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是一種像緩緩上升的熱氣球般的心情。

一旦和某人相關，平凡的日常，也會被賦予獨特的意義。

比如——

nova工作結束後，游海亦請工作人員吃飯，有人說：“我想吃土豆，沒想到都是生姜！”

剛才還懶散地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想什麽的游海亦，突然精神一凜，有點慌亂地說：“我沒有在想姜旖夢啊！”

工作人員：也沒人問你啊……

還有——

乘坐電梯去會議室時，同乘電梯的女秘書一路上打量游海亦好幾次。游海亦覺得奇怪，問：“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秘書說：“不是，這裏是11樓，您的會議在7樓呢。”

游海亦慌亂下電梯，心說：該死的，怎麽又跑到姜旖夢的樓層了。

游海亦覺得這樣下去，他早晚會不正常。

一天，鄭司航敲響游海亦的錄音室門。

鄭司航幾乎不會到錄音室找他，他們上次見面還是練習生甄選上的事情。

游海亦讓人進來，給他倒了杯咖啡。

鄭司航在錄音室的沙發上坐着，手指絞緊，眉頭緊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游海亦把椅子轉向他，說道：“怎麽了，什麽事情難講到連你都要思考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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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司航吸了口氣，從兜裏摸出手機，推到游海亦面前。

游海亦啧了一聲，鄭司航真是年紀越大越墨跡，有話不直說還搞手機傳話這套。他漫不經心拿過來，看到屏幕上的圖片後，他的表情僵了一秒。

那是，發布會那天，他和姜旖夢在花園涼亭裏的照片。

拍攝角度刁鑽，姜旖夢垂着頭，看上去像靠在他的肩膀上一樣。

鄭司航幽幽開口：“拍到這種照片，你知道意味着什麽吧？”

游海亦沉默了兩秒，淡淡地說：“我知道。”

“小姜才剛出道，一旦這張照片被公開，對她，對你都不是好事。小姜沒有人氣打底，要是背上炒作抱大腿的名頭，未來日子就苦了。你也是，曾經的緋聞絕緣體，現在是怎麽回事啊，出道5年了，咋地，遲來的初戀？”

鄭司航拍了下游海亦的手臂。

游海亦耳尖略略發紅，小聲反駁：“什麽遲來的初戀啊，別亂說。”

鄭司航仔細研究了下他的神情，嘆了口氣：“還好這張照片先發到我這裏了，我還可以處理下，要是被聞老板看見，那可不得了。你最好和小姜保持距離。”

“不用你說我也明白。”游海亦神色不悅地說。

鄭司航心說：你的表情不像是明白的樣子，他嘆口氣，說：“好吧，我相信你只是一時迷戀而已，畢竟，5年間，嗯，不對，22年間的第一次心動，沒經驗，可以理解……”

“啰嗦！”游海亦惡狠狠地把還想灌雞湯的鄭司航趕了出去。

因為孫英時回國，這段時間，游海亦只要準時下班，就會被孫女士催促回家吃飯。

當晚，晚餐時間，孫女士問游海亦什麽時候去海外複查他的腿傷。

游海亦知道孫女士的意思，如果查出來他的腿傷沒得治，就趕緊放棄娛樂圈的工作，滾回去繼承家産。他敷衍着，最近忙着出專輯，忙完再去。

孫英時雖然沒再追問，但表情看上去并不滿意。

游海亦沒管她，飯畢，準備回房間，孫女士突然叫住了他：“聽說，你最近有緋聞了啊？”

游海亦腳步一滞，皺眉問：“你聽誰說的？”

“游園一夢啊，都上熱搜了，不要說你們這群粉絲的文筆還挺好，公主騎士的那篇文章，把你小子的性格寫得太真實了。”

游海亦冷聲說：“少看點那種無聊的東西。”

“無聊的東西……”孫英時輕笑一聲，優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輕柔地放下餐具，然後，突然變臉，吼道：“你在搞什麽啊！兒子！當年讓你去國外讀商學院，你不肯讀非要當什麽偶像！如果你像以前一樣潔身自好，沒有緋聞也還行！你現在搞什麽東西！你們合約不是只剩一年了嗎，你這是晚節不保啊！”

孫女士又開始了，游海亦繃緊了後背：“晚節不保？你中文太差了，我還沒那麽老……”

