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窗外天色陰沉, 好似随時都會降下風雨。

教室裏的窗簾被風揚起,砸在玻璃窗上咚咚的響。

林悄悄的後腰抵着課桌,一時片刻進退不能, 男生高大的身軀居高臨下的靠近, 他烏黑的眼眸釘着她的視線。她的皮膚在光影下顯得又白又薄, 嫩的能掐水。

林悄悄深深呼吸,略垂眼皮, 倉促躲開他銳利的目光,輕聲嗫喏:“你想的太多了。”

這句話聽起來毫無說服力,沒什麽分量。

時聞野被她倒打一耙後也生不起來氣,就覺得挺好笑的, 他的手指很硬,掐着她的下颌都不敢太用力, 輕輕擡起她的臉。

林悄悄的眼睫毛一眨眨的, 像蝴蝶張開翅膀緩緩撲開, 眼珠烏黑圓潤, 時聞野最喜歡的就是她的眼睛, 是南方幹淨的湖水,透淨單純, 不谙世事, 極致天真的目光, 看上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過了會兒,時聞野說話緩慢:“知道怎麽才能堵住我的嘴嗎?”

他正兒八經的在問她, 鋒利冷峻的眼角眉梢随着這句話變得柔和, 眉眼的不羁也被收斂了幾分。時聞野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 舔了下唇角, 聲音幾乎貼着她的耳朵, “親我。”

林悄悄痛恨自己容易臉紅的體質,耳根被他這兩個字震得發麻。

心跳過速,鎮定的呼吸漸漸紊亂。

時聞野輕笑,“林悄悄,要不要試一下?”

林悄悄紅着臉搖頭,語氣如常,鎮定自若穩如泰山:“不用了。”

時聞野好像早就預料到了她的答案,漫不經心嗯的一聲,他的手臂将她圈在課桌前,白襯衫下隐約可見流暢精瘦的身材線條,袖口挽到了臂彎,一截蒼白細瘦的手腕,透明的皮膚,青色的血管,舉手投足病态撩人。

時聞野開了口:“前天中午我說我在追你…”

林悄悄先下手為強,“有嗎?我好像忘記了。”

她是個逃避症患者,沒有想好怎麽處理的事情,下意識就想往後拖延。

時聞野沉默了下來,垂眸看着她,過了會兒輕輕笑出了聲,“當我的面,還要和我裝傻?”

林悄悄糊弄不了他,一時唯有沉默。

時聞野好像有些不耐,他正要把想說的話告訴她,林悄悄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神色急匆匆的有點慌張:“你別!”

她的手很小,香噴噴的。

時聞野挑了下眉,既沒有推開她,也沒有開口說話。

林悄悄墊着腳尖,小腿繃得緊緊,腦海裏那根弦也繃得很緊,她現在只能用掩耳盜鈴的方式來堵他。

林悄悄擔心自己就是那個被蜜糖誘惑的貪婪者。

她經不起心血來潮的示好。

她會當真。

她不會玩弄感情,但是也害怕被人戲耍。

林悄悄擁有的幾樣寶貴的東西,所剩無幾。

包括她青春期赤誠天真的愛意。

她兵荒馬亂手足無措的中斷了暧昧的氣氛,胸腔咚咚的心跳幾乎要到嗓子眼。

教室上了鎖的門被保安拍了兩聲,保安拿着手電筒往裏面照射,白光晃到了他們這邊。

時聞野下意識用身軀擋住了她的臉,将她藏在自己背後。

保安看見教室裏有人,提醒道:“校門要關了,趕快出來。”

“知道了。”

保安每天在下班之前都要檢查一遍教學樓,确認整個學校都沒有學生和老師才能鎖上大門,下班回家。

南華中學只有在走廊裝了監控,其他地方都沒有。

每天逐個檢查教室也是一件辛苦活。

時聞野松開了林悄悄的手腕,等到保安走遠,“啪——”一聲打開了教室的門鎖。

林悄悄抓着書包就往走廊裏沖,陰暗潮濕的天色從遠處壓了過來,雲朵被燒成了暗紅色,似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時聞野按住她的肩膀:“小心點。”

林悄悄深呼吸:“哦,好。”

雖然變了天,好在沒有下雨。

時聞野今天騎着自行車來上的學,他拉着她去了校門前停車的地方,拍了拍後座:“上來,送你。”

“你還要繞回家。”

“不回了,今晚住我外婆家。”時聞野又問:“你明天幾點上學?我送你一起。”

“七點左右。”

“我等你。”

時聞野又拍了下後座,漫不經心的催促:“快上來。”

林悄悄小心翼翼坐上去,将書包抱在懷裏,她擡頭看着他的側臉:“野哥。”

