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葉瀾玄從羅浮洞回到瀾軒, 一直心不在焉,靜立門旁,看着檐槽淅淅瀝瀝墜下的水簾。
蕭鼎之的話困擾他許久, 長句分開來解, 終于想出些眉目。
“是你在用力吸我。”這話是指原主的特異體質, 即可做爐鼎, 也可反噬對方的修為。我不僅擁有了原主的修為,連他的爐鼎體質也一并繼承了。
“你想變強,多和我雙修, 我等着你來殺我洩憤。”這話就是字面的意思。蕭鼎之知道我在雙修中汲取他的修為卻不在意, 還鼓勵我多多益善。
一路走來,原主的修為不像金手指, 反倒是蕭鼎之像個移動的金大腿, 與在一起他一邊嘗盡喜怒哀樂,一邊又有既危險又安全的複雜感覺。
按大仙系統所言,我才是這個衍生世界的主角, 為什麽開挂逆襲的卻是蕭鼎之, 青雲直上的速度令我望塵莫及。
他修為越高黑化的風險越大,獨闖玄月宗或許是他黑化與否的關鍵轉折點。
若玄月宗揪着他鬧事的點不放,非要讓我清理門戶,我對此事的處理關系着他和天下的安危。
還有潛入九溪峰的魔修又是為何而來?和攪擾陵虛宗的魔修是不是同一人?
實力不俗的陵虛宗尚且抵不住單槍匹馬的襲擊, 元氣大傷, 不知多久能恢複。
小小靈隐宗為何會被魔修惦記上, 竟來窺探?
每每向蕭鼎之問起重要之事, 總被打岔, 話題偏向鬥嘴鼓舌,毫無營養。
葉瀾玄徘徊數步, 終是不甘,定心定神再次走向羅浮洞。
這次非要問出個眉目才肯罷休。
蕭鼎之卻不在羅浮洞中。
淩亂的床榻尚未收拾,每一處褶痕都在提醒葉瀾玄昨夜的戰況有多激烈。
和合雙修無關情愛,作為外來者,葉瀾玄還是有些羞臊,但現在顧不了這些小情緒。
他出洞高喚蕭鼎之的名字,清冽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
林中鳥兒成群高飛,在山腰處笨手笨腳練劍的童子停下動作,對坐在樹上的蕭鼎之說:“哥哥,主人在叫你。”
蕭鼎之仰靠在樹杈上,頭枕雙臂,長腿交疊,月白長衫絲滑垂墜,清冷陽光穿過葉片縫隙,在他身上落下點點光影,墨發衣袂随風搖曳,如同纨绔不羁的逍遙散仙。
“好好練你的劍。”蕭鼎之那雙狹長鳳目半開半阖,一派慵懶閑散之态。
童子點頭,繼續比劃。
他不知蕭鼎之為何突然提出教他練劍。
葉瀾玄曾說身子好了教他一點防身術,但話放下卻遲遲沒有兌現。
童子知道葉瀾玄這段日子很忙,雁北城之亂更是打破了九溪峰素來的寧靜。他沒能力幫忙,只能盡自己的本分不給主人添亂。
山上傳來的呼喚聲聲聲不絕,童子聽得心慌意亂,蕭鼎之卻沒什麽反應。
童子紮了個馬步,仰頭道:“主人肯定有事找哥哥。”
眨眼間,樹上空無一人,蕭鼎之站在童子身後,腳下一掃,童子摔了個屁股蹲兒:“練劍當心無旁骛,下盤虛浮,先把馬步紮穩了。”
童子揉着屁股爬起上,紮下馬步說:“主人待哥哥極好,哥哥為何無動于衷?”
“大人的事孩童莫操心。”蕭鼎之單純不想聽葉瀾玄碎碎念,與好不好不相幹。
童子的嘴張得能塞下一顆蛋:“啊?哥哥尚未及冠,是大人嗎?”