“少給我打岔，你沒對人家小女生做什麽吧？別人是練習生，你該不會是利用導師的身份強迫別人吧！”

“才沒有啊！”游海亦怒道，逃也似的跑回房間，用力關上門。

他在門上靠了很久，才漸漸從難言的煩躁情緒中平靜下來。

他們以為他是誰啊！誰會為了這種事情影響工作。

一個二個的，都太小看人了！

管他是迷戀還是初戀，他都可以控制住。

不會影響她，也不會影響自己。

這種躁動的心情，他一定可以放下，一定可以忘記。

陽和娛樂公司成立8周年的日子到來了，為了慶祝，陽和娛樂把全公司的藝人組織起來，共同拍攝mv。

先拍完每個組合的部分，然後按照身高和性別打亂順序，分別拍攝。

工作人員安排好其他藝人，去化妝室叫游海亦：“游哥，你們的組合出來了。”

游海亦站起身，把正在看的雜志放回雜志架，随口問了句：“都有誰啊？”

“您，姜旖夢和演員模特申桐，你們這組只有三個人呢，很快可以拍完的。”

游海亦的手一抖，本來可以恰好放進去的雜志被卡了一下，封面翻了起來。他伸出手把書頁塞回去，轉身又是一臉平靜：“嗯，知道了。”

攝影棚裏，因為身高再次獨自工作的姜旖夢內心難以平靜。

本來她可以和許朝黎一起的，但是自從許朝黎是nova許一然的妹妹這件事傳開後，只要是跨團合作，必然是兄妹組合。

作為公司現有女藝人裏，身高最高的她，找不到第二個可以搭的女生，不得不被單獨安排。

姜旖夢來得早，前一組還沒拍完。她在布景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等待。

工作人員帶着一個半長的黑色卷發，長相高冷的的男生進來，介紹這是她的搭檔，模特兼演員申桐。

兩人打過招呼後，申桐便坐在椅子上低着頭，一言不發。他穿着十分古怪，在姜旖夢眼裏，像是直接套了件黑色麻袋一樣，看上去非常不好接近。

姜旖夢嘗試向他搭話，以示善意，對方只是微微側頭，嘴唇動了動，饒是她僵屍的聽力驚人，竟然也沒能聽清申桐說了什麽。

她大受打擊，放棄和申桐搭話，安靜坐着，獨自細品空氣中和只知道名字，但不熟的人相處的尴尬。

姜旖夢不由地懷念起沒升級的時候了，那會兒感情十分遲鈍，但是随着她升級，也會漸漸拿回人類的額感情，包括這些細小的尴尬時刻。

前面一組拍完了，但是卻還沒人叫她們去拍照，姜旖夢問路過的工作人員：“我們還要等多久呢？”

工作人員說：“你們還要再等一個成員，啊，他過來了。”

姜旖夢心想，她倒要看看是誰這麽大牌。

一回頭，看到游海亦冷着臉向這邊走來。

哦。是他，那沒事了。

三人開始拍攝。

最初，先拍了一組冷酷的樣片，攝影師連連稱贊：“好高冷的三個人，我感覺攝影棚不開空調都可以自動降溫了。等下我們再拍一組微笑的樣片吧。”

鏡頭掃過游海亦和申桐時，攝影師忍不住豎大拇指：“男生不錯，很帥氣啊，女生笑甜一點……額，女生不要這麽僵硬，自然一點……”

姜旖夢維持着露出八顆牙齒的笑容，不明白到底哪裏有問題。

“算了，我們兩兩拍一組吧。先拍游海亦和姜旖夢。”

兩人平安無事地拍完無表情的樣片，要笑的時候，姜旖夢再次被攝影師批評。

姜旖夢縮起脖子，心想：完蛋，上次拍攝出道照時，才被游海亦教過，她現在又沒做好，不知道他會怎麽罵她。

游海亦卻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一語不發。

姜旖夢覺得今天的游海亦有點奇怪。

下一場拍攝之前，攝影師調了下相機。

這間隙，姜旖夢的手指被游海亦非常快速地捏了一下，她聽見很輕的一句：“放輕松。”

因為那一瞬間，姜旖夢被轉移了注意力。

攝影師捕捉下這一幕，驚喜道：“這張照片還不錯，下一組！”

