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鄭希坐在車裏，一路上都在想林赫剛才說的話。他不過回來了不到一周的時間，但陸續發生的事情已經多的他根本消化不了了。

他現在可以确定，這三年間肯定有什麽事情發生了，而他是被瞞在鼓裏的那一個。

本來他想先回家一趟，把攝影器材放下，再問問鄭雪卿。可是卻接到沈楓的電話，說提前把出院手續辦完了，問他能不能現在過去。

而且沈楓還說，已經跟鄭老溝通好了，鄭希随時都可以搬去他那邊。

鄭希問沈楓是怎麽說服爺爺的，沈楓并沒有解釋。等他打電話給鄭雪卿的時候，鄭雪卿居然也沒說什麽，只是問他想不想搬過去。

鄭希肯定是不想的，但他又想到剛才林赫說的那些。如果沈楓和鄭雪卿都有事情瞞着他的話，也許他搬到沈楓那邊反而能查出點什麽來。畢竟鄭雪卿屬于那種為了他好很多事都不會說的類型。

他到了病房，發現沈楓不但換好了便裝，連行李都收拾好了。正坐在輪椅上看文件。

看到鄭希來了，沈楓放下文件：“怎麽背了這麽多東西也不叫人幫你？”

鄭希：“我早上去拍東西了，還沒回去過。你的東西就這一袋？”

沈楓：“嗯，我已經叫司機在樓下等着了。不過你拎了這麽多東西也不方便，我叫他上來吧。”

鄭希：“沒必要啊，你這袋又不重。手續都沒問題了吧？直接下樓？”

他說完就把沈楓那個行李袋勾到了手臂上，推着輪椅就要走。沈楓忙道：“很重的，我叫他上來很快。”

鄭希笑道：“怎麽？你看不起我啊？這麽點東西我還拎得動，以前出去拍攝的時候我背過更重的。”

沈楓被他推着走，剛到門口就有護士主動上來接過輪椅。沈楓讓鄭希把包放在自己腿上，鄭希不想跟他拉扯這些小事，直接走去按電梯。

他的背影比起三年前高了一些，雖然還是瘦，卻不像從前那樣被沈楓護在懷中，手不能提只是享受的少爺了。

沈楓心中生出了一些落寞，鄭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成長了，他卻沒有參與過這段重要的人生。

電梯來了，鄭希回頭想叫他，卻看到他失神的看着自己。

沈楓的五官很深邃，特別是眼睛。他的瞳孔很黑，是那種不透明的漆黑。所以當他看着一個人的時候，很容易讓對方想逃離視線。

鄭希就被這麽直接的眼神看的又不自在了，只得先進電梯，接過護士手中的輪椅，對護士說他來就可以了。

護士也沒有堅持，跟他們道了別就關上了電梯門。

停車場在B2，電梯內沒有其他人，鄭希盯着電梯樓層數字，沈楓也沒有說話，氣氛漸漸壓抑了起來。

鄭希的腦海中又想起了林赫剛才說的那些，還有最後分別時，林赫問了他一個問題：“會不會你們之前已經認識了，但你失憶的時候把他也給忘了？否則他這樣的态度說不通啊。”

鄭希沒有回答，因為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只是他想起了那天在醫院中，沈楓的秘書也說過類似的話。

當時他情緒很不好，再加上發生的事情很多，也就沒有繼續想了。

電梯的樓層面板顯示到了11樓，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去想問沈楓，結果發現沈楓依舊在盯着自己，本來要沖口而出的話被卡在了喉嚨中。但他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電梯忽然晃了晃，随即停下了。

他吃驚的看向樓層面板，電梯停在10樓不動了，他趕緊按了求救鈴，但是響了很久都沒有通。

沈楓看他着急，于是安撫他道：“放心吧，就算沒有接通也沒關系。電梯一直停着不動，工作人員很快就會發現的。”

鄭希卻沒有因他的話而冷靜下來，反而緊張的抓着旁邊的扶手，身體縮了縮，似乎努力想保持鎮定。

沈楓疑道：“怎麽了？你有幽閉恐懼症？”

鄭希搖頭，想說話，卻開始喘氣了。他勉強扯出一個笑來：“我沒事，一會兒就好。”

