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依舊是那座破敗的小廟。

廟年久失修, 青灰色的屋瓦不知在哪一年的哪一夜,被暴風雨摧毀了小半。

完好的另一邊, 弧度柔美的屋檐下, 少女手執一根青竹條,抵在沈寂之的右肩處。

微微的麻意從那一小點四散而來,在他的四肢百骸游走。

女孩忽然湊近, 仰着一張在月光下發亮的小臉。

她柔軟的大半身子攀在他身上, 吐氣如蘭,唇幾乎貼在他耳邊, 聲聲喚道:“哥哥,哥哥……”

砰地一聲輕響, 青竹條被她扔在腳邊。

她小手勾着他的腰帶, 一點點解開, 眉眼間帶着幾分羞赧,還有幾分媚态。

沈寂之的目光, 落在她身後的一棵枯樹上。

和這座破廟一般,這樹也死氣沉沉, 暗黑色的樹枝上挂着幾片殘葉。

他依舊靠在牆上,不停地在心裏默念清心訣,壓抑心中欲念。

他的雙手垂在身側, 緊緊攥着,隐忍着,忍得青筋暴起,忍得血脈噴張。

忽而,有東西輕輕擦過他的腿。

就像是在遙遠的雪山地帶, 大雪紛飛, 純白的雪壘成一大團, 危險地覆蓋在山崖的邊緣。

忽而,一片小小的,無足輕重的雪花,輕輕落下,疊在山崖的一整片雪上。

轟得一聲,雪崩爆發,大地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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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廟的牆外,他徹底失了控,一把拉過身前作亂的少女,反身将她抵在牆上。

衣料跟着大片牆灰撲簌撲簌落地。

他把少女狠狠揉進自己的懷裏,聽她抽抽搭搭的哭,聽她失神迷離的喊。

至死方休。

沈寂之驀然睜開雙目,呼吸帶着劇烈的喘。

今晚尹遇聲和楊野負責守夜。

乍一感覺到沈寂之的異動,兩人皆是一驚,飛快起身,仔細感知了一下周遭,卻發現附近風平浪靜。

尹遇聲和楊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尹遇聲問道:“沈兄,可是有什麽異動?”

三天沒日沒夜地殺獸,衆人都累了。清完三眼銀狼後,他們找回被傳送到十公裏外的三名重傷修士,找了塊空地歇息。

沈寂之先前在打坐修煉,但居然不知不覺靠着樹幹睡了過去。

在他腳邊,簡歡蜷縮在那裏,她的長發披散在落葉間,有幾縷搭在他腿上。

她頭一動,發梢便跟着輕挪。

簡歡穿着和那晚一模一樣的裙子,鵝黃色面料,襯得她膚色瑩白……

沈寂之猛地起身,繞過簡歡,匆匆朝林外飛掠而去。

懷裏抱着小豬的楊野眉目一凜:“那個方向可是有什麽?!”

因着他的動靜,懷裏睡得正香的小豬哼哼唧唧好幾聲,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楊野忙揉了揉豬腦袋。

尹遇聲道:“我去看看,你把簡歡他們先叫起來。”

楊野點頭:“好。”

……

不遠處有一條小河。

林間藤條枝葉纏繞,遮天蔽日,還是一片純粹的黑。一出林子便發現,外邊的天竟已微微亮了。

黎明破曉時分,幽藍色的天幕先從東邊被緩緩點亮,第一縷晨曦打在河面,勾畫出一片波光粼粼。

沈寂之蹲在岸邊,潑了自己一臉水。不少水滴從臉頰滑落,墜進衣襟中。

晨間的河水極冷,一時之間,不該有的妄念在腦海中褪去。

不是消弭,是繼續隐藏着,等待着,蟄伏着。

尹遇聲在後頭停下,走近,語氣帶着幾分關懷:“沈兄,可是發生了何事?”

沈寂之起身,用靈力弄幹身上的水跡,面色如常,淡淡道:“沒什麽。”

頓了片刻,尹遇聲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忽而問:“你那可有治幻香的丹藥?”