她的聲音很溫柔。

她說:“騎慢點。”

傍晚的風好像是橙黃色的,像是被濃霧籠罩的黃昏添了幾分陰影。街道兩側的樹葉已經變黃,也再沒有了蟬鳴聲。風聲烈烈,刮在耳邊。

林悄悄仰望着他,少年的頭發被風吹得慵懶恣意,鼻梁高挺,眼尾濃長。車速不急不緩,經過路口拇指撥動幾聲鈴響。

下坡的時候,林悄悄小心翼翼抓住他的衣服,蔥白秀氣的拇指揪着他的襯衫,不敢太用力。

時聞野将自行車停在她家門口,林悄悄跳下來,整理了下裙擺,“謝謝。”

時聞野目送她進了院門,他在外面站了會兒,拖着自行車轉身進了斜對面的庭院。

廚房鍋裏的湯還咕嚕咕嚕冒着泡,林鳳忙着做飯,聽見女兒開門關門的聲音,連頭都沒回:“悄悄,洗個澡就下樓吃飯。”

“好。”

二樓還是有點悶熱。

尤其是她的房間,正面朝陽,沒裝空調,只有一個小風扇。

開着落地窗,陽臺吹來的冷風驅走悶熱。

林悄悄的房間有點亂,床上和地毯上都放了很多小玩偶。她坐在書桌前,拉開書包的拉鏈,将裝在裏面的棒棒糖全都倒在桌上。

她低着頭,認認真真開始數。

總共十六個。

林悄悄找了個空的罐子,将棒棒糖都裝了進去。粉白色的糖紙包裝映在玻璃罐上顯得特別夢幻。

她盯着罐子看了會兒,擺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然後起身去浴室洗澡。

吃過晚飯,林悄悄将髒衣服扔進洗衣機裏給洗了。

林鳳催着她回房間休息,林悄悄幫母親擇好明天要焯的菜,然後才慢吞吞的上樓。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手指停在時聞野的微信頭像上。

林悄悄忍不住點開了他的頭像,又點進他的朋友圈,和以前沒什麽兩樣,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動态。

林悄悄閉上眼睛,耳邊就像被安裝了一個複讀機,他說的那些話一遍遍重複落在她的腦海裏。

——他在追她。

追她。

只有喜歡一個人才會想要追求她。

可是時聞野喜歡她什麽呢?長相還是性格,如果有天他發現她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好,也許是會失望的吧。

林悄悄睜開眼睛,從床上彈坐起身,她點開百度,在搜索框緩緩輸入:【幻想症是精神疾病嗎?能治好嗎?】

網頁裏跳出來的答案五花八門。

林悄悄一條條看了過去,心裏大概有了個判斷。

她關掉了頁面,順便關掉了燈。

房間陷入黑暗,只聽得見電風扇呼呼的響。

第二天林鳳上早班,六點鐘就騎車出了門。

林悄悄清晨迷迷糊糊的醒來,洗漱換衣,頂着昏沉的腦袋出了門,走到巷口,叮的一聲響。

時聞野不知道在這兒等了多久,他踩着自行車的腳蹬,往她懷裏塞了份還熱乎的早餐,“睡過頭了?”

林悄悄點點頭:“嗯。”

她沒睡好,做了一整夜的噩夢。

林悄悄坐上他的自行車,戳開豆漿喝了幾口,随後問:“野哥,你吃早飯了嗎?”

時聞野嗯了聲:“吃過了。”

林悄悄點點頭,又說:“一會兒你在凝花路停一下,我在路口下車。”

時聞野知道她是怕被別人看見,唇角抿成了直線,不置一詞。

等快到了凝花路,林悄悄怕他忘記了,提前開口提醒了他。

時聞野一言不發停了車,林悄悄從自行車後座跳了下來,戴好校牌,穿過人行橫道走到對面。

早自習剛開始,程年遠就迫不及待進教室發卷子。

先考的幾門學科,陸陸續續出了成績。

只剩下工作量比較大的歷史政治學科。

程年遠先發了數學卷子,考十幾分的大有人在,及格的同學反而鳳毛麟角:“我都懶得罵你們,考十幾分還跟我在這兒嬉皮笑臉。”

“不過,這次數學年級最高分是一百四十二,我們有三個同學都考了一百四以上,這點還是值得表揚的。”

