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1
小鎮上又下雨了。
阮綿撐着傘,雨水打在傘面上,“啪嗒”、“啪嗒”的聲音有些亂,仿佛敲打在她的心上。
在咖啡店外徘徊良久。
阮綿平複微亂的心緒,推開咖啡店的門走進去。越靠近那個男人,她心跳越快。
“你、你好。”
阮綿小小聲的開口,在男人對面坐下。她身體有些僵,微微低下頭不敢看他。
“考慮清楚了?”
男人的聲音冷淡得不帶一絲感情。
阮綿渾身輕顫,點點頭:“清楚了。”
散落在胸前的頭發發梢,有些許水漬滑落,阮綿覺得有些冷。
她指尖不自覺的纏繞着身上的裙擺,鼓起勇氣擡頭。
意料之中,看見的是男人冷冰冰的眉眼。
阮綿語氣控制不住地打顫:“我、我答應。”
“結婚協議,婚前財産協議。”
男人的話簡潔清冷,把兩份協議推到她面前,似乎不想和她多說哪怕一個字。
阮綿微怔。
她看見男人眼中稍縱即逝的厭惡,他聲音裏也夾雜着不喜。
眼前這個男人很讨厭,甚至很厭惡她。
也對,她這麽蠢笨的人,似乎沒什麽讓他喜歡的地方。
阮綿收回其他心思,認真地看起眼前的結婚協議和婚前財産協議。
看完後,她握着筆的指尖微微泛白,幾番嘗試卻遲遲無法簽下自己的名字。
只要簽下名字,很快她就是眼前這個陌生男人法律上名正言順的妻子。
即便兩人是契約婚姻。
阮綿心裏莫名有些慌亂,突然想起身逃離。
明明,她已經下定了決心。
“簽字。”
男人冷漠中壓抑着不耐煩的聲音,讓阮綿指尖輕抖。
阮綿擡起頭。
男人的眼神冷得她心顫。
阮綿吓得身體微微瑟縮,嗓音開始結巴:“我、我、我簽。”
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在阮綿耳邊響起。回過神時,兩份協議都簽上了她的名字。
……
“嘟-嘟-嘟。”
阮綿睜開眼,臉色有片刻的茫然。
陌生的房間擺設,就連空氣裏也是陌生的氣味。
“嘟-嘟-嘟。”
擱置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孜孜不倦地響着。
原來,她又夢到那段時間的事了。
從小鎮回到京市後,她已經連着幾天夢到沈衡。
阮綿關掉手機鬧鐘。
她像往常一樣,起床整理床鋪,洗漱,換上媽媽給她準備的裙子。
阮綿拉開窗簾。
窗外。
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鄰居奶奶的吆喝聲,有的只是陌生的花園,和在花園裏工作的三兩個保姆。
她真的已經離開生活多年的小鎮,回到京市。
一樓。
阮承風毫無形象地坐在沙發上,低頭玩着游戲。
何媚看着兒子的打扮,眉心微蹙。
花裏胡哨的上衣,破洞的長褲,挑染着幾根白色的頭發,戴着黑色耳釘,手臂上還有紋身。
簡直是社會上的混子。
家裏兩個老人疼兒子,何媚也無可奈何。只是這會看他這番打扮,想到圈子裏那些人的話,她還是很不舒服。
何媚語氣加重:“承風,你已經22歲,也該成熟些注意自己的形象。”
阮承風打游戲的手頓住,緩緩擡起頭。
何媚:“不要總和丁燃他們在一起,多和圈子裏其他和你年紀相仿的人接觸,比如沈延。”
“沈延?”阮承風語氣輕嘲,“怎麽?媽你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想把姐打包塞到沈衡床上?可惜啊,聽說人家早在兩年前就結婚了。”
阮致遠放下手上的杯子:“阮承風,這是你和媽媽說話的态度?道歉。”
阮承風無所謂的聳聳肩:“媽,對不起。”
突然,他餘光瞥見從樓上下來的阮綿。
阮承風漫不經心道:“我就愛這樣打扮,反正你們別想幹涉我的交友自由,更別想讓我和亂七八糟的人聯姻。”
阮綿到一樓,正好聽見阮承風說聯姻的話。
看見阮綿,三人的談話戛然而止。
阮致遠臉色溫和道:“綿綿起來了。”
阮綿走上前,聲音乖巧:“爸爸,媽媽。”
餐桌前。
四人很安靜的吃着早餐,阮綿目光偶爾落在爸媽的臉上,眼角微不可查的彎了彎。
用完早餐,阮承風沒有像往常一樣早早離席,而是坐在位置上玩起游戲。
何媚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阮致遠道:“綿綿,既然回來以後就在家裏住下,別回小鎮了。”
阮綿坐得挺直:“我知道了,爸爸。”
阮致遠:“你以前少回京市,這段時間跟着你媽去認認人。”
阮綿乖乖地點頭,放在腿上的手卻微微抓緊裙擺。
她懂爸爸的意思。
在接下來一段時間,媽媽會帶着她參加圈子裏的各種宴會。
阮承風的位置在阮綿對面。
他看見阮綿點頭,手上的操作有些亂,滿臉煩躁。
何媚道:“綿綿,媽給你報了些興趣班。有插花、茶藝、古琴,還有廚藝。”
阮綿一怔,心裏有些愕然和隐隐的排斥。
插花、茶藝、古琴、廚藝……她都不想學,她也不明白,媽媽為什麽突然讓她學這些。
和父母相處的時間極少,她舍不得拒絕媽媽。
阮綿嗓音軟軟的說:“好。”
一番談話後。
阮致遠接到助理的電話,提前回公司處理工作上的事。
何媚等會要帶阮綿參加一個小宴會,她去衣帽間挑選衣服。
阮綿也上二樓。
在二樓的走廊上,阮承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倚靠在欄杆上。
阮綿腳步頓住。
阮承風聲音有些不自在:“什麽狗屁茶藝廚藝,你學那些東西幹什麽?”
