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江南煙雨容易讓人軟了心, 酥了骨,只願靜卧不想動彈。

輕煙籠罩的天久不見晴,葉瀾玄都忘記自己多少天沒出過竹屋了。

蕭鼎之偶爾會帶童子出去采買些用品, 之後便讓童子自行玩耍, 他則回竹屋陪着葉瀾玄。

這日, 陽光終于擠開沉雲普照大地。翠鳥鳴啼, 在窗外竹枝上叽叽喳喳地多嘴。

窗格投下的暖陽喚醒床榻上倦懶的人兒。

他擡臂遮擋眉眼,淡唇微微翹起,嗓音沙沙地喚了聲“蕭蕭”。

“喵嗚~”回應他的卻是一道奶聲奶氣地貓叫。

扇形眼睫隙開一條縫, 一只巴掌大的小奶貓映入眼簾。

純白小家夥團在頭枕旁, 異瞳雙色一藍一黃,歪着小腦袋, 看着葉瀾玄喵喵叫。

好萌啊。

葉瀾玄唇畔的笑意更深, 更柔了,桃花眼彎得像月牙,伸出食指去逗弄小奶貓。

小奶貓擡起梅花腳腳試探性刨了幾下, 抱住葉瀾玄的食指, 小嘴含住吮吸起來。

啊啊啊啊,葉瀾玄的心都要被小萌物吸化了。

正爽着,一只手鏟起小奶貓,把它拿走了。

“啊!”葉瀾玄低叫一聲, 直挺挺坐起來, “不要拿走它。”

“它留下, 我走?”蕭鼎之撇嘴, “我的地位已經不如貓了?”

葉瀾玄呆滞片刻, 剛醒的迷蒙感褪去,笑道:“怎麽可能, 我心中你最重,其他都是浮雲。”

“我最重,你的眼睛怎麽看貓,不看我?”蕭鼎之喚來童子,讓他帶小家夥去喝奶。

葉瀾玄失望地再次躺下,拍着身旁的空位說:“蕭蕭,來。”

蕭鼎之鳳目微挑,忽而笑道:“這姿勢和話語似曾相識,在哪見過?”

葉瀾玄承認自己被他同化了,說:“這不就是我們剛下山,你在客棧引誘我的姿勢。”

“所以你在引誘我?”

“……不,并沒有,別瞎說。”

“那我來作甚?能看不能碰,心如貓抓。”

“你還碰少了?”

之前不是很懂蕭鼎之為什麽要買豪宅,現在才知道他是為了肆無忌憚的為所欲為。身心交互不再是雙修的靈力互換,而是傾注感情的靈魂相融。

軟心酥骨的不止是江南煙雨,還有這個無所不能的絕色妖孽。

蕭鼎之走到床榻前,攏起葉瀾玄傾斜一枕的順滑墨發放在不礙事的位置,蹬靴上榻,說:“你再不起來活動,就要化在這橫翠香屏中。”

葉瀾玄蹭着他的手臂,說:“便是化也要化在你心中。”

蕭鼎之擁住他:“你真是只纏人的貓。”

葉瀾玄輕笑:“許久沒練功,精神都倦怠了。聽童兒說你晨間會去溪流深處,一兩個時辰才回來,去那裏作甚?練功嗎?”

“嗯,轉修水系道法。”山水是留給葉瀾玄欣賞的,蕭鼎之從未懈怠提升自己的修為境界。

厲害的人都在不停努力,自己卻在床上攤屍,葉瀾玄赧然不已:“我也該振奮起來,做正事了。”

“不急。今日春光好,我們去周邊走走。聽說附近有座山,登頂眺望,可将千裏之景盡收眼中。”

葉瀾玄搖頭:“景色永遠在,歲月不饒人。”

蕭鼎之胸膛震動:“你是人麽?現在已是長生不老的妖精了。”

啊……忘了跳級晉階之事,還當自己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小蝼蟻呢。

葉瀾玄支棱起來:“本妖精要練功了,你等着看我鳳于九天。”

“好。”蕭鼎之攬過葉瀾玄的後頸,在他額上的稚蓮钿印上輕吻了下,“每日練兩個時辰不能再多。春光易謝,莫負盛景。”

勞逸結合的雲游之旅持續了很長時間。

一諾千金的蕭鼎之傾兩世之耐心,陪葉瀾玄走過萬水千山,同時自己也收獲了一份難得的好心情。

世人常說:風景再美,無良人相伴,終是一場寂寞。

山河留下的兩對足跡在多年以後再追尋,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有蕭鼎之的幫助,外加葉瀾玄的悟性與認真勤奮,他修為扶搖直上,成為修仙界除蕭鼎之以外第二個年輕大乘仙修。

他的靈力化鳳翺翔于九天,振翅長嘯那一刻,淡藍色流光層層鋪開與海天相接,壯美程度可與蕭鼎之的冰晶虹橋相媲美。

童子拍手叫絕,長高了不少的身量不容他再做出蹦跳幼稚的行為,但他在兩位哥哥心中,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時光沒有在葉瀾玄和蕭鼎之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但境界高了,風華更盛。

葉瀾玄手持折扇,輕搖道:“萬事俱備,該我兌現承諾,去魔域拿龍雀。”

蕭鼎之站在山崖邊,獵獵山風鼓動他的衣袍飒飒作響。

他的霸氣不在于言行間,只要冷峻伫立,就能讓對手收了膽,軟了膝。

他舉目望向魔域所在的方向,說:“你真想去魔域?”

