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悄悄若無其事關上手機,她擡起臉,問王皖豫:“你今天還打算紋嗎?”
王皖豫搖頭:“時間來不及,我回家再想想。如果我媽媽同意,我就周末再來。”
林悄悄舒了口氣:“嗯。”
随即她抿了抿唇,壓着怕被戳穿謊言的緊張不安:“我有東西落在學校,我回去拿,你先回家吧。”
王皖豫跟着她站了起來,熱心詢問:“不用我陪你嗎?”
“不用。”
林悄悄每次撒謊心髒都跳得劇烈,她一把抓過書包匆匆離開了RINS。
巷口的風,比起半個小時之前更來勢洶湧。
後巷無人,四下空得幾近寂寥。
腳下經年累月的石磚縫隙,隐約可見堅韌挺拔生長的植物。磚面縫隙裏的青苔給尚未離開的夏天增添了盎然綠意。
似乎有所察覺,林悄悄擡起頭來,和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在空中短暫交彙,他懶洋洋靠着牆,穿在身上有些空蕩的黑T随着風搖動下擺,衣角微掀,腰腹間流暢精瘦的線條,彰顯着少年獨有的蓬勃朝氣。
時聞野漫不經心擡起清冷的眼,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臉上,沉默片刻,少年掀起嘴角,口吻随意又有些淡:“怎麽上這兒來了?”
這話問的,好像有點不高興。
大雨前夕吹來的風刮在身上給燥熱的夏天降了溫,林悄悄的唇角抿成了直線,“我陪同學過來。”
時聞野挑了下眉,表情依然淡淡的。
林悄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索性又沉默了下來。
她擡眼恰好能看清他額角的淺疤,這道疤痕給他清冷的樣貌挫了幾分沉默寡言的冷厲。
林悄悄每次看見時聞野額角這個若有似無的疤痕,心裏都會騰起密密麻麻的愧疚。
眼前忽然遮擋了一片陰影。
少年安靜走到她面前,比她高出大半個頭的身高輕易擋住她面前的光輝,她的身軀完全置在他的陰影裏。林悄悄被他身上能将人圍剿而死的侵吞感,壓迫的透不過氣。
林悄悄忽然被他捏住了下巴,指腹冰涼的溫度貼着她的皮膚,她被迫擡起了臉,短短幾個瞬間,他已經懶洋洋松開了拇指,扯了扯嘴角:“下次別來這兒了,不是什麽好地方。”
她和他靠的很近,彼此的氣息都十分清晰。
林悄悄怔忪的思考他身上這股好聞的氣息到底是什麽味道?如春天經過般的清香。
林悄悄回過神:“我聽見了。”她乖乖補充:“以後不來了。”
時聞野腕骨很瘦,骨瘦嶙峋的拇指掐着水瓶,随手塞給了她。
林悄悄不明所以,怔怔接過水瓶。
剛才在店裏她就很渴,越是暴雨前天氣就越悶,幹澀的唇角需要清水的滋潤。
林悄悄說了聲謝謝。
時聞野嗯了聲。
頭頂忽然想起幾聲沉悶的打雷聲,天色越來越暗了。
大雨來臨前的烏雲墜墜壓了過來。
林悄悄不緊不慢跟在他的身後,疾馳的風吹起男生額前柔軟的黑發,他的骨相是極深刻的,冷峻清晰的五官,淩厲漂亮的眉骨。寂靜沉默的神态,冷冰冰的,高不可攀。
盛夏的暴雨來臨之前都有征兆,後巷的店家提前關好店門,以免遭受風雨來襲後的損失。
林悄悄得坐公交回家,她祈禱能在這場蓄謀已久的大雨降落前趕回家中。媽媽還沒下班,陽臺上挂着的衣服沒有人收,被雨淋過又要重新洗一次。
她低着頭,滿腦子都是家裏瑣碎的小事。
不知不覺,已經悄然走回了巷口。
林悄悄擡起頭,RINS幾個字母重新撞入她的視野。
公交站臺恰好就在店門往前一百米的位置,林悄悄怔怔看着少年的身影,細細的脖頸,冷峻的側臉,唇線抿成平直的弧度。
他好像永遠都是這種淡淡的表情,高貴冷厲的,又好似對什麽事情都不在乎。
林悄悄用力扣緊指甲,她說:“我先回家了。”
時聞野的眼神朝她看了過去,漆黑深沉的眸光漫不經心落在她身上,少女上學的第一天就乖乖穿好了校服,發絲被風吹得有些亂。
她很白,站在光裏白的發光。
時聞野收回目光,“嗯,路上小心。”
林悄悄走到公交站臺,十五分鐘才有一趟的班車,等待的時間變得十分漫長。她坐在休息的長椅上,心不在焉,她低着頭無聊的數起磚面縫隙裏經過的螞蟻。
一陣雷聲,伴随着溫度越來越冷的風。
等車的間隙,林悄悄忽然聽見了那幾道熟悉的聲音。
她循聲望去,那幾個人慵懶站在網吧門口,其中有人蹲在臺階上看着陰沉的天空,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
時聞野懶洋洋靠着門口的柱子,嘴裏叼着根煙,清冷的煙霧缭亂朦胧,他沒怎麽說話。
“這天氣見了鬼,早上大太陽,中午大暴雨,才放了晴又要下雨。”
“是呗。”
“對了,野哥,你明天去學校嗎?”陸北蹲在臺階上,轉過頭看着時聞野。
時聞野按滅了煙,擡了擡眼皮,聲音冷淡:“不然?”