沈楓抓住兩側的輪子朝他靠過去，想拉他的手，卻被他躲開了。

“小希？你到底怎麽了？”沈楓确定了他很不對勁，鄭希額上都有冷汗冒出來了。見沈楓一直盯着自己看，鄭希終于忍不住了：“我以前遇到過電梯墜落的事。”

沈楓的神色立刻變了：“你當時有沒受傷？”

鄭希：“沒，電梯最後停下了，只是從43樓墜到了7樓，那感覺實在刺激。”

見他還勉強笑着，沈楓心痛的不行，拉過他的手緊緊牽住，也不理會他的掙動，柔聲道：“別怕，有我在。如果真的這麽倒黴掉下去了，你就坐在我腿上。我們有輪椅緩沖，不會有事的。”

鄭希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沈楓笑道：“因為事情未必有你想的那麽可怕，你只是被以前的境遇吓到了，産生了心理陰影。”

他的指尖摩挲着鄭希的掌心，溫熱的觸感就像一杯溫水緩緩湧進了心田。鄭希被他輕松的神色感染了，沒有了剛才那種驚慌的感覺：“謝謝你。”

沈楓又笑了：“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麽？”

鄭希不解的看着他，沈楓又道：“剛才電梯還在運行的時候，你轉過來想對我說什麽？”

鄭希垂下了眼睫，沈楓沒有逼他，只是靜靜的等着。

片刻後，鄭希低聲道：“我只是想問你，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面。”

沈楓的眼神一亮，卻沒有直接回答他：“你為什麽這麽問？”

鄭希：“因為你對我的态度一點也不像對陌生人的。”

沈楓：“就只是因為這樣？”

鄭希：“你的秘書在出事的那天問過我，她說我們這麽多年沒見了，為什麽要動手。”

沈楓眼中的期待漸漸黯淡了下來：“抱歉，她誤會你了，我會處罰她的。”

鄭希忙道：“不要，我不是怪她。那天的事我确實要負責任的。”

沈楓：“除此之外呢？再沒有其他的原因令你這麽問了？”

沈楓坐在輪椅上，比鄭希矮了許多，所以他的視線是往上的。這種角度不會将沈楓高人一等的身高和氣場表露出來，所以鄭希現在看着他确實更容易接受了。

見自己說的似乎都不是沈楓在等的答案，鄭希只得坦誠道：“抱歉，我以前出過車禍，那一年的記憶基本上都忘了。如果我們以前真的見過，你能不能坦白的告訴我？我不喜歡這種被隐瞞的感覺。”

沈楓的唇動了動，似乎有什麽想随着鄭希的話而沖出來。但他只開口說了個“我”字就感覺到電梯忽然晃了晃。他們的手還握在一起，所以鄭希的恐懼立刻傳遞給了他，他想都不想就把鄭希拉了過來，緊緊的抱在懷中，口中不斷呢喃着：“別怕，別怕，我在的。”

鄭希跪在輪椅旁邊，卻感覺不到膝蓋撞擊的疼痛，心中忽然沸騰的恐懼随着沈楓的擁抱而蒸發了。那輕撫着他後背的手，在他耳畔溫柔的話語明明是陌生的，卻讓他生出了一股懷念的感覺。

這種感覺令他心中常年空白的那塊地方漸漸溫熱了起來，暖的他眼前都開始模糊了，看不清四周狹小陰暗的電梯間，只能看到反射的壁面上，他和沈楓隐約的影子。

電梯只是晃了晃就重新啓動了，平穩的開始下降。沈楓依舊沒有放開鄭希，直到了B1層才松開。

可他沒想到，松開的時候看到了鄭希眼中洶湧的水霧。

鄭希立刻站起來，尴尬的背對着他，沒話找話道：“電梯居然自己恢複了，這下沒事了，太好了。”

他看着鄭希慌亂的抹去脆弱的證據，終于明白到現在的鄭希看似堅強了許多，但還是需要人護着的。缺失的記憶和後來一個人的三年，是鄭希心中一個無人能踏足的禁地。他知道鄭希還在等他，等他重新走過去，讓鄭希記起幸福是什麽感覺。

