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天舞臺結束後,姜旖夢不敢看游海亦的眼睛,倉皇逃跑,躲進休息室,一個人縮在牆角,心髒咚咚咚跳了半天,才不跳了。

——字面意義的不跳。

系統解釋說,她的心髒是半成品。

心形空槽上,粉色的情感值發着熒光,微微晃蕩,頭部的兩個半圓還是透明的。

系統:“宿主,雖然現在你已經有了心髒,但是沒有心跳和脈搏,必須要填滿全部情感槽才能成為人類。”

姜旖夢的情感值增長變得非常緩慢,她問系統是否因為升級到後期,常規的收集方法已經失效了。

系統卻語焉不詳,發出一堆怪聲,然後下線了,任憑她怎麽呼喚都不肯再答話。

姜旖夢抱着手臂,她總覺得系統有什麽事在瞞着她,每次遇到關鍵的事情,系統總是打馬虎眼,系統說的話不能全信,想了半天,她沒有頭緒。這時,休息室的門推開,鄭司航的大頭探了進來:“小姜,原來你在這裏,快随我來,聞老板要給你開慶功宴!”

姜旖夢死氣沉沉的應了一聲。

鄭司航眼睛轉了轉:“游海亦也在哦。”

姜旖夢剛才一直沒反應的心髒,突然咚咚咚狂跳起來。

她慌忙按住胸口,告訴自己:穩重一點,只是聽到一個名字而已啊!

在鄭司航眼裏,剛才喪氣得宛如僵屍的姜旖夢,起死回生一般變得生機勃勃,感嘆道:戀愛真神奇,竟然能把死人變活。

他搖頭,随口說:“珍惜這場宴會吧,海亦明天就要出國了。”

“出國?”姜旖夢驚訝地重複了一遍。

“對啊,聽說這次出國時間蠻長的,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Nova的合約快到期了,說不定就是最後一次見到海亦了呢。”鄭司航本想調侃下姜旖夢,女生沉默着垂頭,纖瘦的身體像在發抖,他擔憂問道,“小姜,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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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旖夢愣愣地睜大眼睛,有液體從她眼眶中滲出,啪嗒,掉在地上。

鄭司航慌了,連忙安慰:“诶诶诶,小姜你別哭啊,我剛逗你的,只是合約到期而已,想見肯定能見到啊……”

姜旖夢茫然地用手背擦擦眼角,看着手背上沾染的晶瑩液體,她無從辨認這種陌生的感覺。

她的心思被禁锢在了一件事裏:

游海亦是回去繼承家業的,他不會回到娛樂圈了。

姜旖夢失神地到了慶功宴,聞拾清心情大好,高舉香槟,瓶塞啪一聲彈出老遠:“這是好兆頭啊,小姜會像這香槟一樣一飛沖天!”

有人附和:“恭喜老板,姜旖夢潛力無限,必然是下一屆頂流。”

聞拾清更開心,叫了一座香槟塔。澄澈的液體順着玻璃杯流淌而下,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變成昂貴的噴泉,特意叫來的弦樂團演奏出歡樂的音樂,工作人員們的臉上洋溢着歡慶的氣氛。

鄭司航注意到姜旖夢悶悶不樂的樣子。

在他心中,姜旖夢的情緒一直淡淡的,勝利了不會特別高興,被強敵狙擊也不會特別傷心,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哭。

鄭司航有點不自在,于是拿起遙控器想轉移話題:“哎呀,我們來看電視吧!”

投屏上出現節目,正是今天姜旖夢的舞臺。

鄭司航拍額頭,他忘了,花園餐廳是電視臺的副業,電視節目默認是他們的音樂節目。

姜旖夢僵硬地站起來,想離開,她沒法面對今天的表演,卻被別人拽住了。

“大明星別走啊,留下來給我們講講你倆這個舞臺設計吧。這表演真的絕了。”

姜旖夢無奈只能坐下,被迫欣賞。

“快快快,到熄燈的部分了,這裏超精彩!”

姜旖夢:救命,她被桃花枝定在舞臺上的樣子真的很丢僵屍臉啊,不要再讓她社死一次了!

她默默移開了視線。卻在聽到別人議論游海亦的時候,又轉過去。

正好看到游海亦的特寫。

舞臺上的他,帶着冷冷的,睥睨一切的神情,眼神霸道又不容拒絕。

只一眼,就讓她的心開始狂跳。

姜旖夢捂住臉。

她這才發現,游海亦是她心跳的開關。

“游海亦太帥了,外界傳他狀态不好,我看根本是謠傳嘛,他這個狀态,簡直是鼎盛期。”

“舞臺王者,和咱們小姜挺配。”

“小姜和游神能正式合作就好了……”

人群議論紛紛。

姜旖夢卻看着舞臺走神。

在璀璨如星河的舞臺布景中,游海亦牽着她的手,一點點化解了她的僵硬。

他是她的星星。

但現在,牽引着她的星星熄滅了。

這片宇宙再次一片漆黑。

姜旖夢垂眸。

耳邊響起了鄭司航的聲音:“小姜啊,我剛剛看到海亦在花房旁邊,他一個人,他有事找你!”

