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鄭希在醫院樓下看到了特地出來等他的金婧。
旭日早已升起,湛藍的天在她身後鋪展開來,如一面鏡子映照着和煦的光,卻沒有将暖意送進她眼底。她面無表情的看着鄭希,神色冷厲的像一塊不合時宜的冰。
鄭希忽視了她眼中的憤怒,急道:“沈楓怎麽樣了?”
金婧扯着嘴角,嘲諷道:“原來你還會關心他啊?”
鄭希被噎的說不出話來,金婧看他眼下的一圈烏青和蒼白的臉色,想來那件事給他的打擊也确實不小,只得先收起脾氣,從公事包中拿出一個帶密碼鎖的筆記本。
鄭希接過來,本子很厚,封面上什麽圖案都沒有,只有一組密碼按鍵。
他疑惑的看着:“這是什麽?”
金婧冷道:“這是沈楓的日記本,很可笑對不對?他那麽大個男人還會寫日記。不過你看完就該明白了,密碼是你的出生年月日。”
金婧說完就要走,鄭希叫住她:“你給我看這個幹嘛?不是說要告訴我當年的真相嗎?”
金婧沒有馬上回答,她似乎在隐忍什麽情緒。鄭希等了一會才看到她堆出來的假笑:“如果是想問你姐姐當年幹了什麽好事,那我可以告訴你。只不過我怕你聽了以後會忍不住回去鬧家變。”
鄭希的神色很平靜,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麽好承受不起的。他道:“你直說吧。”
金婧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現在沈楓的家人都在病房,你上去也不合适,不如找個地方喝杯東西吧。”
鄭希也不想站在醫院大門說這種事。于是跟她上了車,兩人就近找了個喝咖啡的地方談。
服務員在遞菜單的時候,金婧直接道:“一杯全糖的香草拿鐵,一杯美式。一塊三文魚三明治,不要沙拉,加一點辣肉松進去。”她說完就看着鄭希:“這麽早你別喝冰的吧,對身體不好。”
她這莫名其妙卻極為自然的關心讓鄭希心裏有一瞬的怪異,但也沒有異議。等服務生把咖啡和三明治端上來後,金婧才抽回盯着街景的視線,看着鄭希面前的咖啡道:“你剛才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會知道你的習慣?因為從你認識沈楓到分開,我是唯一一個知情人。”
她說完就把三明治推到鄭希面前:“先吃點吧,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
鄭希盯着面前精美的餐盤,他只吃三文魚和辣肉松味道的,而且不放沙拉,金婧連這個都知道。可他沒有動,他看着金婧,眼中第一次帶着懇切的情緒:“我沒有胃口,金小姐,請你快點說吧。”
金婧端起香草拿鐵喝了一口:“其實這件事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鄭老和鄭蕾背地裏做了那麽多,不是只有你才是受害者的。沈楓被你們全家人玩弄在鼓掌間,三年了,他真的好過嗎?你覺得他願意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沈家二公子娶了個坐輪椅的女人?”
鄭希皺着眉:“我爺爺和鄭蕾到底做了什麽?我知道沈楓娶鄭蕾是被迫的,你能不能完整的說清楚?”
金婧冷笑一聲:“與其說是被迫,不如說是被騙更恰當!當年沈楓從肯亞回來,還沒有回到家就看到了你的死亡證明,你知道他當時有多崩潰嗎?他根本不信你死了,他沖到你家去,可是鄭老卻把你的房間布置成一個靈堂。都一個月了,你都‘死了’近一個月了,居然還沒有把那滿屋子滲人白布收起來。”
她說到這裏,好似要壓抑沖動的情緒又喝了一口:“他看到你的遺像被擺在屋子裏,當時我就在旁邊,說真的我從沒見他這麽失控過。可鄭老還嫌不夠,反過來怪他,說你是因為跟他的感情被家裏發現了,跑出門去才遇到的車禍。鄭蕾當時是為了追回你,所以被撞你的那輛車波及了,受到了二次撞擊。”
鄭希的臉色一片煞白,他記不起任何關于車禍的過程,而鄭雪卿也從不曾告訴過他。所以他根本沒想到是他連累了鄭蕾,難怪鄭蕾那麽恨他,恨到要在沈楓面前制造他已經死去的假象。
金婧看穿了鄭希的想法,蔥白的指尖伸到他面前敲着桌面:“別把鄭蕾的舉動想成了理所當然,她可沒有那麽善良。”
鄭希咬着下唇,強自鎮定的看着她:“後來呢?”