阮綿垂了垂眸:“媽媽讓我學。”
阮承風皺眉道:“媽讓你學你就學?你自己呢?喜不喜歡?”
阮綿沒說話。
見她又是這副悶不吭聲的模樣,阮乘風煩躁道:“你長着一張嘴,自己不喜歡的事不會拒絕啊?”
阮綿依然沉默不語。
阮承風心裏郁悶,踹了腳欄杆:“算了,你愛學不學,關我屁事。”
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随即,二樓響起“砰”的重重摔門聲。
阮綿回到自己的卧室打開衣櫃,從一排衣服中,挑選了件相對保守的淺綠色長裙。
她換上新的裙子,下到一樓。
--
車子停在一間會所前。
阮綿從車裏下來,擡頭看了眼會所的招牌。
恰巧,一群人從會所出來。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微微傾着身和身旁的小助理說:“還有十分鐘沈總會過來,讓他們注意點,包廂裏不準出現女人。”
這群人從她身邊經過,阮綿聽見男人的話。“沈總”兩個字,讓她神色有些愣。
何媚發現女兒在發呆,輕擰了擰眉:“綿綿,在想什麽?”
阮綿回過神,搖頭:“沒想什麽。”
看着小女兒溫吞軟綿的模樣,何媚心下嘆氣。
小女兒的性子已經形成,很難再改變。不然,他們也不會做出那個決定。
何媚擡手,輕輕揉了揉阮綿的頭:“今天的宴會,有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綿綿,你需要交些圈子裏的朋友。”
阮綿跟着媽媽往進了會所。
她完全沒聽清媽媽的話,滿腦子只想着媽媽揉她的腦袋。
媽媽那麽溫柔地揉她的腦袋了呀。
阮綿眉眼微彎。
兩人跟着工作人員,到了宴會的地點四樓。
何媚拿出邀請函,帶着阮綿進去。
已經來了不少人。
對何媚來說,這些人都是圈子裏的熟面孔,她臉上瞬間挂起恰到好處的笑容。
阮綿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她跟在媽媽身邊,幾乎成了宴會的焦點。
頂着其他人的目光,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
阮綿不想讓媽媽失望。
“這是綿綿?”
阮綿擡頭。
映入眼中的人眼神溫和包容,渾身氣質仿佛歲月沉澱下的美酒,醇厚甘甜。
只第一眼,阮綿就對她産生微妙的好感。
何媚臉上的笑容變得真誠:“她就是我的小女兒阮綿,因為身體不好從小跟着她姥姥生活。”
“綿綿,這是你謝阿姨。”
她就是謝阿姨呀。
媽媽幾天前就和她說過,會帶她去見謝阿姨,讓她好好表現。
十幾年前,丁叔叔把所有産業從港城搬回大陸,丁叔叔的妻子就是謝阿姨。
阮家的生意這些年漸漸做大,可是和丁家這種有一定底蘊的家族相比,還是差了些。
媽媽肯定是怕她在謝阿姨面前丢臉。
阮綿:“謝阿姨,您好。”
謝蓉牽起阮綿的手。
阮綿還沒反應過來,手腕上傳來冰涼感。
一個镯子戴到她的手腕上。
阮綿臉色微急:“我不能……”
何媚:“綿綿,這是謝阿姨送給你的禮物。”
阮綿微怔:“謝阿姨,謝謝您的禮物,我、我很喜歡。”
謝蓉輕拍了拍阮綿的手背:“綿綿,阿姨有個女兒和你年紀相仿,有時間到阿姨家做客。”
宴會才開始半個多小時。
阮綿看着媽媽游刃有餘的模樣,突然覺得有些悶。
她還是不适應這種場合。
阮綿悄悄離開宴會場。她站在走廊裏,目光随意看着樓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
有腳步聲傳入耳朵裏。
阮綿收回目光,微轉過臉,然後愣住。
是沈衡。
他神色還是那樣清冷,又和以前見面時有點不同。
這次,他不再穿着裁剪得體的西服。
身上是黑色的襯衫,扣子被解開了三顆,領帶被扯得歪歪斜斜。頭發微亂,眼尾泛着層薄紅。
沒有淡淡的香水味,取而代之的是酒精味。
他手上拿着根煙。
輕微“啪”的一聲響,淡藍色的火焰微微晃動,煙被點燃。
沈衡手指夾着煙,看了眼阮綿,移開視線。
阮綿看見他眼裏沒有半分驚訝,亦或者冷漠,而是全然的漠視。
仿佛她對于他,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