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表白
冊封當天, 明玉才搬完家,新建的睿親王府十分氣派,占地更大, 房屋更多,雕梁畫棟很像那麽回事。
唯一不入流的是,浴房和內室相連通,走兩步就到。
開始的時候,明玉沒太在意, 以為親王府就是這個規格, 後來達哲搬完家過來幫忙,瞧見內室與浴室相通,登時紅了臉說:“還是姐夫會疼人。”
明玉不解,達哲笑眯眯道:“打通內室和浴房, 我只聽說有一個人這麽幹過。”
“誰?”
“先汗。”
明玉更懵了, 達哲臉頰紅紅笑得像朵花:“先汗極寵愛阿巴亥大妃, 有一次聽大妃抱怨夜裏叫的熱水端過來都涼了, 第二天便讓人把浴房和內室之間的牆壁鑿通,浴房裏不分晝夜燒着熱水。”
見明玉也紅了臉, 達哲就知道猜對了,哈哈笑道:“大妃果然不負衆望, 一口氣給先汗生了三個兒子。只是沒想到,繼承先汗遺志的, 居然不是阿濟格也不是我們家那位, 而是看起來最冷最正經的睿親王。”
莫名其妙想到這一節,明玉臉頰發燙, 多爾衮擡眼看過來, 笑她:“又不是第一次共浴, 怎麽害羞了?”
誰害羞了,明玉別開臉:“熱氣熏的。”
多爾衮“哦”了一聲,不再鬧她,轉而給明玉答疑解惑:“豪格是大汗的長子,胳膊腿兒齊全又能打仗,大汗不可能殺他。禁足、罰銀子也是做給別人看的,怕有人效仿。”
多爾衮說的這些明玉何嘗不知,可搜集那些罪證她也有份兒,比如通過大格格聯系上豪格的那個寵妾,從而得知塔石哈截殺降官欺辱其家眷的事,并拿到按了手印的口供,然後順藤摸瓜找到了馬車等相關物證。
僅這一項足以扳倒豪格,更不要說多爾衮呈上的那沓厚厚的奏折了,其中每一頁都是一個慘烈的故事。
誰知皇太極居然法外開恩,輕拿輕放。
能不讓人生氣嗎。
見明玉氣鼓鼓的,多爾衮沒忍住捏了一下她被水氣蒸得粉嫩嫩的臉蛋:“豪格性子要強,事事都要與我争,結果嘛,不分伯仲。”
礙着大汗的面子,多爾衮事事忍讓豪格,才有了不分伯仲的局面。
“我封貝勒,豪格也封貝勒,我成了旗主,豪格也成了旗主,我獲封墨爾根代青,豪格也有封號。如今大汗封我為和碩親王,掌六部之首的吏部,由索尼輔佐,豪格卻低我一等,只是個普通的親王,至于兵部……”
多爾衮故意頓了頓,看向明玉。
見明玉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多爾衮失笑:“你說的沒錯,大争之世真正的六部之首是兵部,可兵部的啓心郎和承政都是漢人,三個人裏有兩個與豪格不對盤,也就是說兵部其實還在大汗手裏,豪格不過是個擺設,充人頭用的。”
明玉這才明白皇太極的厲害之處。
讓一個争強好勝的人忽然落後對手很多,不管是官階還是實權,足以打壓其氣焰,令其消沉。
再安排兩個不對盤的下屬添堵,同時架空權力,會把人逼瘋的。
留給豪格的路,只有軍功一條,他必須豁出命去打仗,用一場一場的勝利抵償之前犯下的罪行。
這就是傳說中的帝王之術嗎?