“你去學校幹啥啊?不過南華管得确實嚴。”
另一個染着五顏六色的男生插嘴道:“狗屁,你看看南華有沒有人敢管我們野哥。”
時聞野家大業大,父母都不是普通人。
傾紮而來的烏雲,壓得透不過氣。
陸北沖回店裏從雜物間的犄角旮旯翻出最後剩下的那把黑色長柄雨傘。
林悄悄坐在公交站臺,他們的聲音不斷往她的耳朵裏鑽。
隔得不遠不近,但她仿佛能聞得見時聞野身上冷淡的煙草味。
他的手腕細瘦冷白,青筋血管隐在透白的皮膚底,幹淨漂亮的腕間纏了一根好看的小紅繩,串着一顆漆黑透淨的珠子。
紅繩并不嶄新,肉眼可見已經有了些年歲。
林悄悄收回目光,繼續數着地上的螞蟻。
時聞野擡頭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随手将煙頭扔進垃圾桶裏,絲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邁開步子朝她走了過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跟着時聞野一起走到公交站臺。
他們這個時候才發現剛才闖進店裏支支吾吾說不出要做什麽的少女就坐在這裏。
陸北眼底生疑。
時聞野随口敷衍:“我過來躲個雨,不行?”
染發男像個傻逼似的真的信了他狗屁不通的鬼話,點頭認同:“一會兒肯定下大暴雨,野哥機智!”
林悄悄默默往靠邊的位置挪了挪,她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表現的就像和時聞野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在其他人眼中,她确實和時聞野扯不上關系。
沒有人會把這兩個人聯系在一起。
“趙汀蔓哪兒去了?”
“野哥不是說渴?她剛剛去買水了。”
“啧。”
過了沒多久,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抱着幾瓶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礦泉水回來了。遞給時聞野的時候,他漫不經心的接過,随手放在石臺上方。
時聞野這個小小的舉動,已經足夠趙汀蔓開心很久。
趙汀蔓笑起來臉頰有兩個很可愛的小梨渦,顯得她的長相清純又沒有攻擊力。
“野哥收了人的水,給人送回家呗?”染發男随口說了這麽一句,他們幾個和趙汀蔓都已經很熟悉,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趙汀蔓喜歡時聞野,明擺着想追他。
不過他們也知道,時聞野向來都不拒絕不主動。時聞野對任何人都不太上心,好像對任何人也都不怎麽讨厭。
不知是不是錯覺,還是少女敏銳的洞察。林悄悄感覺時聞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幾個瞬間,她只敢用餘光去偷看他的神色。
懶懶散散,不太在意。
“是啊,一會兒就要下暴雨了。”
“趙汀蔓辛辛苦苦去給你買水,知恩圖報啊野哥!”
時聞野嗤笑了聲,掀起眼皮随意瞧了眼:“道德綁架?”
不等其他人說話,他一邊波瀾不驚的搭腔:“你和畜生講什麽道德?我沒有的。”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林悄悄的睫毛顫了兩下,心裏就像起伏不平的潮水,敏感怪異。
忽的,烏泱泱的頭頂落下沉沉的雷聲。一道明亮的閃電從好似劈開了雲層,瞬間爆發出的光線亮如白晝。
林悄悄又被這道閃電吓了一跳,她只能繼續維持着表面的淡定。
馬路前方忽然傳來鳴笛聲,徐徐駛來了一輛公交車。
林悄悄看清楚數字,不慌不忙站起來,規規矩矩等車停。
她該回家了。
今天傍晚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
一滴兩滴。
豆大的雨珠勢頭生猛砸在地面,噼裏啪啦的聲音宛如下起了冰雹。驟雨催生了薄薄的霧氣,粘稠濃郁的濕霧貼着皮膚,添了幾分涼爽。
一場雨,一場寒。
再過不久,最熱烈的夏天也快要過去了。
公交車停在站臺旁,激起的雨水濺到了她的褲腿。
說下就下的滂沱大雨,濃烈強勢,稍有不慎就會淋成狼狽的落湯雞。
林悄悄用書包頂着腦袋,正準備上車。
手腕間忽的傳來一陣冰涼冷銳的溫度,對方匆匆握了一瞬,又匆匆松開,“等等。”
時聞野讓她等一下。
男生轉過身,兜頭落下的大雨淋濕了他的肩,薄薄的布料染着一層濕透了的痕跡,時聞野走到陸北面前,微擡下巴示意:“傘給我。”
黑色長柄雨傘立在陸北身後。
陸北意味深長咦了聲,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剛才站臺的少女。長得很正,身材很好,眉眼蘊着安靜柔和的氣質,一看就知道是乖乖女,完全不像時聞野會喜歡的類型。
時聞野懶得和他浪費時間,彎腰拿過雨傘,他轉身将雨傘塞到林悄悄的手裏,他的掌心虛虛貼着少女的薄背,将她送上了公交車。
公交車很快揚長而去。
暴雨還在繼續。
幾個人看這這一幕都有點呆,過了幾秒鐘,率先回神的染發男踢了陸北一腳,“野哥這是在幹什麽?”
陸北翻了個白眼:“你是傻逼嗎?”
染發男回了個滾字,架不住心裏的好奇心,“野哥,你認識剛剛那個小美女?”
時聞野眼皮動了下,極其敷衍扯了三個字:“不認識。”
染發男更是一頭霧水,那他媽的送什麽傘呢?
陸北高深莫測笑了下,啧聲道:“還沒看出來嗎?我們野哥在泡妞。”
作者有話說:
拽比野:泡未來老婆算什麽泡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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