游海亦走出布景，姜旖夢連忙追上去，想感謝他剛才幫她放松。

游海亦卻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沒什麽，為了工作而已。”

姜旖夢愣了。

她只見過游海亦當評審、導師和私底下的樣子，這是第一次見到的工作中的他。

他好專業，又很冷漠。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胸口發苦，好奇怪，她從來沒有産生過這樣的感覺。

游海亦回到布景外的座位上，造型師來給他調整妝發，他閉上眼睛，心想：看吧，我可以做到，可以放下她。

下一組，是姜旖夢和申桐合拍。

攝影師拍了幾張後，沉思片刻，提出新的想法：“你們兩人都挺酷的，要不這樣，我們換個思路，拍點有/性/張力的。申桐你去摸小姜的後頸，要把她的頭發撩起來一點，小姜你就拉住申桐的衣領吧。”

游海亦在低頭看手機，回工作的消息，聽到這話，皺了下眉。

申桐先和姜旖夢道了歉，才伸手放在她脖子後，并沒有碰到她。

姜旖夢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畢竟是工作，她略微猶豫後，就拉住了申桐的衣領。

攝影師拍了兩張：“嗯，這個思路不錯。你們兩人看上去蠻有張力的。這樣，再貼近一點。申桐你的臉湊過去，盡量靠近小姜的耳朵。我數三二一，你們就開始。”

申桐垂眸：“不好意思哦，稍微忍一下吧。”

姜旖夢點頭。

攝影師倒數：“三。”

申桐向她湊近了一點。

姜旖夢肩膀肌肉繃緊了。

“二！”

娛樂圈的工作竟然需要犧牲至此。她才發覺這份工作的艱難之處。

“一！”

申桐貼得更近，姜旖夢下意識閉上眼睛，突然，她的衣服後領被人拽住，她被那股力量向後拽去。

“咦？”

姜旖夢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得向後退了幾步，然後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她才堪堪站穩。

她下意識仰起頭，看見游海亦眉頭緊皺，嘴角繃得緊緊的，耳尖有點紅。

剛才是他拉開了她。

攝影棚的人都愣住了。

檢查完別人拍攝的鄭司航正好路過，看到這一幕，他拍了下額頭，心說不好，連忙上去道歉，并把游海亦拉走。

鄭司航把游海亦拉到沒人的安全通道裏，質問道：“海亦，你在幹什麽啊？”

游海亦移開視線，答非所問：“我和那些工作人員很熟，他們不會亂說的。”

“不是這個問題，你上次怎麽和我說的，不會打擾她工作，能夠處理好，但是你現在做了什麽？”

“不知道，但看到別的男人摸她我就不爽。”

鄭司航擡手抓亂自己的頭發，很是崩潰：“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為什麽偏偏要喜歡圈內人，還是同公司的師妹啊。如果你喜歡她，就會産生獨占欲，她以後難免會有這樣的工作，你難道都要去幹涉她嗎？”

鄭司航抓住游海亦的手說：“我勸你趁早忘了她吧。這樣不正常，真的。”

游海亦眸光閃爍，沒有說話。

鄭司航嘆了口氣：“不如你休一場長假吧，5年來，你跑得太用力，休息一下，整理一下心情，想想什麽對你才是最重要的。”

鄭司航離開後，游海亦獨自在安全通道站了很久，然後他才深吸一口氣，回到攝影棚。

他遠遠看見，姜旖夢和申桐重新開始拍攝。這次，攝影師沒讓他們擺親密的造型，普通地拍完了。

拍攝結束後，游海亦看見申桐伸手，和姜旖夢握了下，他的心裏像灼燒一樣，又有沖動想拉開她。

他用力握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

他終于發現，不正常的人是他。

不知何時而起的那份感情，在隐秘又陰暗的角落裏，成長為了可怕的怪物。

看到有人接近她，他就會想把一切破壞殆盡。

但是，她會越來越耀眼，而他卻想用自己的陰暗束縛她。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拖累她。

手機震動，游海亦拿起來，是沈熙發來的短信：

“這是上次說的那個教授的醫院地址哦，他曾經治療過很過知名藝人的舞臺傷，你可以考慮下哦。”

想起鄭司航的建議，游海亦覺得，大概，他真的應該給自己放一次長假了。

前路烏雲密布，或許只有離開，心裏那顆緩緩上升的熱氣球，才能安全着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