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拾牧的臉龐白皙,此時眼眶竟泛起一片将哭未哭的紅暈
顏崖回到黎禾島的第二天,來自魔界的消息急速傳回,并同時間為各門派所知。
——魔尊已死。
聽聞,魔尊負傷而逃,在河邊力竭而死。
此任魔尊死後,魔界必得經歷很長一段的混亂,才會在鮮血與死亡中誕生一個新的魔尊。
曾有一次,這種混戰持續了長達五十年。
在這段時間,魔界不會對修真界造成大的威脅。
且因為分化之事,各門派已經在滄瀾派多呆了很久了,留守門內的也有些弟子分化,需要探看管理。
“所以從今日起,各門派随時可以離開了。”
姜奇如此對顏崖傳達道。
顏崖站在院中擡頭,形态各異的飛行法器陸續劃過天空,使她臉上時不時被陰影遮蓋,繼而明亮。
一些門派已經先行啓程了。
“大師姐,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啊?”姜奇眼巴巴地問。
姜奇也還沒分化。他想回去了。
他覺得清虛宮的風水更好些,在滄瀾派的地盤上,他說不定會變成貝塔!
分化這等大事,還是要回自己熟悉信賴的地方比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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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崖卻沒有回答姜奇。
要抓緊時間了。
她全心盤算着,便沒注意到在牆角的陰影中,玄魔犬在他們提及回去的話題時,猛地抖了一下耳朵。
它擡起一雙金眸,冰冷地凝視着顏崖。
然而它卻無法從顏崖的臉上看出她的所思所想。
她忽然朝它這邊轉了下身,玄魔犬便不禁擡直了脖子,等她來同它說些話。
但她卻并未走向它,而是直接進了屋。
玄魔犬微愣,盯着無人的門口。
在魔界巢穴那,它選擇跟她回來時,并沒想過她不會一直呆在滄瀾派。
更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要離開。
……那它呢。
顏崖靠窗而坐,手中捏着那朵漂亮的蘑菇沉吟了許久。
窗外星河燦爛,她卻滿腦子的俞方相。
師尊究竟是否因他而死,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呢。
噔噔噔的敲門聲響起。
“大師姐。”
姜奇的聲音令顏崖的思緒回歸。
這麽晚了,姜奇不會還要和她分享什麽八卦吧?
“進來。”
她收回蘑菇說道。
姜奇推門進來,不像往常那樣跳脫。
“大師姐……”
他又喚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好開口。
顏崖不禁挑了下眉:“怎麽了?”
“那啥,門內傳來消息,說大師兄分化成阿爾法了。”
顏崖的睫毛抖都沒抖一下,她平和道:“這是個好消息啊。”
分化成阿爾法提升門派實力,從這個角度來說算是件好事。
但姜奇知道,宮主殉道後,清虛宮中表面上仍維持着秩序平穩運轉,其實暗流湧動。
最大的沖突,就在大師姐和大師兄之間。
飛升的機緣來得突然,宮主沒來得及留下話。
雖然大家都默認,如果按照宮主心意,繼任者必屬顏崖,但畢竟沒有當衆明明白白地說過。
大師兄畢竟是大師兄,也就比大師姐略遜兩籌,現大師兄分化成了阿爾法,如果大師姐分化結果不是阿爾法的話……
姜奇頭痛地抓了抓後腦勺。
顏崖看他一副糾結模樣,便道:“還有什麽,有話就直說吧。”
“嗯……大師姐,咱們離開清虛宮有段時間了,聽門內弟子們說,大師兄他和林長老走得挺近。”
說完,姜奇小心翼翼地看着顏崖。
成為清虛宮宮主,需要兩個條件。
一是宮主戒指,二是三大執法長老的認可。
她的師兄邵一丹,對宮主之位有野心啊。
顏崖目光凝滞片刻,擡起眼對姜奇溫柔地笑了笑:“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啊……是嗎?”
顏崖态度如煦日暖陽,他都動搖了,難道是他想多了?
“我們很快也要回去了,你去讓師弟師妹們準備下。”
“好嘞!我這就去告訴他們!”
姜奇頓時興奮起來,終于能回清虛宮了!
門一關上,顏崖頓時變了臉。
師兄他,竟真的抱着這心思。他從未在她面前顯露過。
可宮主之位,她不想讓,也不能讓。
她得立刻回去,控制局勢。
所以俞方相那邊——今夜就行動!
顏崖正要擡步,忽然感到背後傳來一陣壓力。
一扭頭,她被窗前墨發金瞳面無表情的年輕人吓了一跳。
拾牧!
他這麽看了她多久了?
顏崖微微皺了皺眉:“你怎麽變回人形了?”
一樁大事要辦,她雖然察覺了拾牧的異樣,卻沒有額外的心思去分析了。
拾牧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只是近乎執着地盯着她,說:“你要走了?”
