第23章

車裏放着電臺的歌曲, 許是接收不好,帶着電流聲。

車窗隔絕了噪音,卻依舊有細微的鳴笛聲傳來。

并不安靜。

周漾的聲音卻格外清晰, 一字一頓,甚至連尾音都清清楚楚。

江北言忽的勾了下唇。

周漾以為他要說話,屏息等他的回答。

心裏想着, 如果他要的東西太貴,就先湊錢,要是遠,她就對轉幾趟公交。

可江北言看着她好一會兒, 沒出聲, 只有唇邊若有若無的笑意。

然後收回目光,往後一仰, 在閉目養神。

就好像剛才聽到的是無關緊要的話。

周漾攥了攥手,若無其事地坐好。

可臉上卻一陣熱,她好像自作多情了。

她的禮物算什麽?怎麽可能讓江北言心情好轉。

直到下車, 江北言都沒出聲。

陸嘉澤應該累壞了, 上車後沒多久就睡着, 最後是司機把他叫醒的。

陸嘉澤睡眼惺忪地回過頭, 瞥了江北言一眼:“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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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下車,到後排給周漾開車門。

裏外溫差有些大,周漾剛下車就被冷風吹得愣了下。

陸嘉澤見狀, 讓她往避風的地方靠。

江北言下車看到這一幕, 神色淡了淡。

周漾覺得從車站開始, 江北言就不對勁, 看來陸嘉澤不給他帶禮物對他傷害挺大。

三人心思各異, 沉默上樓。

和往常一樣, 程柔瑛兩人還沒回來,不過她做好了飯菜。

知道江北言肯定在,所以留的分量多。

陸嘉澤輕車熟路,放好行李箱後便穿上圍裙去熱菜。

周漾幫忙擺碗筷。

兩人有條不紊。

江北言身子陷在沙發裏,眼色晦暗,似乎心情更不好了。

“哥,江北言怎麽了?”周漾到底和江北言相處的時間沒陸嘉澤長,所以在廚房悄悄問道。

她聲音很低,要很近的距離才能聽見。

陸嘉澤微微彎腰,配合周漾的高度。

聽清周漾的問話陸嘉澤笑了聲,并不在意:“他就那樣,別扭。”

男生間的情感沒那麽細膩,所以陸嘉澤沒多想。

周漾下意識看出去,見江北言獨自在客廳,看着挺落寞,有些心疼。

但陸嘉澤這麽說了,她覺得是自己多想。

“他平時沒欺負你吧?”陸嘉澤擺出哥哥的姿态問道。

心想誰敢欺負他妹妹,他就不讓誰好過,江北言也不例外。

“沒。”周漾搖頭。

在陸嘉澤面前她挺放松,不像在程柔瑛夫婦面前的拘謹,也不是在江北言面前的局促。

就是親兄妹間的感情,讓她舒服。

陸嘉澤點頭,又問了些學校的事,周漾挑有趣的回答。

等飯菜擺上桌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之後的事。

吃飯時,周漾又問陸嘉澤關于勤工儉學的事,她打算上大學時也這樣。

陸嘉澤的兼職很多,經常能遇到些奇葩的人,把這些當趣事說出來。

周漾聽得有趣,臉上一直有笑意。

江北言的目光從周漾臉上掃過,心口像被堵住,很悶。

這頓晚餐味同嚼蠟。

晚飯過後陸嘉澤還笑問江北言:“最近在減肥?”

江北言面無表情地“嗤”了聲,沒正面回答。

陸嘉澤也只是随口一問,并未在意。

倒是周漾聽到了,動作頓了下,乎他真沒怎麽吃。

下意識看向江北言,兩人目光碰撞,她緊張地避開,假裝看陸嘉澤。

江北言眉梢沉了沉。

等周漾進去廚房,江北言朝陸嘉澤比了個抽煙的手勢:“樓頂?”

“走。”陸嘉澤不怎麽抽煙,但總會陪着江北言。

上大學後他忙,沒時間抽。

上樓梯時他語重心長地說:“以後少抽。”

“啰嗦。”江北言越發煩躁,差點沒轉身踹陸嘉澤。

夜晚的風冰冷刺骨,打開天臺的門時,兩個男生都抖了下。

但這裏空曠安靜,江北言經常來。

兩人點了煙,随意地聊天,多數是陸嘉澤詢問江北言的近況。

得知江北言依舊沒有把心思放在學業上,好氣又無奈,卻也耐着性子勸說他。

江北言不想聽,指尖的煙被風吹得明明滅滅,遠遠看着像流星。

“我不像你。”江北言吐了口煙,五官被煙霧遮住,神情晦暗不明。

他的語氣也是如此:“無論我做得再好,他們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父母的冷漠。

直到周漾搬到樓下,他才覺得生活有趣些。

“他們只是太忙。”

“忙?”江北言嘴角扯出自嘲的笑,“你爸媽也忙,但他們不一樣。”

陸嘉澤的父母有兩份工作,早出晚歸是常事,甚至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卻可能好幾天見不上面。

但不一樣。

他們是愛陸嘉澤的。

每每江北言下去,都能感受到家的溫馨。相比起來,程柔瑛和陸國豐更像他的父母。

所以他把陸家當成自己家。

陸嘉澤沉默,江北言說的話是事實,他擡手拍了拍江北言的肩膀,無聲安慰。

江北言彈去煙灰:“還有周漾。”

說到這個名字,他灰暗的眸裏多了些光亮,稍縱即逝。

“嗯,她很乖。”陸嘉澤說。

江北言別過臉去,聲音冷了些:“挺好的,曾文廣也說喜歡她。”

“癞蛤蟆想吃天鵝肉。”陸嘉澤狠狠踩滅煙頭,那模樣像是把煙頭當成曾文廣了。

他咬牙切齒道:“讓他想都不要想,不然我打斷他的腿。”

江北言手肘撐着圍牆,風把他的頭發吹亂。

他眯眼,耐人尋味地看着陸嘉澤,卻沒說話。

陸嘉澤被看得不自在,幹咳兩聲。

江北言看着他。

許是風太冷,很快能讓人頭腦清醒。

陸嘉澤後知後覺,“霧草”了聲,“你他媽不會以為我也喜歡周漾吧?”

