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偌大的房間陡然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當中。
池離一言難盡地看向坐在小床上的白蘊。
小小一只的人類幼崽似乎并未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哪裏不對, 反而還用那雙烏黑水靈的小鹿眼眨巴眨巴望着自己。
仿佛在說:怎麽樣怎麽樣,我想出來的這個推脫的說法是不是很妙?
妙......
妙你個大頭鬼啊。
“小不點,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
池離幹脆尾巴都不甩了, 頗為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位虎姑娘以前其實見過聞褚?”
白蘊歪了歪頭:“所以呢?”
“所以。”池離擡手指向聞褚那張年輕俊美到無可挑剔的臉,憤憤不平地問。
“聞褚這張臉到底哪裏看上去有五十八歲了啊!”
“唔,”白蘊從容對答, “他保養得好,外表上看起來年輕了三十歲不可以嗎?”
池離:“......”
什麽保養法子能讓近六十歲的獸人看起來年輕三十歲,讓他也聽聽?
等等,他怎麽也被人類幼崽給帶偏了。
就算他真的敢用這個說法去應付那位虎姑娘, 人家也不一定會相信他的鬼話啊。
但見白蘊一副自我感覺良好的樣子, 池離決定暫時先不跟她争論這個話題。
“那‘未婚帶個娃’又是什麽東西?”
白蘊用看傻子一樣的憐惜眼神看着他,耐心解釋道:“聞褚現在本來就是未婚狀态, 身邊還帶着一個我呀。”
這時候她就很想學着聞褚之前說她的那樣, 也對池離說:“笨。”
她在腦海裏簡單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
身居高位的赤狐副首領居然會被一只還沒有他大腿高的幼崽口口聲聲說:“笨呀。”
想想就很有沖擊力。
不過白蘊到底還是忍住了。
畢竟前不久她才剛給池離發過好人卡, 還是不繼續傷他心了。
池離在面對別的部落的大王和副首領時的一口伶牙俐齒在白蘊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啞口無言,他選擇放棄,當即扭頭看向聞褚,意思再明顯不過。
你快管管你家小孩兒。
聞褚接收到他的視線, 輕緩垂下眸子, 大掌習慣性地在白蘊的發頂處揉了揉,低聲喚。
“蘊蘊。”
“诶!”被叫到小名的人類幼崽立即擡起頭來。
她整只崽都縮在被子裏,僅露出一對晶晶亮的小鹿眼睛, 濃密眼睫撲扇撲扇, 天真無邪:“怎麽啦?”
就, 無辜可愛的模樣和細聲細氣的小奶音很難讓獸再說出別的話。
只會讓獸心甘情願地想, 一切她高興就好。
聞褚:“......沒事。”
他複擡起眸, 一言不發地看向池離,立場卻一目了然。
池離:“???”
得,他算是明白了,聞褚和小不點就是一夥的。
孤立無援的池離決定立馬逃離這個讓狐傷心的地方。
在池離推門離開之前,聞褚叫住他:“池離,你不用拐彎抹角,直接和她實話實說就好。”
反正實情也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事。
池離聞言抖抖耳朵,幹脆地答應下來:“成。”
等池離走後,聞褚回到白蘊床邊,挨着她坐下。
男人的體型過于高大,而白蘊的小床又太小。
聞褚坐在床邊沿上,畫面對比太過強烈,看起來着實會讓人覺得塢野部落的王有一點點可憐。
白蘊悄悄咪咪地往床的另一側挪了挪。
聞褚沒有察覺到,他還在想方才的事。
剛才池離提及那位虎姑娘的時候,白蘊的反應并不算正常,他思忖片刻,問。
“蘊蘊希望我能有一位配偶嗎?”
他問這話時的語氣沒什麽起伏,白蘊卻實打實的吓了一大跳。
聞褚這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問她希不希望,難不成他看出什麽端倪來了?
可不應該呀。
就連她自己都才剛在不久前迷迷糊糊地弄清楚自己的感情,聞褚怎麽可能察覺得這麽快。
而且在他眼裏,自己不該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嗎?