姜旖夢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鄭司航擦了擦額頭的汗,心說,神啊,請原諒他再次撒謊了。但這不能全怪他,誰讓他手下的藝人遲鈍得連自己的心意都不明白呢。

透明花房裏,養了許多高大的植株,花朵也格外大和鮮豔,球形燈光點綴在綠葉鮮花中,游海亦站在花房背面,那些鮮花就像他的背景,夜風撩動他身上的白襯衣。

察覺到有人來,游海亦從趴着欄杆上擡起頭,夜風把他的發絲吹得淩亂,逆光的臉,眉眼間盡是疏離的神色。

可能是夜色太美,也可能是姜旖夢心裏有鬼,他看起來竟然非常可口。

她視線游移,感到莫名的緊張,張了張嘴,竟然把準備好的臺詞給忘了。

游海亦向她走過來,夜風醉人,他的冷靜自持被風吹得不剩多少,伸出手,想觸碰她。

一道聲音打斷了他們。

“哈哈哈哈,找你半天了,原來小姜在這裏啊。”

游海亦慌忙收回手。

聞拾清從花園中心走過來,他看上去略帶醉意,笑嘻嘻地低頭對姜旖夢說:“你可是今晚宴會中心人物,怎麽獨自跑到這種邊邊角角,在陰暗的地方待久了人也會變得晦暗呢。”

他高大的身形,有意無意地擋住了游海亦的視線。

游海亦本想後退,感到聞拾清警告的眼神掃過後,他沒來由有了點火氣,站定,雙手插兜,一臉不馴。

聞拾清哈哈大笑兩聲,手掌用力按了按姜旖夢的頭:“你可是我最看好的次世代ACE,下一屆頂流,你知道嗎,最好的上位機會就是在前任倒臺的時候,吞掉他的屍體,把他當作墊腳石,往上攀爬吧。”

他說的話很可怕,表情卻很慈祥。‘’

“小游也是,要加油啊。”他拍了拍游海亦的肩膀,笑裏藏刀。

游海亦警惕地看着他。

“那就這樣了,還是把舞臺留給小輩們。”

聞拾清離開。

姜旖夢茫然地目送聞拾清離開,沒聽懂他是什麽意思。

但游海亦卻聽得明明白白。

聞老板在警告他,沒有前途的偶像,趕緊滾蛋。

別再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姜旖夢。”他的聲音沉沉的,有點啞。

這把音色,莫名的撩了下姜旖夢的心,讓她心底生出無端的癢。

她回過頭,然後被人抓住雙肩,緊緊地扣在了懷裏。

肩膀抵在男人寬闊的胸膛上,姜旖夢懵了。

她嘗試着掙紮,然而扣在背上的力量很緊。

“我……”頭頂低沉,帶着一點磁的聲音,幽幽響起。

游海亦看着前方幽深的夜色,我喜歡你,四個字在他嘴邊逡巡。

但他閉了閉眼,松開姜旖夢,看着她,說:“我祝你前途光明。”

姜旖夢看向游海亦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如同黑曜石一般亮,她敏感地察覺有點奇怪。

“走過的路,都開滿鮮花。”

游海亦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

別離開我。

真正想說的話,被他按在了心底。

不,不對。

姜旖夢蹙眉,游海亦太奇怪了,她有點慌,抓住了游海亦的袖子:“怎麽了?”

游海亦笑了下:“你回去吧,慶功宴的主人公不能缺席太久。”

“可是……”

她總覺得游海亦想說的不是這些。

但游海亦的力量太大了,她被強行推回慶功宴的舞臺。

“她交給你們了。”游海亦拉過一個工作人員,叮囑她。

工作人員臉紅着點點頭,把姜旖夢拽進了舞池。

姜旖夢回頭望去,人影幢幢中,游海亦伫立在暗處,看了這邊很久。

等她好不容易從舞池中脫身,找他時,他已經不見了。

随着他的離開,左胸腔那顆跳動的心髒,也漸漸平靜,宛如死物。

那天晚上,姜旖夢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裏,盛夏天氣,日光把宮裏白色臺階照得反射刺眼的光,皇宮後花園的樹葉,翠綠油亮,蟬聲嘈雜。

姜旖夢躲在假山後面,她心口很慌,外面有人匆匆走過的腳步聲,讓她更加警惕地貼近石壁。

有可怕的東西在找她。

“公主逃到哪裏去了?怎麽這麽不懂事,她還不明白她身上背負着什麽嗎?”