沈楓本來想等到合适的時機再告訴鄭希真相，讓他回到自己身邊，此刻卻有了另一個打算。

就算記不起過去也沒關系，他會讓鄭希再愛他一次的。

電梯門在B2打開了，門口站着的是滿臉焦慮的工作人員。鄭希推着沈楓出來，看他們不停的鞠躬道歉。雖然他沒有生氣，可沈楓的臭臉和一言不發的冷漠姿态卻讓那群人感覺到了什麽是無聲的壓力。負責人一直跟在旁邊解釋，鄭希好幾次跟他說沒關系了，可他還是一直糾纏着，希望得到沈楓的原諒。

最後沈楓擡起手，鄭希停了下來。沈楓轉頭看着他：“你真的不怪他們？”

鄭希搖搖頭：“這是意外，他們也不想的，何況很快就修好了。”

負責人在旁邊聽後立刻對鄭希表示了一番感謝，沈楓懶得聽這人廢話下去了：“既然他不生氣那就算了，快走吧，不會投訴你們的。”

盡管他還是一副臉很臭的樣子，負責人卻如釋負重，又鞠了個躬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鄭希看着負責人吓得那個樣子，無奈道：“錯不在他身上，你這麽兇他也很可憐的。”

沈楓卻一點也不在意：“我從不在無謂的人身上浪費精力。”

鄭希看他這麽蠻橫的樣子，想到了林赫對他的形容，嘆道：“所以別人會覺得你很不好相處。”

沈楓又回頭看着他：“那你呢？”

鄭希：“我什麽？”

沈楓：“你是怎麽看我的？”

鄭希怔了怔，看着沈楓那雙又隐隐透着期待的眸子，他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

如果不是有沈楓在，也許他早就崩潰了。他笑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也覺得你很兇，屬于那種還是少打交道為妙的類型。不過現在有點改觀了，你還是有優點的。”

沈楓：“那我的優點是什麽？”

鄭希：“你的問題怎麽這麽多？”

沈楓依舊盯着他看：“告訴我，我很在意你怎麽看。”

鄭希好笑道：“為什麽？難道我們以前真的認識？”

他本來只是随口一說的，沒想到沈楓認真的點頭：“認識，我們以前經常出來的。”

鄭希立刻停下了腳步：“你不會随口說說的吧？我會當真的。”

沈楓笑道：“我餓了，先去吃點東西，吃完就告訴你。”

鄭希被他這麽一說肚子也有點餓了，中午本來就沒吃幾口，于是上車後沈楓就吩咐司機開去了一家日料餐廳。

在路上沈楓一直在發信息，鄭希看着窗外的風景沒有回頭過。他本來好奇沈楓也喜歡吃這個，結果到了以後沈楓就說了一堆菜名，末了還加了份甜酒，然後問鄭希有沒有其他想吃的。鄭希搖搖頭，等服務生下去後才道：“其實你點的基本上都是我吃的，看來我們的口味很像。”

沈楓：“這些本來就是你愛吃的，我不怎麽吃日料，而且目前醫生不允許我吃生冷的。”

鄭希這才反應過來他還是個病患，立刻道：“對啊我怎麽給忘了！那你還來這裏？”

沈楓：“其實我想喝粥。但是要先把你喂飽了，你回去才能幫我煮粥。”

鄭希被他這番奇怪的言論弄的有點接不上來了，想起他剛才說這些都是自己愛吃的，又道：“我們以前真的認識？”

沈楓但笑不語，又拿出手機來回複消息了。鄭希只得也拿起手機來，剛看了幾眼菜就陸續上來了。

他剛才心情不好沒有胃口，現在卻餓的食指大動。但是當着沈楓這個病號的面又不好意思吃的太歡，好在沈楓一眼看穿了他，笑道：“你不必顧慮，我喜歡看別人吃的開心，這樣我請客才有價值。”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鄭希也就真的不顧慮了。很快就把桌上的一堆美味都掃進了肚子裏，但對那杯甜酒卻動也沒動。

沈楓問他為什麽不喝，他說不太喜歡吃甜的。

沈楓：“你以前不是很喜歡甜食？”

鄭希笑道：“那是以前，好了我吃完了，你應該可以說我們以前認識的事了吧。”

沈楓向服務生招手結賬，對鄭希道：“不急，回去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