小孩子哪裏知道什麽喜歡不喜歡。
白蘊決定遇事不決先裝傻。
她用指尖輕撓了撓聞褚溫熱的掌心,直接将問題抛還給他,無比乖巧地問:“為什麽要這麽問呀?”
聞褚反手将她搗亂的小手整個握在自己的手心裏,阻止了她不安分的亂動。
“剛才池離說這件事的時候,我看你好像很感興趣。”
畢竟總的說來,池離的那一番話是有一定道理的。
随着白蘊慢慢長大,她的性別意識自然也會逐漸加強。
很多事情他不方便幫忙,那時候蘊蘊肯定會希望能有一位和她同性別的雌性獸人來照顧她。
這點恰好就是聞褚所擔心的。
白蘊:“......”
她那哪裏是感興趣,分明是怕聞褚分分鐘答應下來,從此塢野部落便多了一位白虎夫人。
她眨了眨眼,試探性地問:“聞褚,你想要聽實話嗎?”
聞褚:“當然。”
“那我的回答是,不希望,”白蘊軟聲道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不過——”
她垂下小腦袋,又摳了摳手指,努力不讓聞褚發現她的不情願。
“不過要是哪天你有了喜歡的人,可以不用考慮我的想法的。”
畢竟她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變回原樣,就算她現在有心想對聞褚做點什麽,聞褚肯定也只會當成是自家幼崽不懂事,絕不會放在心上。
更別提這具幼崽的身體根本就做不了什麽嘛!
唉,愁死幼崽了。
不過她剛才私心将“人”字咬得很重。
仿佛是為了告訴聞褚,是人,而不是獸人哦。
但顯然,聞褚的腦電波沒能和白蘊的撞上,他只擡起手,溫柔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蘊蘊也放心,我會盡我所能照顧好你的。”
白蘊:“?”
她怎麽突然覺得,她和聞褚正在讨論的壓根不是同一件事。
而照顧好人類幼崽的第一步,自然就是讓她的身體快快好起來。
熊然醫生交代過他,幼崽生病時需要給予他們無微不至的關懷,這樣才有可能好轉得更快。
聞褚思索片刻,問:“蘊蘊有什麽想吃的嗎?”
聞言,白蘊頓時來了精神。
這就是病號可以擁有的特殊優待嗎?
愛了愛了。
她清清嗓子,正要開口,就聽聞褚無情補充道:“不可以吃火鍋奶茶掌中寶,也沒有燒烤豬蹄海底撈。”
這些食物都不利于身體的恢複。
白蘊:“......”
好家夥,聞褚怎麽記得比她自己都還要齊全。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那今中午我可以吃兩塊烤肉嗎?”
聞褚委婉拒絕了她的請求:“熊醫生說,這幾天還是給你喝粥比較好。”
吃太多烤肉會上火。
白蘊:“......”
那你還不如不問我。
聞褚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出于愧疚,于是補償給了白蘊一顆水果糖。
他替白蘊将糖紙剝開,直接遞到她唇邊,低聲說道:“吃吧。”
這可是前所未有過的待遇,白蘊有點受寵若驚。
她看看眼前晶瑩剔透的水果糖,又擡頭看看聞褚,沒想到正好同他的視線在空中相撞。
男人薄唇輕抿,鴉羽般的長睫半遮住那對漂亮的金眸,神色淡淡,仿佛這樣喂糖對他來說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也是,她以前還這樣給鄰居家的小孩兒喂過糖呢。
當時她也沒覺得有哪裏不對,滿心只有一個念頭——
乖乖等着喂糖的人類幼崽真的好可愛啊。
想到這裏,白蘊便大着膽子起身探頭,迅速将糖從聞褚指間叼走,同時很小心地沒有碰到他的手指。
末了,還非常有禮貌地道了謝:“謝謝。”
糖果的香甜氣息在唇齒間迅速化開,明明是和之前一模一樣的糖果,白蘊卻莫名覺得,這顆比她之前吃的那些都要甜上許多。
嘶,臉突然有點燙是怎麽回事?