這太荒謬,但江北言的眼神讓他不得不這麽想。

江北言淡淡收回目光,手裏的煙只剩一點,他深吸一口氣,低頭摁煙頭,算是默認陸嘉澤的話。

“瘋了。”陸嘉澤臉上的荒謬到了極點。“她是我妹妹,我特麽不是禽獸。”

話音落下,江北言手頓了下,差點被沒滅的煙頭燙到。

陸嘉澤說:“你知道的,我原本有個妹妹。”他的眸子黯淡下去。

他的妹妹在出生時就查出有先天疾病,所有人都勸他父母放棄治療,但他們沒有。陸國豐夫婦拿出所有積蓄醫治小女兒,但那些錢杯水車薪。

後來陸國豐開始找親朋好友借錢,到後面沒人再願意借,只有周漾的父母一直資助。

即便他們搬到這邊,周家也還在幫忙。

遺憾的是,他妹妹還是去了遠方。

之後父母為了還債不停打工,兩家的聯系才變少。

直到接到周漾父母的死訊,陸國豐夫婦詢問陸嘉澤的意見,他們想把周漾接過來。

陸嘉澤毫不猶豫同意。

那時,他就決定要把周漾當成親妹妹疼。

他沒想到自己對周漾的好,會讓江北言誤會。

“她是我親妹妹,永遠都是。”

“嗯。”江北言心不在焉地把熄滅的煙頭扔進垃圾桶。

陸嘉澤從回憶的情緒中走出來,忽然問:“你問這個做什麽?你……”

“冷死了。”江北言打斷陸嘉澤的話,徑直往樓梯口走,“回去睡覺。”

被他一打岔,陸嘉澤忘了自己的問題。又一陣風吹來,他哆嗦着跑過去:“等我。”

頂樓的燈很快熄滅。

江北言心裏燈火明亮。

假期永遠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周漾早早起床跟着程柔瑛去小吃攤幫忙,陸嘉澤睡得晚些,來時攤子前已經排滿人。

“阿澤,你去阿漾那炸串,讓她休息會。”程柔瑛看到兒子來,立即吩咐。

炸串不适合女孩子。

陸嘉澤應聲走向周漾。“好。”

等他走進,周漾擡頭看了眼,沒想到江北言跟在身後,愣了一瞬。

然後自然地往旁邊站,脫下圍裙遞給陸嘉澤。

江北言的手伸過來,他的手指修長且白,關節一勾,便将圍裙接過去。

“我來。”他散漫地将圍裙穿上。

“去旁邊坐會。”他又努嘴示意周漾。

“沒事,讓他幹。”陸嘉澤也出聲。

一下來兩個幫手,緊迫感消失。周漾看了會,發現确實沒自己什麽事,才拿了凳子坐在角落。

這個位置正對着江北言的背面,無論怎麽樣視線裏都有他。

開始周漾還只敢用餘光看,後來發現江北言沒時間回頭,于是目光變得光明正大起來。

如果此刻有手機,她一定會拍下來。

不知道她的手機修得怎麽樣,找時間問問。

忽然,江北言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過身來。

周漾慌亂地側過身,假裝看旁邊的攤子。

她渾身僵硬,直到過了許久,才敢用餘光偷偷打量。确定江北言沒再看過來,才坐直身子。

不多時,她又明目張膽地看江北言的背影。

忙碌到中午,提前收攤,陸國豐夫婦決定中午吃團圓飯。

“你們先回家,我們去買菜。阿言,你叫爺爺下樓來一起吃飯。”程柔瑛坐在陸國豐的車後。

“嗯。”江北言點頭。

街上人來人往,三人不趕時間慢悠悠走着。

陸嘉澤問周漾今晚的安排,周漾說了和黎枳她們見面的地點。

“我們也去那。”陸嘉澤笑了笑。

江北言走在周漾右側,神情散漫,似乎對兩人的對話不感興趣。

周漾覺得意外:“這麽巧。”

不過她們去跨年的地方本就受歡迎,想到同一個地點也不奇怪。

“阿言說那邊熱鬧。”陸嘉澤瞥了江北言一眼,見他情緒沒波動,繼續道:“我們打算在那邊餐廳吃飯,剛好,你也一起。”

“不好吧。”周漾遲疑,她跟紀思君她們說好了各自在家吃過晚飯後再出發。

“你們聚餐,我就不去了。”

雖然兩人的朋友她基本認識,但也大都是打過照面沒說過話,跟不熟的人坐在一起吃飯會讓她覺得局促。

而且,她側目看江北言,覺得他不喜歡有人打擾。

“沒人。”江北言冷不丁出聲。

人群熱鬧的聲音差點把江北言的聲音蓋過去,好在周漾聽到了。

“就我和你哥。”江北言嫌棄道,“兩個大男人吃飯有點怪。”

“你也去。”他看着周漾,“陪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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