“幻香?”尹遇聲面露詢問之色,“沈兄可否仔細說說?我才好對症下藥。”

沈寂之沉吟片刻,道:“在漁江城時,我中過齊婉的幻香,此香似有後遺症。”

他仔細想了想,第一次發生這種事,就是在漁江城的時候。後來隔三差五,偶爾也會有類似情形,但他在夢中也能壓下去。且除此之外,人并沒有不适,他自然不可能花靈石去看藥師,想着再過些時日,應會自己好的。

但沒有變好,情況反而越來越糟。

進秘境前那個晚上,還有剛剛,他壓不住了。

尹遇聲雙手負于身後,在河邊微微踱步,白色裙擺随風拂動,濕了小半片,臉上露出思索的眉痕:“漁江城之事,我聽其他師兄姐說過。那齊婉的幻香,其實是幻蠱蟲的香。幻蠱蟲的香味可使人入夢,深陷其中。但中香之人,在外人眼裏,卻是雙目無神的癡迷之症。他們只跟着蠱主的吩咐行事,蠱主一死,陣法一破,此香自然失效。雖說有後遺症,但後遺症的症狀是癡傻,那些可憐人還在南塵仙島救治。沈兄你這,似乎并不是幻香的後遺症啊……”

沈寂之:“……”

不是……

……不是??

尹遇聲問:“沈兄的後遺症是什麽?”

沈寂之沉默片刻,吐出幾個字:“我做了噩夢。”

尹遇聲颔首,細心解釋道:“幻香只是引子,勾起的夢境并非空穴來風,皆是衆人心中所思吶。此事我們藥師也沒什麽法子,還得沈兄自己找出症結,破了心魔……”

“什麽心魔?”簡歡和楊野匆匆趕來,聽到了最後一句。

她一臉孤疑地盯着沈寂之。

沈寂之低着頭,似乎沒察覺到簡歡的目光。

楊野也問:“沈師兄,尹師兄,剛剛到底發生了何事?”

“無事。”尹遇聲搖頭解釋道,“沈兄昨夜做了噩夢,有些不舒服。”

簡歡走到沈寂之那,用青竹條戳了戳他的肩:“喂,沈寂之,你做了啥噩夢?”

都扯到心魔了,不會是和他日後成魔有關罷?

乍見到青竹條,沈寂之眼皮一跳,飛快避開,語氣緊繃:“沒什麽,就夢見……”

他微微一頓,目光落在簡歡的臉上又挪開,“有人一直催我還債。”

簡歡三人瞬間就理解了。

難怪沈寂之大清早那麽不正常,這确實是很噩夢啊。

林中,溫九被留下照看三個還未醒來的傷患。

二男一女,都傷得很重,那銀狼爪子極其鋒利。昨夜他們找到這三人時,甚至能從裂開的肚子裏看見裏頭的腸子。

還好大家都是修士,普通凡人怕是早就斃命了。

進來之前,尹遇聲采購了不少靈草,是怕五人受傷,特地準備的。

結果五人都沒用上,反而用在了這三個修士身上。一個晚上過去,他們的傷已經差不多好了。

痛哼聲響起,臉上有刀疤的男人睜開了眼。

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又看了看另外兩個同伴,目光落在抱着大黑劍的溫九身上,認出這是昨晚救了他的人,忙道:“多謝真人相救!”

溫九瞥過去一眼,又收回,就嗯了一聲。

剛剛只有她一人守在這,要面臨林中可能有的妖獸攻擊時,她不緊張。甚至昨夜對上那些狼,她也不緊張。

可現下,人醒了一個,還會開口說話,溫九開始緊張了。

要麽一群人,要麽沒有人,只有一個人,會讓她很不舒服。

溫九望向簡歡他們離去的方向,期盼着他們趕緊回來。

刀疤男人兀自喋喋不休,講完昨日驚險的遭遇,道了自己的姓名來歷,問道:“敢問真人大名?”

溫九:“……”

下一瞬,刀疤男人再次暈了過去,溫九長長吐出一口氣。

要命呀。

……

天光大亮,光圈如同精靈,在林間跳躍。

一男一女兩個修士圍着刀疤男,簡歡蹲在對面,跟着他們一起看。

那兩人憂心地問:“真人,他怎麽還沒醒?”