因為不太說話,他的嗓音微啞,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
顏崖點點頭:“對的。”
她要走了,去幹滄瀾派的長老了!
她看了看拾牧身後,月亮上升,即将完全被窗框擋住。時辰已經有些晚了。
“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就等我回來吧。”
顏崖匆匆離去,留下一句:“這裏畢竟是滄瀾派,不想被發現的話就變回去。”
她不認為拾牧會自尋死路,所以沒有親自督促他變回獸型。
便也不知,她離開後,拾牧仍沉沉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許久後,拾牧的胸膛深深起伏兩下。
“呵……”
一聲自嘲的輕笑,漫着無以言比的苦意,從他的嘴角溢出。
拾牧的臉龐白皙,此時眼眶竟泛起一片将哭未哭的紅暈。
但他的眼底卻幹淨冷冽,并沒有一絲淚意。
他覺得自己,像一個低劣的笑話。
在魔界時他選擇跟她走,和那條手繩根本沒關系。
他不就是想和她在一起嗎。
他竟然在奢求一個歸宿,竟然妄想她會将他規劃進她的未來。
顏崖,一個聲名鵲起的修士,未來的一派之主,眼中怎會有一只魔獸的位置。
拾牧幾乎自虐地享受着這樣的念頭帶給他的刺痛。可雖然這樣想着,他的腳卻和大腦相悖地,邁向了顏崖離開的方向。
黎禾島被中央的山分為前後兩部分。
前面是練武授課等公共場所,也包括分給外來門派暫住的院落。
而山後,則是滄瀾派衆人的居住處。
這座山前後是截然不同的面貌。山前陡峭似有一把砍刀徑直削下,懸崖底部連着有飼獸場的樹林;而山後有着自然的坡度,華美的殿堂随精心設計的園林美景從山頂坐落至下。
而俞方相就住在山端的一座殿中,向下俯瞰便可将其他人全部收入眼中。
住在他頭頂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滄瀾派的掌門——熊城義。
俞方相沒有想到顏崖會主動來拜見他。
他心中提起些警惕,但既然她都找上門了,他倒也想探探她。
顏崖走入內殿。
山上的風來得更大,殿內照明用的是夜光石,不似燭光會被吹滅。帷帳的影子在地上鬼扯亂搖。
顏崖雙手背在身後,露出了笑容:
“晚輩貿然求見,還望俞長老見諒。”
風忽然變大,将一面帷帳吹得掀起,露出了站在後面默默觀察顏崖的俞方相。
他順勢從帷帳後走了出來,笑:“怎麽,是我滄瀾派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嗎?還是有什麽事是我能幫上忙的?”
顏崖:“不不,我是來感謝貴派這段時日的照顧的。”
俞方相:“哦?清虛宮也要回去了嗎?”
顏崖笑了笑:“已經離開太久了。”
“也是。”俞方相關懷道,“清虛宮目前沒有宮主,你又不在,也不知這些天清虛宮亂沒亂套啊。”
從這關懷的話中,顏崖卻聽出了不懷好意。
俞方相微微側了下耳,然後笑問道:“顏崖若要走,打算帶走那只玄魔犬嗎?”
為什麽忽然說起玄魔犬?顏崖看向俞方相的臉。
俞方相表情輕松,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殿外,拾牧赤腳踩在冰涼的白石地板上,下垂的眼睫遮住了金眸的冷然。
他已在憤懑和不甘中死心,可一聽到俞方相這樣問她,他的心還是立刻懸了起來。
他緊緊地抿着嘴,在噗通噗通的心跳聲中,等待着顏崖的回答。
他仍忍不住抱着最後一絲期待。
顏崖不想和俞方相讨論玄魔犬。
她确實有想過将它帶回清虛宮,反正清虛宮裏養的各種生物已經不少了,多一只魔獸也沒關系。
但有諸事壓在心頭,顏崖還沒功夫去仔細考慮這件事。
俞方相此人心思詭谲,顏崖生怕多聊幾句就會使得俞方相對玄魔犬生起利用之心,也不願在他面前露出對玄魔犬的維護。
她只淡淡道:“貴派辛苦馴養的魔獸,我怎麽好意思要走呢。”
俞方相笑容擴大。
殿外,拾牧驀地擡起頭。
他直直地盯着殿牆,仿佛隔着殿牆看到了她淡漠的容顏。
拾牧一時間覺得難以呼吸。
他的心仿佛凍成了石頭,又仿佛化作炙熱的岩漿。
他攥緊的拳中,有一道鮮血滴落下來。
這下,他聽得清清楚楚的了。
可以不再抱有任何可笑的幻想。
他聽到俞方相的聲音:
“看來玄魔犬再聽話,對顏崖來說也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坐騎罷了。”
拾牧緊閉了下眼睛。
他倒退了兩步,轉身踉跄離開。
再聽下去,他會窒息。
作者有話說:
終于要輪到顏顏分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