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城內難民

馬車軋在微潤的泥土上,留下或深或淺的痕跡,這片的路不穩,人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心裏的疑惑解開了大半,但仍有小半未知,謝陵瑜卻先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你說,這樣的城鎮是不是有很多?”

青丘玦閉着眼睛,此刻微微睜開了些:“哪樣的?”

“被壓榨沒辦法反抗的,吃不飽穿不暖的,草菅人命的,民不聊生的。”

青丘玦掀開簾子,山林中有許多動物,也有許多它們的殘肢。

“飛鳥擇木而栖,亦有獵人斷它羽翼。” 青丘玦重新閉上眼睛,似乎有些疲憊,“京城如今根基爛了,只能拔掉爛根,植入新木。”

謝陵瑜心中微動,主動湊過去:“所以,你究竟是誰?”

青丘玦也不睜眼瞧他,只勾起一抹笑:“你不是猜到了嗎?”

“’戮‘的首領為什麽要帶屬下的面具?”

青丘玦不理會他,眉眼舒展,似乎很惬意。

謝陵瑜也不在乎,喋喋不休的似是自言自語,又好像真的在問他問題。

“你們都是太子殿下的人嗎?”

“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同我說道說道。”

“喂,大家都是盟友了,至于這麽小氣嗎?”

謝陵瑜見他還是那副死樣子,也消停了,憂郁的嘆了口氣,但他很快振作起來,安慰自己畢竟剛入夥,打聽不到消息很正常的。

他只知道當時一切發生的都很突然,不像是巧合,倒像是蓄謀已久,原本重琰殿下和重淼殿下一母同胞,感情甚篤,若沒有人挑撥離間,怎會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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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的為人他再清楚不過,怎麽可能會親手殺死駐守邊疆,一心為國的重森殿下?

先帝死的蹊跷,當年這一亂皇家只餘下一個重戮,太子殿下和青丘家本就是朝廷的半壁江山,這一杆子打下去,如今只剩下謝家充當頂梁柱,和為數不多的忠良苦苦支撐着這殘破的 “盛世”。

謝陵瑜吐出一口濁氣,沒等他接着胡思亂想,馬車緩緩的停了,他一愣,沒想到這麽快就到了。

“想過去那些東西是最沒用的做法。”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

青丘玦扔下這句話,很不負責任的下了馬車,謝陵瑜已經開始習慣了,默不作聲的跟着。

誰料剛進賀府,就碰上了何武官,他狐疑的盯着二人,顯然對謝陵瑜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知道去幹嘛這件事情産生了懷疑。

謝陵瑜不慌不忙,用力拍了青丘玦一把,解釋道:“我的這位…… 故友,第一次來紫州城,便讓我帶他見識一番,但謝某公務在身,只能抽出這麽點時間來,這不就要跟大人去查案了?”

何武官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青丘玦,也沒有死咬着不放,點了點頭道:“那便出發吧,難民多數被安置在城內,我們去問問情況,督促一下就行了。”

謝陵瑜不着痕跡的和青丘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出了嘲諷二字,青丘玦面無表情的告辭,全程眼神都沒施舍給何武官。

何武官覺得莫名其妙,冷嗤一聲覺得被怠慢了,謝陵瑜這次只裝作沒注意,兩人一路無言,沒了孟毅那個調節氣氛的,當真是挺難熬的。

城內某處臨時安置難民的地方,說的倒是好聽,實際上就是搭了個帳篷一樣的大棚子,一群人擠在裏面,當地以養牲口的方式對待他們。

謝陵瑜遠遠看到幾個官兵打扮的人把一口大鍋搬到門口,裏頭的難民像是習慣了似的,挨個排好,手裏拿着破舊的碗。

他發現,這些人如果是一家三口,或是一個人帶着孩子的,也只有一個碗。那鍋裏裝着的是水分很大的粥,根本沒有多少米。

那碗本就不大,這些官兵至多不過打了半碗,一個三口之家的婦人忍不住祈求:“官爺,您看可否通融一番,我家孩子還小,家裏還有個男人,您…… 哎!”