明玉陷入沉思,盯着某一處虛空出神。
夜已過半,多爾衮怕她多思傷神,伸手在明玉眼前打了一個響指:“有件事求你幫忙。”
明玉回神,第一反應是毒花:“如果是東廂房的事,還請免開尊口。”
她都說要等一年,一年後若八阿哥無恙,便把毒花交給他處置,可搬家的時候,多爾衮又問了一遍。
搬家前多爾衮設法把貝勒府買下送給了明玉,那些毒花便沒搬到王府,仍舊鎖在貝勒府的東廂房。
明玉也沒白要他的東西,房契過戶之後,安排她自己的賬房,每月給王府的分成由原來的一成提高到兩成。
暖棚擴建之後,收益早已今非昔比,分成提高一成就是一千多兩銀子。
每個月一千多兩,一年下來就是一萬多兩,買下貝勒府綽綽有餘。
正如明玉所料,盛京大興土木,新建府邸很多,相應地原來的舊府邸折價也很多,現在出手買下極為劃算。
過幾年,等大清勢力更大,高官更多,盛京的房價地價肯定會大漲。
只不過貝勒府與民居不同,除非朝廷同意,不能随意買賣。
明玉借了多爾衮的勢,自然不能白借,所以分成提高一成,明玉并沒有規定期限。
以明玉現有的財力,直接付全款并不費勁,可若将全款一筆給了,數額過大,肯定會驚動王府的總管,王府總管肯定會禀報給多爾衮。
多爾衮說送給她,就沒想要她的錢,要是讓他知道她給了錢,多爾衮必然會生氣。
這樣溫水煮青蛙最好。
兩不相欠,省了日後分家的糾紛,也免了眼前的麻煩。
多爾衮沒想到第一次求明玉幫忙就被人誤會了,不由苦笑:“與東廂房無關。”
明玉松了口氣,不是那些毒花都好說,于是做出一個洗耳恭聽的姿勢。
難得明玉在他面前俏皮一回,終于像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了,多爾衮順勢将她拉進懷裏,低頭親了親:“松佳氏愛吃草莓,草莓難買,買了幾次都沒買到。你能不能跟魏循說一聲,每天差人送點過去,價錢記我賬上。”
原來是想走後門。
草莓成熟期長,所以比較難買,還要拿出一部分專供孕婦,想買得提前預約。
遇上汗王宮有宴請或是哪個貝勒府有宴請,餐後水果用草莓俨然成了牌面的象征,很多時候預約也不一定能買到。
不管出于何種原因,多爾衮殺了松佳氏的獨子,讓老人家白發人送黑發人。松佳氏并沒追究,照樣把家安在了鑲白旗,反過來力挺多爾衮,多爾衮嘴上不說,心裏肯定是感激的。
之前多爾衮幫了她不少忙,這點小忙明玉當然不會推辭,更不會要他的銀子。
明玉坐他懷裏泡澡,撩起水洗胳膊,邊洗邊大方道:“自家的暖棚,你跟我分這麽清楚做什麽?銀子不要你的,以後想給誰送菜送水果只管差人去跟魏循說就是了。他還敢駁了你的面子不成?”
多爾衮也是股東,這麽說沒毛病。
誰知對方竟然激動起來,抱着她一通親,親完還……
哎,往事不堪回首。
昨夜折騰的太狠,第二天明玉是被娜塔推醒的。
明玉渾身酸疼,帶着起床氣卷着被子捂住腦袋繼續睡,直到聽見娜塔說:“郡王和大妃已經在正堂等了您一個多時辰了,都是王爺在陪着說話。”
連着喝了幾杯茶,大妃有些坐不住,客客氣氣地問福晉是不是病了,怎麽這麽久還沒過來。
多爾衮說福晉一切都好,只是今日起晚了,也許正在梳妝打扮。
大妃給郡王使眼色,郡王嘴角抽了抽,沒說話。大妃白了郡王一眼,站起身就往外沖,邊走邊說,要親自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
那架勢好像多爾衮把明玉怎麽樣了似的。
娜塔忙過去扶住大妃,陪笑着說:“大妃別急,福晉很好,就是、就是吃飯慢,哪次不得吃上半個多時辰。奴才這就去瞧瞧,催福晉快點吃。”
大妃聞言這才站定,被娜塔重新扶回座位,笑着說:“這孩子沒別的毛病,就是吃飯慢。”
郡王補充:“吃席能陪三桌,還不一定吃得飽。”
大妃“嘶”一聲,郡王立刻閉麥,大妃朝娜塔笑道:“你去瞧瞧,要是吃飯呢別催她,我們等得起,讓她慢慢吃,別噎着了。”
娜塔都走出去了,大妃不放心急急站起身,夠着又補了一句:“千萬別催她,她嗓子眼兒小,噎着了一天都不愛吃飯!”
娜塔只好折回來應是。
郡王飛快睃了多爾衮一眼,用力扯大妃的袖子,扯着她坐下來:“別嚷嚷了,給明玉丢人!”