姜旖夢皺眉,男人的聲音,和被桃花樹枝封住時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生前,她多病,一直被養在深宮中,不像哥哥姐姐們必須上朝,跟着父皇學習各種內容。她要做什麽都沒人管,也沒人在意。宮內的權力鬥争與她無關。

這樣的她,能背負什麽呢?

“禀告國師,奴才方才親眼見到公主逃往花園了,奴才已經封鎖了花園所有通道,她必定逃不出去。”

腳步聲靠近。姜旖夢後退幾步,想從後面逃走。

黑影罩頭。

姜旖夢仰頭。

寬袍大袖的男人,依舊看不清他的長相,他的嘴咧得極大,露出一個詭異至極的笑容:“找到你了公主,你還想要逃去哪裏?”

“你永遠是齊秋王朝的……”

姜旖夢猛然驚醒,後背一片冰涼。

她很少做夢,就算做夢,也不會夢到現代發生的事情,每次夢見的都是生前皇宮的事情,而且都無比真實,讓人身臨其境。

所以夢,是她殘破不全記憶的一部分。

剛才夢到的,也是真實發生過的。

姜旖夢用掌根撐着額頭,漸漸想起,那個寬袍大袖的男人是王朝的國師,生前,她見得最多的人,除了皇醫,就是他。

但是奇怪了,國師負責祭祀,求雨,祈福,就算是為了她的病來做法的,也不用那麽頻繁地來拜訪她吧?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病死的,難道,她的死沒那麽簡單?

姜旖夢努力想回想起更多,但是她的思維一沉下去,就被頭痛打斷。

那段記憶像被人用咒語封鎖,不讓她探查一般。

頭痛一陣陣的,姜旖夢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着,她只能摸出手機,戴上耳機,聽歌,不小心點到了游海亦給她制作的歌單。

聽着游海亦的聲音,惱人的頭痛褪去,她睡着了。

第二天,到了公司,無數的目光落在姜旖夢身上,把她看得渾身不自在。

不太認識的工作人員也向她打招呼,姜旖夢成了全公司的紅人。

她的休息室堆滿鮮花和禮物,排練時有人專門趴在門口看她。

公司外牆的led屏幕上,輪流播放姜旖夢和moonist的mv。

工作邀請紛至沓來。

熟能生巧,姜旖夢習慣了獨自工作,逐漸游刃有餘。

“小姜,越來越有明星的樣子咯。”

“我就說小姜以後會很紅的。”

無數人贊美她。

她如游海亦的祝福般,走過的路都開滿了鮮花。

但她的情感值很久沒漲了,一直卡在原地,而且,姜旖夢撫住胸口,左胸腔一片死寂,她終于得到了人類的心髒,讓它跳動的人卻不在了。

別人越是贊美她,她越覺得對什麽東西都很麻木,比以前還更像僵屍。

直到,一天,鄭司航興高采烈地告訴她們,姜旖夢獲得音樂大賞的solo女歌手獎,moonist也獲提名,她們受邀去國外參加頒獎禮。

成員們興奮地跳起了叢林舞蹈,姜旖夢表情依舊淡淡的。

鄭司航看了看她,嘆氣,說:“這次頒獎禮的頒獎嘉賓是游海亦哦。”

姜旖夢剛才還暗沉無光的幽深黑眸,突然變得亮閃閃的,她表情雖然依舊沒有變化,但是整個人卻像注入了生命力一樣。

鄭司航:……完犢子了。

游氏集團總部。

游海亦和助理在走廊上匆匆走過,他喝了一口咖啡,說:“今天什麽行程。”

助理報出一長串事項,都是常人很難處理的困難工作。游海亦卻神色不變,淡淡地說:“ok。”

助理不由得稱贊道:“您真是優秀,什麽都做得好,游刃有餘。”

他在游氏集團服務七八年了,很少有人空降能這麽快上手,而且全身心沉浸進去,仿佛不知道疲倦一般,他真心感慨:“相信您一定很喜歡集團的工作吧。”

手裏的咖啡只剩一口,游海亦一飲而盡,把杯子扔進了垃圾桶,毫無情緒地說:“是嗎,我一點都不開心。”

會拼命工作,只是為了不要想起某人而已。

晚上,游海亦疲憊地回到辦公室,還剩一些文件要處理,他扯開領帶,解開兩粒襯衣扣子,坐在椅子上,看到商務風簡潔的文件旁邊,放了一張格外花哨的邀請函。

——是音樂大賞邀請他去參加頒獎典禮的。

他和陽和的合約還沒到期,理論上,如果有娛樂圈的工作,他還是需要處理。這一點,爺爺也認可,沒有過度苛求他。

但他沒有興趣,剛想打電話讓助理去拒絕,在看到邀請函上印着的與會人員後,他按下內線電話的手,停住了:

Monist姜旖夢。

安靜的辦公室裏,游海亦激烈的心跳聲,變得無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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