那官兵一把将婦人推到地上,嘴裏罵罵咧咧的,那碗應聲而碎,男人、孩子趕緊去扶,婦人卻捧着碗的碎片大哭。

沒有人會給他們碗,連半碗粥都領不到,三個人該怎麽活啊?

但任憑她怎麽呼天搶地,那官兵除了罵罵咧咧以外,并不給予理會,甚至還惡劣的啐上一口。

後邊的難民不忍的別開眼。

大家曾都是朝夕相處的人,街頭巷尾遇見了都笑着打個招呼,但如今這局面,連自己都保全不了,又怎麽去顧及別人呢?

人群裏有個年輕人盯着他們出神,看了看自己的碗,眼裏閃過掙紮之色,半晌,他咬了咬牙,終于往前邁了一步。

而就在這時,素色錦袍的袖子裏伸出一只修長如玉的手,輕柔的将婦人扶了起來,順帶着摸了摸孩子的頭。

謝陵瑜冷着臉,眼神若利劍般犀利,刺向面露難色的官兵:“這便是你們所謂的’安置‘?”

何武官緊跟其後,這會兒見勢不對,刻意的清了清嗓子:“你們怎麽辦事的,還不趕緊給人重新準備個碗?”

這是輕飄飄的想把事情揭過去了。

謝陵瑜冷笑一聲,突然發作把何武官都吓了一跳,他上前一把奪過大勺子,在稀粥裏攪和了兩下,直接把勺子砸了回去:“就這麽點米,一人半碗?”

“是朝廷苛刻了你們糧食,還是你們自己起了貪心,擱置在自家糧倉了?”

若是朝廷苛刻糧食,就不是小事了。

幾人聞言急出了滿頭大汗,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全然沒了剛剛的 “威風”:“大人贖罪,我們,我們也就是個施粥的,斷然沒有那麽大的權利啊……”

謝陵瑜挑眉,一副很不好講話的樣子:“哦…… 不是你們,那就是你們管事的貪污了?”

幾人苦不堪言,這要怎麽說,反駁吧就等于說是朝廷的問題,他們不要命了?不反駁吧,那就是他們管事的問題。

那也不成啊!

何武官見此又想開口打圓場,嘴唇剛動兩下,又被打斷了,謝陵瑜義正言辭道:“我是陛下派來監督調查的,鄙人姓謝,希望你們洗心革面,別給我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否則就不要怪在下不客氣了。”

他在 “陛下派來” 上加重了語氣。

何武官:“……”

這是直接堵死了他的話,他只是個随行武官,人家是正兒八經陛下欽定的。

平時謝陵瑜脾氣好,讓他蹬鼻子上臉,這會兒真動怒了他倒也不敢多言,跟在後面狐假虎威的使喚:“怎麽,沒聽見謝公子的話嗎,還不趕緊給準備充足的糧食?”

謝陵瑜冷聲補充:“還有碗,一律重發,從你們那不中用的主子手裏扣。”

何武官虎着臉附和:“聽見沒,還不快去?”

幾人不敢反駁,連滾帶爬的告退了。

謝陵瑜發完火回頭,發現大家眼裏含着淚,感激的看着他,他不自在的退後一步,歉疚道:“對不住了各位,在下來晚了。”

大家都搖頭,眼裏帶着希冀,感激的謝他。

謝陵瑜難得有些無措,眼看那婦人和男人牽着孩子要給他跪下,嘴裏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我們一家三口來生給您做牛做馬……”

謝陵瑜慌了,趕緊上前一大步把三人扶起來:“你們不必如此。”

眼見婦人又要哭,謝陵瑜趕緊轉移話題:“在下正好也有事相求。”

“勞煩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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