所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地獄級別的卷子還能考一百四以上,妥妥的學神。

林悄悄很快就拿到了她的卷子,右上角成績那欄赫然用紅筆留了個一個數字:142。

和她估算的成績差不多。

時聞野拿到卷子僅僅只是掃了眼,他随手将卷子壓在桌面,對成績貌似滿不在乎。

周四開始正常上課,第一節 就是數學課。

數學老師花了一節課的時間給他們講卷子,有人在聽,有人心不在焉。

時聞野手裏握着黑色水筆,漫不經心在卷面上塗寫,他的手指細長漂亮,握着筆的姿勢也足夠賞心悅目。

數學老師就見他在卷子上寫寫畫畫,從始至終都低着頭垂着眸,顯然就沒有認真聽課。

“有些人不要以為自己考得很好就可以放縱,驕兵必敗,下次運氣可能就沒那麽好了。”數學老師意有所指。

時聞野罔若未聞,連頭都沒擡,手裏的筆也沒停。

數學老師看見就更窩火,對他的心情萬分複雜,又是驕傲又是生氣,“時聞野同學,你寫的這麽勤快,不如把卷子拿出來給同學們學習一下。”

時聞野擡頭,幾秒之後,淡定回道:“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就是說這次不行。

數學老師才講完填空題,就到了下課時間。

下課之後,時聞野從後門出去了,周書顏來找他的時候,他剛好不在,她随手抽出他的數學卷子看了眼,眼神漸漸變了。

卷子空白的地方,像是被他随手寫下的名字——

林悄悄。

也不知道出于什麽目的。

寫了那麽多個她的名字。

可能是閑着無聊。

但是周書顏看見心裏還是有些難受,手裏的卷子忽然間被人從身後抽走,時聞野冷着臉。

周書顏咽了咽喉嚨:“老師上課講的我沒聽懂,就來看看你的卷子。”

時聞野笑了聲:“我的你就看得懂了?”

周書顏面上無光,氣的臉都紅了,還是忍了下來,“你為什麽寫那麽多…林悄悄的名字?”

她支支吾吾的問出口。

以為得不到答案。

時聞野掀起眼皮,聲音冷淡落下一句話:“喜歡她啊,不然呢?”

周書顏的臉色瞬間就白了,她當做自己沒聽見這句話,繼續自欺欺人,誰知道時聞野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幾乎所有的課上都在講卷子,一張張試卷成績讓人倦怠。熬到下午的體育課,竟然還要測八百米。

林悄悄聽見測八百,心裏也是一緊,她的運動細胞很不發達。

中考體測也要跑八百,勉強在及格時間內跑完,感覺喉嚨裏全是血絲,呼吸的時候,嗓子像是生了鏽那麽痛。

體育課開始,男生先跑一千米,女生後跑八百米。

一班的男生體力好像都不錯,哼哧哼哧就跑完了三圈半,有幾個人還拿到了滿分。

時聞野是易出汗的體質,跑完大汗淋漓。額頭上的白色發帶全都濕了,他扯下發帶,擰幹了上面的水。少年的短袖卷到肩膀,勁瘦的胳膊線條冷硬,他坐在操場跑道旁的臺階上,仰着喉嚨,灌了半瓶冰水。

陸北也累得夠嗆,喝完水還是覺得熱。

時聞野看着跑道的方向,沉默不語。

女生的體測已經開始,林悄悄在隊伍的最後面,她跑得很慢,漸漸體力不支,落下別人一大截。

林悄悄跑完都沒力氣說話,在終點還摔了一跤,膝蓋破了皮。

她被王皖豫一瘸一拐扶着去了校醫務室。

時聞野大步流星跟了過去,他在醫務室外等了會兒,忍不住推開門,醫生臨時有事,現在不在。

時聞野讓王皖豫出去。

王皖豫習慣了這種待遇,默認這兩人在談,很自覺不當電燈泡,“悄悄,我去看看成績,回頭再來找你。”

林悄悄的膝蓋破皮有了血絲,時聞野坐在病床前,按住她的腿,低頭用碘伏綿團幫她擦了擦傷口。

輕微的刺痛感像是弱小電流經過,有點紮。

林悄悄擡眸就能看見他近在咫尺的臉,他的呼吸幾乎要落到她的睫毛上,窗外的風吹進來,降解了灼灼熱溫。

醫務室門口咚的一聲。

男生毛手毛腳沖進來撞到了桌子,看見時聞野給人上藥,瞪直了眼睛,像是失去了反應本能。

林悄悄抽回了腿,往後躲藏來避嫌。

男生咽了口水,一時難以移開眼神。

時聞野放下鑷子,轉過頭來,拖着懶洋洋的聲音聽着也很不耐煩:“看什麽看?”

他眼神冷漠:“沒看過談戀愛?”

作者有話說:

春天碼字的速度有點慢

提前隔壁的《思春》求點收藏,為了榜單低下春天不值錢頭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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