簡歡看向尹遇聲。

尹遇聲也有些奇怪:“按理應該醒了,不過他沒什麽事,估摸是累了,多睡一會兒。”

角落裏,溫九眼觀鼻鼻觀心,擡手将掉在膝間的枯葉拂落在地。

在她左側方的一棵樹後,沈寂之抱劍靠在那裏,不言不語,面容冷寂。

那頭,聽見尹遇聲的話,幸存的兩人松了口氣。

當中的丹鳳眼女修抱拳,鄭重道:“昨夜多虧幾位真人出手相救……”

簡歡雙手托着臉,聞言笑眯眯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拳頭,柔聲打斷:“不用謝,你們把藥錢符錢結一下就成。”

丹鳳眼女修:“……”

吊梢眼男修:“……”

進秘境之前,簡歡五人做了不少準備。

簡歡買了一大堆符紙,尹遇聲買了一大堆靈草,沈寂之買了不少修器的材料,以防在秘境要用上。

這些東西,都是走公賬的,而且由簡歡先墊付。

因為其他人,身上都沒啥靈石,就她最多。

若這些材料沒用完,原模原樣退還給店鋪便是。他們和店鋪軟磨硬泡了很久,說好了沒用完的話可以退。

若用了,就把妖獸靈草賣了的錢減去這一部分,再大家平分。

“我的三張傳送符,還有尹師兄給你們療傷的丹藥。”簡歡掰着手指頭數,“加起來一共兩千三靈石,你們看,沒問題罷?”

這已經相當便宜了,簡歡給的都是很公道的價格。

說起來,救命之恩,給多少都不貴。

丹鳳眼和吊梢眼對視一眼,笑容微微苦澀。

簡歡看他們猶豫,輕蹙眉道:“哎,我們也沒法子啊。他們四個人在外頭都欠了好多靈石,我現下更是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很可憐的。你看那只豬——”她朝側方一指。

一只粉嫩的小豬正咬着楊野的衣擺不放,暴躁地哼唧哼唧。

楊野黑着臉斥道:“你真的不可以再吃了!”

都吃了好幾塊靈糊糊了!要是重新再來一回,當初他一定不會和這只靈豬結契。

也太能吃了,他這麽窮,還欠那麽多債,都是養豬養的!

“那只豬都餓了很久很久了。”簡歡幽幽嘆氣,“多瘦啊,瘦得都只剩皮包骨了。”

丹鳳眼&吊梢眼:“……”

昨夜被傳送走時,他們依稀看見了瞬間變大的豬。

怕簡歡誤會,丹鳳眼女修忙道:“真人,不是我們不願給,相反我們很願意。只是我們現下身無分文……”

女修欲言又止,臉上露出幾分悲憤之色。

簡歡輕輕挑眉,心裏有了個猜想,這才問道:“你們昨夜怎麽招惹到那些狼的?”

“說來話長……我們這次來了十個人——”說到這,女修語氣微微哽咽,眼裏更是閃着盈盈淚光,他們現下只剩三人了,“昨日午後,我們正在休整,忽然來了三個男修,他們說他們找到了一處洞府,裏頭有四品銀痕草,但四周都是六品三眼銀狼,洞裏還有五品狼王守着。他們三人對付不過來,想請我們一起,到時平分銀痕草和狼屍妖丹。”

五品狼王,金丹期修為,體內已經有妖丹了。

“那三人修為都很高,最高那人是金丹一層,由他對付狼王,我們其他人拖住剩下的狼群。這個法子,我們覺得行得通,就同意了,但到洞穴外一看,師兄便說此事不成。狼實在太多,此次跟我們來的,還有煉氣期的師弟妹,我們不能拿他們的性命冒險,便婉拒了此事,放棄了銀痕草和妖丹。但是!”

女修眼裏閃過狠意,手握成拳,咬牙道:“那三人直接對我們出手,搶了我們的芥子囊,給我們身上撒了藥粉,把我們丢到遠處。藥粉帶着香,狼群瞬間就瘋了,直接沖着我們而來。無奈之下,我們只能跑……”

作者有話說:

幻香:拒絕背鍋,春天的美夢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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