聞褚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的這點細微變化,當即蹙起眉心,聲音跟着沉下來:“變嚴重了?”
白蘊沒有及時反應過來:“什麽變嚴重了?”
聞褚不語,直接将手背覆上她的臉頰,溫度果然不太正常。
他神色冷峻,立即起身:“我讓宇燕再找熊醫生來給你看看。”
白蘊這才明白聞褚在說什麽,一下子又羞又急,連忙拉住他衣袖:“不用找,我沒事的。”
聞褚的目光深深落在她臉上,語氣有些無奈:“蘊蘊。”
他沒有多說其他,白蘊卻知道聞褚想表達的意思。
生病了就得找醫生,一直這樣拖着是行不通的。
“我真的沒事。”白蘊目光躲閃,偏偏就是不敢看聞褚。
她小聲為自己辯解:“臉發燙......不是因為生病。”
聞褚的神色絲毫未見放松,他俯下身,離白蘊更近了些。
“那是因為什麽?”
白蘊:“......”
她總不能直接和聞褚說,是因為他喂她糖這個行為不經意間小小撩到她了吧。
而且,熟悉好聞的草木氣息迎面而來,溫柔地将她包裹了起來——
白蘊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聞褚現在離她離得似乎有點過于近了。
她立馬松開聞褚的衣袖,用小手輕輕推了推他:“你先出去幾分鐘,等你再回來我就好了。”
她現在只想和靜靜一起待一會兒。
聞褚:“?”
這是什麽特殊的治病法子,他從未聽說過。
但幼崽生着病,臉還這麽燙,聞褚自然是不能放心地将她一個人留在卧室裏的。
“我就在這裏陪你。”
“不行不行,”白蘊立馬将頭搖成撥浪鼓,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你,必須出去。”
就是因為有聞褚在她身邊,她才平複不下來的好不好。
她使出吃奶的勁,再次努力推了推聞褚的手臂。
可這具幼崽身體的力氣哪能跟擁有白虎血脈、每天都在鍛煉的聞褚比?
聞褚紋絲不動,甚至還因此靠得更近了點,目光中流露出幾分困惑。
兩人離得這樣近,甚至白蘊只需要輕輕擡眼就能夠數清楚他有多少根睫毛。
她聽見聞褚用疑惑的語調,緩慢地重複了一遍她剛才的話:“一定要我出去?”
白蘊用力點了點頭,語氣不置可否:“一定。”
“好吧。”聞褚終于妥協起身。
“那我五分鐘過後再進來,期間有什麽事的話,一定要叫我。”
“好,我知道啦。”
白蘊松了口氣,心裏活蹦亂跳橫沖直撞的小鹿終于因為聞褚的離開而稍微安分了一點點。
在掩上房門之前,聞褚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小床上的人類幼崽一眼。
他知道随着幼崽年齡的增長,幼崽對長輩的依賴程度會逐漸降低,甚至更嚴重一點的,還會處處和長輩作對。
他自己倒是從來沒有經歷過這個時期,自然不知道幼崽為什麽會有這種轉變。
但他記得在池離十來歲的時候,池離每隔一兩天就會找當時的池副首領打一架。
然後。
帶着一身傷來他面前哭唧唧。
而毛教授在他将蘊蘊撿回來的第一天就告訴過他,人類和獸人在各個方面都有共通之處。
如此一想,人類幼崽應該也有這種時期。
可蘊蘊現在才三四歲大,還有雛鳥情結的作用在身,就已經初見不黏他的跡象了。
人類這種生物的這個時期來得都這麽早麽?
聞褚輕輕關上了門,同時有些擔憂地嘆了口氣。
他忽然就覺得,他可能需要向前池副首領取取經了。
作者有話說:
蘊蘊:我這才不是叛逆期!(揮舞小拳頭jpg.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