“你惦記你的主人,便上山去找他。他若願下來品茗對棋,我奉陪。”蕭鼎之說。
“那我去了。”在童子心中葉瀾玄始終排在第一位。
等了一陣,葉瀾玄來了,身後跟着童子和端着茶具棋盤的老仆。
蕭鼎之含笑道:“師尊好雅興。”
葉瀾玄面沉如水,即便知道他在此處教童兒練劍,也壓不住心頭的火氣。
“我該造副腳鏈手铐将你鎖起來。”葉瀾玄狠狠道。
蕭鼎之笑容更甚,但有外人在,到嘴的臊話便忍着沒說。
老仆放下棋盤,沏好茶迅速撤退,蕭鼎之是他們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蕭鼎之将陌上霜扔給童子:“你去前面的寒梅樹下練。”
童兒點頭離開。
“我的劍是廢鐵嗎?”葉瀾玄話雖這樣說,卻沒多寶貝陌上霜,劍要出鞘才有存在的意義。
蕭鼎之走到棋盤前坐下,修長手指夾着黑子擺弄:“童兒視你為神明,吝啬小氣有損神明恩威。”
“你學學童兒!”
“學什麽?”
“視我為神明,清晰什麽叫邊界感。”
蕭鼎之笑道:“神明,你想想昨夜……”
“蕭鼎之!”葉瀾玄大窘。
蕭鼎之用夾在指尖的棋子輕叩棋盤:“來戰一局。”
“我不是來和你下棋的!”葉瀾玄不可能再被他帶跑偏。
“那你來作甚?”
“問話!”葉瀾玄說,“玄月宗之事如何處理,還有潛入九溪峰的魔修哪去了?”
蕭鼎之好整以暇道:“贏了我一切好說。”
長亭外斷崖邊,兩個風姿綽約的男子相向而坐,身畔雲海翻湧,蒸蒸霞光與雲霧相擁,引出一道絢彩霓虹。
葉瀾玄身形板正,有宗師之态,卻攜棋子游移不定。
圍棋這玩意兒他不太會,只知圍地多者勝。
蕭鼎之的黑子先行,落在左下星位旁。
葉瀾玄在他邊上落子。
幾番交替圍堵,白子被提。
葉瀾玄愁眉深鎖,縱觀棋局,黑多白少,無論怎麽走都被蕭鼎之壓得失了氣。
葉瀾玄越下越無力,心态被蕭鼎之搞崩了!
蕭鼎之擡眸發現他眉心緊蹙,桃花眼耷拉着,唇角下撇,一副沮喪之色。
蕭鼎之想讓讓他,他卻将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攪在一起,氣呼呼道:“重開一局,換個玩法。”
蕭鼎之依他:“你想怎麽玩?”
“五星連珠。”葉瀾玄以為蕭鼎之不會,做了示範,“像這樣,五子連成一線便為勝方。”
五子棋看似簡單,真遇到高手對弈,同樣很考腦力。這是葉瀾玄唯一拿得出手的棋類。
蕭鼎之無所謂怎麽玩,詭道萬變不離其宗。
他移掌示意葉瀾玄先下。
葉瀾玄開局落子在犄角旮旯,蕭鼎之落子的位置離他十萬八千裏,但地勢開闊他若不貼子堵上就很被動。
第一子就被蕭鼎之廢了,葉瀾玄幽怨地盯着蕭鼎之:“你能不能有點棋風?”
蕭鼎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這裏不能下?你沒說規則。不能下我換個地方。”
他伸手移子,葉瀾玄按住他的手背:“落子無悔。”
“你棋風好,但棋藝爛。”
“……”葉瀾玄每天都在被蕭鼎之氣死的邊緣瘋狂忍耐,咬牙閉口,繼續落子。
這一局拼了老命也要把尊嚴拿回來!
葉瀾玄攻守轉換,慎思變化,阻隔分斷,穩如泰山,八卦防守,成角進攻。
蕭鼎之稍有不慎就被他牢牢抓住,連三連四暗劍深藏。
蕭鼎之則處變不驚,疏為主,堵為輔,絕地反擊不讓葉瀾玄輕易獲勝。
強強較量,戰局焦灼,棋盤的可用空間越來越少。
葉瀾玄好勝的心無比強烈,拿白子時耍了個心機。
“你看你身後有什麽。”葉瀾玄指着蕭鼎之背後說。
他的小動作蕭鼎之看在眼裏,但未戳穿,轉頭看向後方。
葉瀾玄趁機落子,兩粒白子分別下在兩處連三斜路上。
蕭鼎之回頭,好似沒發覺異樣,淡然道:“你沒見過虹橋?”
