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彥卓将江娢留給他的東西全部交給了警方, 除了那封信。

他很清楚這些東西被公開之後，會對集團甚至他自己的聲譽造成怎樣的打擊，但他不想替彥明睿遮掩半分。

白祺聽他說完這個決定, 只問了一句：“你預想到最壞的後果, 做好應對的準備了嗎？”

彥卓确實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在警方公布調查結果之前，彥氏集團就開啓了新一輪的制度變革，所有舉措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個：開源節流, 降本增效。

彥氏集團家大業大, 無論是産業布局還是業務鋪設，一貫的風格都是財大氣粗, 用錢開路。

所以這一次, 彥氏集團率先開始縮減支出, 甚至為此不惜退出了一部分幾近成熟的市場, 不由得讓業內外紛紛開始分析猜測：彥氏集團是不是遭遇了什麽危機？又或者不是他們自身的原因，而是預測到了大環境大趨勢的變化？

不過，多數公司一提到降本增效, 第一時間就會想到削減員工福利甚至獎金，但彥氏集團并沒有從此處入手, 所以集團的員工都還算安心。

“過去董事長做決策奉行的原則是，無論這個項目能不能賺錢, 我們先投了再說；無論這個行業有沒有前景、能不能健康持續發展, 我們先用錢将自己砸成行業老大再說。這樣做的效果确實很明顯, 集團越來越有名氣, 能吸引到的客戶、合作商和招攬來的人才也越來越多, 越來越優質, 這是我們能夠取得現有成績的重要基礎。但是集團發展到了今天, 這個方法暴露出來的缺點也是致命的。”

“一方面, 反壟斷法正式出臺，我們一味地追求所謂的龍頭地位，間接導致中小企業的生存環境遭受擠壓是有極高風險的行為；另一方面，健康的、長久的商業環境，絕不能只有一家巨頭的存在。如果沒有企業能夠對我們造成任何競争威脅，我們的優勢也只是一時的，時間久了，很容易驕傲自滿、固步自封，不再以高标準追求創新、質量和服務，這樣做無異于慢性自殺。最後一點，則是這樣的戰略會造成大量的財力和人力浪費，讓集團多出了很多本來并不必要的支出，增加集團的經營成本和負擔。”

為了避免引起內部不必要的恐慌，彥卓沒有提起別的原因，只從公司發展的角度向董事會給出了解釋。不過這些也的确是他的真心話。

彥明睿以為只要不斷地打壓排擠所有現有的和潛在的競争對手，就能保證彥氏集團的地位不受威脅，發展不受限制，這完全是殺雞取卵的舉動。

一向對彥卓挑剔至極的董事會這次卻沒有多說什麽，只簡單向他确認了幾個問題，就沒再插手這件事了。不過，其中幾位董事看着他的眼神卻有些意味深長。

一周後，彥氏集團董事長彥明睿和昌越集團董事長沈昌越同時被警方公開帶走調查。

消息一出，相關新聞和各方讨論井噴式爆發，股市出現大幅動蕩，說是商界的一場地震也毫不為過。

與慌亂之中狀況百出的昌越集團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有條不紊應對着眼下亂局，任何一項業務都沒有被擾亂的彥氏集團。

不出彥卓所料，調查結果公開之日，由于商譽受損，集團股價暴跌，頭部客戶批量取消訂單，還有一些同集團保持着長期穩定合作關系的合作商表示，需要斟酌一下是否還要續約。

不過大家都深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且彥明睿在入獄之前就卸任了董事長職位，所以持觀望态度的人還是占大多數——如果彥卓不能向他們交出一副滿意的答卷來，那他們的離去也是早晚的事。

即使彥卓早有準備，依然忙得昏天黑地，只為了不在外人面前露怯。一旦各方看出他此刻有一丁點的力不從心，看出集團在這場事故面前的焦頭爛額，事情只會變得更加糟糕。

好在，他還有幾個重要的助力——白祺的公司為他積極奔走争取聯絡新的合作商，同方氏集團一起搭建起來的供應鏈足夠保障各地區的供貨不受影響，還有江娢從前悄悄安插進集團的人，現在也都在為他效力。

還有他的幾個發小，雖然因為行業不同，沒法在事業上給他提供直接的幫助，但至少能給他一顆定心丸，讓他不必擔心資金鏈可能會斷裂的問題。

就這樣緊張又忙碌地過了半年，這場風波才終于漸漸平息了下來。

盡管由于存在商業違規行為，集團不得不提交了巨額罰款，但與商譽口碑徹底被摧毀比起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而彥明睿、沈昌越及他們衆多的部下一同锒铛入獄之後，彥明睿多次讓律師轉告彥卓，希望能見他一面，彥卓卻一直沒有理會。