大妃沒怎麽見過多爾衮,郡王卻與他共過事,知道多爾衮喜靜,最煩有人在耳邊聒噪。
大妃自覺有些失态,讪讪然坐下。
吵确實是吵,暖也是真的暖,同時失去阿瑪額娘之後,多爾衮已經有很多年沒再見過如此遷就子女的父母了。
他示意人給王爺和大妃換茶:“讓二位擔心了,昨夜、昨夜睡得晚,二位來的時候,明玉還沒睡醒,我也沒讓人叫她,想讓她多睡一會兒。不想……竟睡到了這個時辰。”
吃飯慢沒看出來,貪睡倒是真的。
郡王有些懵,倒不是懵明玉這個時辰還沒起,而是懵惜字如金的多爾衮為了給明玉解釋居然一下子說出這麽多話來。
他記得多爾衮第一次來拜訪他,想聯合他裏應外合圍剿林丹汗的時候,多爾衮對他說的話加起來都沒有剛才那句長。
大妃也很懵:“昨晚做了什麽事,到這個時辰還沒睡醒?”
多爾衮輕咳兩聲,灌下一口茶才道:“昨晚……”
才說了兩個字,明玉帶着娜塔走進來,盈盈給郡王和大妃行禮,叫了一聲阿布,叫了一聲額赫。
就是爸爸媽媽的意思。
記憶的閘門再次被關鍵人物撬開,明玉驚訝于自己的蒙古語說得比漢語還流利,張嘴就來,仿佛是刻在骨子裏的。
王爺和大妃:???這天仙似的小姑娘是明玉?
為人父母,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兒是美的,而且三個女兒裏邊屬明玉最美,不然也不會給她取一個這麽美好的名字了。
可在他們的印象中,明玉真的不至于美成這樣,讓親生父母見了都挪不開眼。
明玉叫了兩聲沒人理,心虛地直咯噔,難道露餡了?
被看出來不是親生的了?
不是親生的,到底不是親生的……在明玉腦中呼嘯盤旋,勾起了許多不堪的童年回憶,幾乎讓她站立不穩。
腰上傳來一股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地攬住了她,将她從那些尖銳刺耳的聲音裏解救出來。
明玉偏頭,剛好對上多爾衮關切的眸子。
與那些聲音相比,多爾衮的聲音堪稱溫柔:“怎麽了?”
明玉怦怦亂跳的心髒慢慢緩下來:“沒什麽,忽然有點頭暈。”
這一聲頭暈仿佛驚醒了對面的兩個人,夠嬌氣夠矯情,是他們的女兒沒錯了。
大妃騰地站起來,幾乎是從多爾衮手裏把明玉搶過去的,她拉着明玉的手,眼淚忽然決堤:“是我的明玉!是我的明玉!嫁了人就是不一樣,額赫差點沒認出來!”
科爾沁郡王伸了伸手,礙着有多爾衮在場,才忍着沒去抱明玉,只站在旁邊抹眼淚:“是明玉!長高了!阿布都快不認識了!”
皇太極稱帝改國號,蒙古王公幾乎都來了,科爾沁自然也不例外。
由于草原出了點事,郡王和大妃動身有些晚,來的時候堪堪趕上稱帝的典禮,只在典禮上匆匆看了明玉一眼,看得并不真切。
接下來是幾天幾夜的宮宴,郡王和大妃忙着應酬沒時間來看明玉,明玉聽說他們來了,沒來由地心虛,只派了娜塔過去請安,自己并沒去。
今天是第一次見。
也不知怎地,明玉本來挺冷靜的一個人,在聽見大妃說“是我的明玉”之後,眼前忽然模糊一片,被大妃摟在懷裏的時候,臉都哭濕了。
不管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明玉都不喜歡在別人面前流淚,更不允許自己哭出聲。
這會兒都破了例。
明玉爆哭,很大聲,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心卻柔軟到一塌糊塗。
這一世,她不是孤兒,她有父母,她是親生的。
親生的!
明玉哭得一塌糊塗,大妃疑惑地收起眼淚細細打量明玉,臉上的妝容哭得有點花,倒是有了從前明玉的影子,脖子上是怎麽回事?