“很少見。”葉瀾玄首次耍賴的緊張心情一掃而空,眉眼帶笑,恭維道,“那道弧形剛好将你籠罩,福氣啊。”
蕭鼎之随便落下一子:“該你了。”
葉瀾玄舉着白子假意遲疑。
蕭鼎之抱臂淡定地看他做戲。
白子落下,葉瀾玄雙手抱拳:“我贏了,承讓。”
蕭鼎之确實承讓了,不待葉瀾玄問,直說:“玄月宗的事不必挂心,玄月能活着回去,無論私心還是公理玄月宗主都無法怪罪你我。”
葉瀾玄不解:“為什麽?”
“玄月擄走你,雖非衆人可見,但你讓他傳飛花令,必不會忘了雁北城。飛花令傳去雁北城,他的越軌行為便公之與衆。你是我師尊,我去玄月宗要人天經地義,至于傷人毀地,是玄月宗弟子無能,宗主好強,這種有損聲名之事他怎麽有臉張揚?”
“他私話靈隐宗,為撒心中惡氣,我們置之不理便可。若他非要說法,我去滅……”
葉瀾玄聽不得滅字,打斷道:“徒弟,仙修都是一家人,誤會解開就好,沒必要争得你死我活。那魔修呢?”
“放了。”
“放了?”葉瀾玄瞪眼驚詫,“為何放走他?”
蕭鼎之神色淡然,實話實說:“我讓他回魔域帶話,我不日會去魔域,讓他們做好戰鬥準備。”
此話一出,葉瀾玄渾身僵住,蕭鼎之沒忘記他的快樂老家?
“你去魔域作甚?”葉瀾玄的聲音低了八度,循循善誘,“魔修殘害雁北城民,作惡多端,當血債血償。但闖魔域之事不能随性而為,你修為再高,雙拳難敵四手,你明着下戰書,魔修們必會惱羞成怒。此事萬不能行,待我傳書各個宗門,商議過後再做打算。”
“玄月擄你,還不夠你警醒?”蕭鼎之肅色道,“你能傳書的人無非是紫胤、上元,他倆和玄月一個德性。下回你再被擄走,我不會管你。”
葉瀾玄抿唇低頭。
該死的退病劫阻我晉階,尴尬的身份在蕭鼎之面前擡不起頭,不想做無用的人卻又不得不抱緊蕭鼎之這條金大腿,還要時刻提防他黑化魔變。
“徒弟,去魔域的事能不能稍微緩緩?待我身子好了,修為再長進些,我與你一同前去。”葉瀾玄別無他法,只能真摯地打感情牌。
“我不給你佩劍,是覺得世間名器沒有一把配得上你。我知道魔域百彙川有柄上古神劍名為龍雀,我想親手拿下它送給你。”
蕭鼎之瞳孔微縮,不信葉瀾玄願為自己勇闖百彙川。
百彙川位于魔域最深處,邪氣鼎盛,進入要經過十二層殘酷試煉,便是現在的蕭鼎之也無法保證自己能完好無損地到達百彙川。
歷屆魔王中,只有上一世的蕭鼎之通過試煉進入百彙川,那裏随之成為他的私人修煉場所。
“你可知龍雀邪氣四溢,很難駕馭?”蕭鼎之問。
“知道。”葉瀾玄點頭,“神器有靈,正邪在于使用的人。龍雀是魔域的定海神針,若能駕馭它,淨化它,那片陰暗之地便會大放光明。”
蕭鼎之蹙眉:“人道我狂,你卻比我更狂。仙修難以消解魔氣,別說淨化龍雀,你靠近百彙川就會肝腸寸斷,粉身碎骨。”
葉瀾玄心亂,故作鎮定:“魔域兇險人人知曉,所以才要你等等我。等我稍微有能力與你同往魔域。你拜我為師,無論真心假意終是師徒一場,就算我最後碎骨百彙川,也要讓你知曉蝼蟻師尊不是廢物,我也有傲骨,有執念,想把世間最好的東西給你。”
蕭鼎之定睛看着葉瀾玄,眸光明滅不定。
良久後,他說:“別讓我等太久。”
葉瀾玄展顏淺笑,笑容深處卻是黯淡憂愁。
作者有話要說:
答疑:攻受都是第一次。受爐鼎體質修複力極強,生澀緊致度都不成問題,無法做出準确判斷。
設定:和合雙修與感情到位的真雲雨有區別,在于感情投入度。
攻受之間需要一件件事去磨合,适應彼此,化解隔閡,進而增進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