他選擇積極保全集團，是因為他姓彥，這是彥家幾代傳下來的産業。還因為白祺一直在鼓勵他、支持他，希望他能帶着集團渡過這個難關。更因為他需要為集團上下所有的員工負責，這麽多的員工一旦失業，很可能會造成不小的社會問題。

在所有他能想到的理由中，都沒有為了彥明睿這一條。

在這個過程中，白祺一直只擔任着輔助的角色，沒有幹預過彥卓的任何決定。

起初白祺不是沒有擔心過，彥卓這樣做會不會讓集團遭受致命的打擊，導致又一次重蹈覆轍無奈破産。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如果彥卓不這樣做，就會一直背負着愧疚和痛苦，還會讓集團始終處于危險的境地，不知哪一天就會大禍臨頭。

正所謂不破不立，這或許不止是一次重創，更可能是一次機會。

還好，最後他們賭贏了。

春節剛過，全國各地的員工紛紛回程返工，不情不願地開始新一年的忙碌。

就在社交平臺上一片唉聲嘆氣抱怨不想上班的時候，卻有一批幸運兒曬出了自家公司的通知——假期在原定基礎上延長三天，三天後返回工作崗位即可。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只要一看見別人曬自家的神仙公司，我就下意識覺得是彥氏集團沒跑了。”

“誰不是呢，還有哪一家的員工福利比得上他們？”

“勸删，因為我有紅眼病，見不得別人過得比我好。”

“所以到底為什麽突然延長假期，不會是發不出來工資了吧？”

這類帶着惡意的評論當然立刻收到了回擊：“當然不是，我們公司財務狀況好着呢。這是因為我們老板要結婚了，我們沾了老板婚假的光，還有紅包直接打到工資卡上呢，嘻嘻。[圖片][圖片][圖片]”

有圖有真相的回複立刻收獲了新一輪的羨慕嫉妒恨，又在各大社交平臺上引發了一波讨論。

白祺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新聞，又看了看彥卓，最後還是沒忍住在這大好的日子破壞了一下氛圍：“你不會不知道這三天假期，會讓公司損失多少大單子吧？”

天知道他已經多久沒有見過彥卓大手一揮就直接給全公司放假的場面了，乍一重溫，還有點慌。

彥卓正在整理禮服上的紐扣，頭也不擡地答道：“計算過，算在婚禮支出裏面了。”

“……”

見他不說話，彥卓才後知後覺了起來：“你不會不高興吧？”

他本就生得好，今天這樣精心打扮之後，臉上又盈滿了喜氣，就更加光彩奪目了。

看着這張臉，這副歡喜到讓自己心軟的表情，白祺就說不出什麽重話來了，只輕描淡寫地提醒了一句：“只許有這一次。”

“我們一輩子也只會結這一次婚，你還想要多少次？”

悠揚的禮樂聲響起，白祺率先沖彥卓伸出手，而後被彥卓緊緊地牽住。

一切的流程都如彩排時一樣順利，唯獨在交換戒指的時候，白祺出神的時間有些久。

他想起自己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這個場景，卻一次次從噩夢中驚醒，一次次回到原點，被迫面對新一輪的未知結局。

今天，他終于實現了這個願望。

盡管未來依然不可預知，盡管風險依然與機遇并存，但他還是清楚地知道，眼前的這些并非只是他的幻想。

臺下的賓客們安靜又專注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舉動，彥卓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白祺托着彥卓的手，在為他戴上戒指之前，說道：“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也許彥卓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本書的存在，也許他永遠都無法向彥卓坦白自己曾經經歷過什麽，也許……但一切的磨難，在觸手可及的幸福面前，又顯得那樣渺小而不值一提。

彥卓确實不清楚他真正想表達的意思，但讀得出他眼裏的認真，也一字一頓地虔誠答道：“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在等待這天的到來了。”

在場的衆人無不為此感動，掌聲雷動之間，坐在首位的江娢卻再難自抑，險些哭花了精心裝扮許久的妝容。

婚宴結束之後，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去往新購置的婚房，而是來到了除保安以外空無一人的彥氏集團總部大樓。

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層樓，那一間茶水間，他們學着記憶中的場景，再度擦肩——

“我那天就像是鬼迷心竅了一樣，突然很想到這裏來走一走。”

“學會尊重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的，一定都是好的麽？”

“不一定。但事在人為，不好的也總能變成好的。”

“那到底應該信什麽？”

“信我。”

四目相對之間，他們像初見一般認真仔細地互相打量着彼此，直至其中一個忍不住翹起了唇角，另一個也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微笑。

“我愛你。”

“我也是。”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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