金婧:“後來鄭老把沈楓帶到了你的墓碑前,就是鄭蕾現在埋的那個吳木山陵園。鄭老很大手筆的給你備齊了死人的全套裝備,你的墓碑還是描真金漆的。他讓沈楓看到了他的用心和真心,逼得沈楓不得不相信你真的死了。”
鄭希猶豫了片刻,還是把之前質問沈楓的那個問題又問了一遍:“沈楓沒有去查過我身邊的人?他就這麽接受我死了?”
金婧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鄭希,站在你的立場我可以理解你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但是你有站在他的立場想過當時他都遇到了些什麽嗎?”
鄭希茫然的看着她。
金婧閉了閉眼,唇邊劃開的笑意蒼涼而無奈:“其實這是他知道你沒死以後最自責的地方。當年他去肯亞是為了挽回公司一個大項目的危機,所以那陣子他忙的精疲力盡根本顧不上其他的。回來後得知了你死的消息,他先是崩潰了,他的父母也知道了你們的感情。當時沒有人體諒過他的情緒,他父母立刻逼他結婚,娶一個沈家早就看中的女人。沈楓自然不可能答應,所以被架空了一切職務。他們把他關起來,不讓他和外界有聯系,直到妥協為止。”
“那段時間就連我都沒辦法見到他,幾乎三個多月吧,再看到的時候他整個人都瘦脫形了。”金婧說到這裏的時候盯着鄭希看:“我不知道他都經歷了些什麽,他也不肯說。只是那次見到他,他忽然跟我說要和鄭蕾結婚了。”
鄭希靠回了椅背上,目光空洞的看着天花板上複古的水晶吊燈。他沒有說話,金婧接下來要說的他已經知道大概了。
金婧低頭玩着自己的指甲,輕笑了兩聲,聽不出任何情緒:“你那位好姐姐說她可以幫忙,如果她嫁過去,不會要求沈楓履行丈夫的一切責任。這樣沈楓既不用面對不愛的女人,又不會背叛你。你說說,她這個手段在那種關鍵時候是不是太高明了?”
鄭希沉聲道:“沈楓就這樣答應了?”
金婧嗤笑道:“他能不答應嗎?他娶鄭蕾,最大的原因是他認為鄭蕾的殘疾是你造成的,你已經不在了,他應該擔起這個責任。何況鄭蕾一直表現出溫婉大度又無欲無求的一面,誰能想到她背後的心思居然那麽肮髒。”
鄭希:“你一直在說她的不是,那她除了騙你們說我死了,設計嫁給沈楓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原因?”
金婧的神色有剎那的不自然,她又端起咖啡杯來喝。雖然掩飾的很快,可鄭希還是看清了,放在扶手上的指尖下意識的拽緊,把皮椅的表面抓出了好幾道深刻的褶皺來。
鄭希語重心長道:“金小姐,如果你真的替沈楓抱不平,就更該對我知無不言。你既然說了這麽多,再隐瞞一些也沒有意義了。”
金婧放下杯子,把鬓邊的發別到耳後,這才嘆氣道:“其實我已經說的夠多了,這些沈楓本來都不想讓你知道,是我聽小笙和司機說了你們的情況才決定還是告訴你。不過,沈楓醒來可能會氣的開除我吧。”
鄭希無奈的笑道:“你擔心的根本不是這個,你了解沈楓這麽多事,說明他離不開你,又怎會因為你跟我說了真相就遷怒?”
金婧趕緊解釋:“你誤會了,我跟沈總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只不過工作上我比其他助理更符合他的習性而已。”
鄭希點了點頭,雖然臉色還是不好看,卻沒有不該有的負面情緒:“你不必解釋的這麽清楚,我懂得分辨的。”
金婧打量了他一眼:“你真的和三年前完全不一樣了。”
鄭希捏了捏眉心,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疲累了,剛才又覺得眼前的視野有些偏移。他不動聲色的坐直,笑道:“人都會變的,你繼續說吧。”
金婧抿着唇,臉上滿是猶豫之色:“我還是覺得不妥,要不然……”話剛說到一半,包裏的手機就響了。她拿起來一看,立刻按了接聽鍵:“喂,怎麽樣了?”
鄭希被這個打斷談話的來電弄得有些不滿,但看金婧忽然喜笑顏開,便下意識的豎起耳朵去聽。不過金婧沒有多說什麽,只說了一句“我馬上來”就挂了。
她驚喜的看着鄭希:“沈總終于醒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