只見細白的脖頸上有幾處淺淡的紅痕,很淡很淡,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諾敏才被磋磨死,聽說下葬的時候身上沒一塊好地方,大妃立刻警覺起來,也顧不得什麽禮數了,撸起明玉的袖子來看。
入目是層層疊疊的粉痕,比脖頸處的還淡,細白的胳膊上像是覆了一層淡粉色的花瓣,看上去還挺漂亮的。
大妃無心欣賞這些,将袖子繼續往上撸,果然在臂彎處發現了一處淤青,有拇指大小,在周圍粉白皮膚的對比之下,顯得格外紮眼。
她就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她就知道牛不喝水強按頭沒好下場,當初諾敏還是豪格自己選的,才幾年就被磋磨死了。
使者的話果然不能信,都是報喜不報憂。
大金的男人是狼,喂不熟的狼。
當初為了協助多爾衮征讨察哈爾部,科爾沁的騎兵死傷近半。即便是這樣,多爾衮依然拒婚,訂親也不願意,一拒就是五年,差點把明玉拖成個笑話。
什麽滿蒙第一美男子,什麽戰神墨爾根代青,什麽睿親王都是虛的。
對女人來說,安穩的家,體貼的丈夫才最難得。
依着大妃的意思,明玉就該留在科爾沁,找一個門第相當的草原兒郎嫁了,多生幾個孩子,在她和王爺的羽翼下,安安穩穩過完一生。
明玉生得美,當時科爾沁有好幾個臺吉之子愛慕她,也有其他部落帶着厚禮上門提親,大妃很是心動,結果都被明玉攪黃了。
她這個寶貝女兒心氣兒高,連豪格、多铎都看不上,一門心思要嫁給大金最英俊最聰明最勇猛的墨爾根代青,哪怕人家根本沒看上她,死皮賴臉也要嫁,變成笑柄也要嫁。
郡王寵女兒,豁出老臉把明玉硬塞給了多爾衮,到頭來還是這樣的結果。
越聽明玉的哭聲越心酸,大妃顧不上擦眼淚,指着明玉臂彎裏那處淤青,質問多爾衮:“睿親王,你就是這麽對明玉的?她在家的時候,從沒有人碰過她一指頭,更沒磕着碰着過。”
大妃越說越生氣,眼前那處淤青都仿佛變大了:“大清三次征讨察哈爾部,科爾沁哪一次沒有幫忙?科爾沁為什麽幫忙,還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想讓你早點娶明玉,婚後對她好一些!你就是這麽對她好的?”
多爾衮動了動唇,被大妃的話截斷:“王爺要是覺得明玉高攀了你,我這就把她帶回去!就算一輩子不嫁,她還有阿布額赫,我們養得起!”
明玉是她的女兒,寧可老死在家裏,也不能如諾敏那般死得不明不白,最後只落得一個風光大葬。
科爾沁郡王瞧見明玉胳膊上的淤青也心疼得直撓頭,可他性格偏軟,沒有大妃的潑辣,也多少顧忌着大清的實力和多爾衮的臉面,委婉道:“王爺,您要是不中意明玉……”
多爾衮忽然擡眸,眼神犀利:“不是,我喜歡明玉,很喜歡。”
郡王和大妃:!!
明玉:???
明玉吓得收住哭,愣愣轉頭望着多爾衮。
大妃驚得腿一軟癱坐在椅子上,扯的明玉一個趔趄差點摔她身上。
科爾沁郡王還算淡定,失手碰翻了桌上的茶盞,瓷器落地發出脆響,茶水流了滿桌,打濕了衣袖。
屋子裏服侍的齊齊呆住,半天沒人去扶明玉,也沒人理打翻在地的碎茶盞。
王爺這是在跟福晉表明心跡嗎?
我喜歡,很喜歡。
好直白!
直白到他們聽了都忍不住臉紅心跳。
明玉最先反應過來,又羞又惱:“當着這麽多人,你胡說什麽?”
這位喜歡她的身體,喜歡跟她滾床單,已經喜歡到說胡話了。
多爾衮直視明玉的眼睛,也不要臉了:“都是真心話。”
雖然明玉一直對他的真心視而不見,他之前也死要面子不肯直說,今天再不說,他怕大妃真把明玉帶走,以後他想說都沒機會。
明玉:“……”
若多爾衮不喜歡明玉,那明玉脖子、胳膊上的痕跡肯定是被虐待的,可若多爾衮喜歡明玉,很喜歡明玉,那些淡粉色痕跡就顯得有些暧昧了。
大妃活了半輩子,先後侍奉過兩位科爾沁郡王,尤其坐在她身邊這位,比他小了五六歲,看着沉穩持重,可壓在她身上的時候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