“當然。若非你嫌我修為低,我早就陪你去了。”葉瀾玄走到蕭鼎之身旁,用扇面擋住呼嘯的風,偏頭靠近道,“龍雀贈你,作定情信物。”

蕭鼎之抿着的唇迅速揚起:“若拿不到,豈不是沒有定情信物了?”

葉瀾玄摸出懷中凝固處理過的糖人兒:“用這個先頂着可以嗎?”

“這麽巧,我也有一個。”蕭鼎之拿出迷你版葉瀾玄。當時做糖人兒,特地叫手藝人在糖人兒的臉上抹了兩道胭脂紅,“你看他多嬌俏。”

葉瀾玄沒蕭鼎之會撩,指着自己手中的糖人兒:“你看他多……多桀骜。”

蕭鼎之哈哈大笑:“書到用時方恨少。”

葉瀾玄磨牙,眼神幽怨至極。

蕭鼎之收住笑:“我在說我自己書讀少了。信物先不換,成天把自己揣在懷裏,叫人看見以為自戀。”

葉瀾玄說:“我才不把你揣在懷裏,要放進靴裏,踩在腳下。”

“你不嫌硌得慌。”蕭鼎之一句話把天聊死。解不解風情,全憑心情。

去魔域前,葉瀾玄先回了靈隐山。

一方面是去魔域不能帶童子。

另一方面,久游不歸怕執掌擔心。

滿頭白發的中年執掌聽說葉瀾玄回來了,激動地出山相迎。

許久不見,清冷的稚蓮已綻放出灼灼光華,視之耀眼,不可名狀。

他身後的蕭鼎之仍是一派冷傲之氣,但霸氣壓迫感更足了。

童子也長高了許多,有了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執掌有道不盡的話要與葉瀾玄說,從日暮西斜到秉燭三更。

有些葉瀾玄不知道的修仙界動靜從執掌口中得到消息。

譬如:栖雲君已經醒了,但神智尚有些模糊,說不出當日破壞陵虛宗的魔修是何樣貌。待他神智恢複,必要追查。

另三大宗門各有晉階消息傳出,曾經的三位化神道君,如今已邁入渡劫門檻。據說上元君已先一步接受天劫考驗。

本宗兩位師兄帶着弟子們潛心修煉,雖未趕上大宗們的步伐,但也有相當的戰力了。

葉瀾玄傾聽多過說話。

待執掌告知完一切,葉瀾玄才說:“兩位師兄已能撐起靈隐宗,我可放心去魔域。修仙界是護衛蒼生的一道銅牆鐵壁,如今各有所成,就算妖魔來襲也無所畏懼。”

“你要去魔域?”執掌驚了,“去魔域作甚?”

葉瀾玄實話相告:“我徒弟有一統魔域的心,若能做到,危害便少了一份。”

“淩絕他……哎,他風頭太盛,性子又冷骜,得罪人不自知。修仙界關于他亦正亦邪的話沒少傳。”執掌扶額,“我本不想對你說,但此去魔域,你不怕他去了不回?”

葉瀾玄有這樣的顧慮,但他相信自己能帶回蕭鼎之。

“會回來的。”葉瀾玄說,“他是靈隐宗弟子啊。人言善變,不過耳旁一陣風。”

執掌卻說:“空穴不來風。萬一……”

“若有萬一,後果我一力承擔。”

重話擲地有聲,執掌不好再多勸,問道:“去魔域要帶多少人?通知其他宗門嗎?”

“不。”葉瀾玄搖頭,“此去就我和淩絕兩人,我們先去魔域探探情況。”

“還是帶點人去,以防變化。”執掌摸着自己的頭說,“我的頭發白得不能再白了。”

葉瀾玄說:“人多容易暴露。執掌不必擔心,下次回來我給你帶黑發膏。”

執掌搖頭,哭笑不得。

自己除了擔心,真是什麽都做不了。

葉瀾玄看出執掌的無奈,寬慰道:“執掌是我宗的精神支柱,堪比紫藤花,弟子們無論身處何方,都會心系宗門,平安歸來。放心吧。”

執掌嘆道:“尋真,有些時候我寧願你清冷些,不知什麽改變了你的性情,可心裏裝了天下,就回不到雲外逍遙時了。”

“我逍遙夠了,該做點對得起身份的事。”葉瀾玄喝完掌心冷掉的茶,起身告辭。

出了無極峰,葉瀾玄來到身穿來時的洞窟中。

這裏一切照舊,原主消逝的冰塌依然寒氣缭繞,葉瀾玄站在榻前,仿佛還能看到原主消逝前躺在榻上的模樣。

他将自己來這個世界的所有事一一細語出來,似在給原主一個交代。

末了,他把一塊金錠放在冰塌頭枕的位置,說:“我動了你的銀錢,還你一塊金錠。無論你是不是紙片人,我都該有始有終向你告別,從此封閉此洞穴。”

葉瀾玄出洞,廣袖一揮,洞門與山體融為一體,上面迅速長出綠植藤蔓。

他仰望星辰密布的夜空。

自己在這個世界只欠蕭鼎之一人的情和債,也只願欠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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