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君子報仇
艾幽睡醒的時候,室內已經點上了燈。青黃色的燭光随風跳躍,艾幽望着室內的擺設,有種不真實感。她整了整衣服,套上靴子,走下床,覺得身子有些綿軟,唔,果然過度疲勞後,即使好吃好睡,精神也會有些緩不過來麽。
室內空無一人,那人也不在,艾幽有些憊懶,托着下巴趴在桌子上,慢吞吞喝着水。唔,這一切會不會是一場夢啊,那人會不會其實只是自己太過疲憊而臆想出來的呢……她腦子裏胡思亂想着,渾然未覺房門已經被人緩緩推開。
艾幽忽覺背後一暖,背後站着一堵溫熱的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回頭。
顧尋挑眉,從後面把她環抱住,俯下身子,在她脖子邊輕聲道:“怎麽,不想見到我麽?”
卻沒想到艾幽轉過身一把抱住他,把臉埋進他懷裏,緊緊抱着卻一語不發。
顧尋笑,調侃道:“丫頭,這麽會兒不見,就……?”卻在聽到那細小的哽咽聲時,止住了調戲的話。
起先,艾幽只是很小聲極其克制的哽咽,顧尋眼睛一熱,心裏酸酸的,沒說什麽,只是蹲下身子,把她緊緊抱緊。過了會兒,那丫頭一點想停止的意思都沒有,反倒越哭越大聲越來越傷心,顧尋有些手足無措,只好捧着她的臉,邊擦淚邊安撫道:“丫頭,你、你別哭啊,你想打我、罵我都可以,随便你處置,你、你別哭啊,你這樣哭,我會很心疼的。”
艾幽擡起濕噠噠的臉,有些不好意思,她別過頭,低聲道:“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只是在聽到你的聲音、聽到你說‘不想見到我嗎’,覺得特別傷心。”她擦了擦眼淚,剛被眼淚洗過的雙眸又黑又亮,溫潤柔軟的像一汪清泉,“我特別害怕,剛才我醒來的時候,房間裏就我一個人,我以為是我在做夢,眼前的你只是我太過想你而産生的幻覺。”
顧桑心裏一松,繼而又是一種綿綿的鈍痛感蔓延全身。他和她之間,好像一直都是他在辜負她啊。
先是在西北逗弄她,把人家心思挑了起來之後,自己卻跑的無影無蹤,整整一年沒有音訊,繼而是“成親”的事,雖說最終他并沒有娶別的女子,但之前她是不知道的啊,一直到見到他、聽他說及此事,她才知曉真相。而這一路,從一月到三月,從平江府到汴京城,她又是怎樣挨過來的?
若是他聽說她要嫁給別的男子,自己會怎樣呢?找人幹掉那男子,還是,自此消沉放棄,轉身另尋新歡呢?
他無法想象那種情況,确切的講,是不敢去想。他怕他對她的愛太少、太淺薄,配不上她對他的一往情深。
顧桑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松開她,沉着嗓子道:“丫頭,你恨我麽?”
艾幽恍惚了一瞬,淡淡笑了笑,輕聲道:“恨啊,怎能不恨。”
顧桑身形一晃,勉力穩住,強顏歡笑道:“也是,畢竟我曾經那麽對你。”
艾幽卻不理他,自顧自說,“但我更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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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桑一愣,心裏竄出一道火苗,他試探地問道:“為什麽?”
艾幽卻對他笑的燦爛:“因為你呀。我想恨你,卻怎麽也恨不起來,所以,最後只能恨自己了呗。
你走之後,義父的身體一天天虛弱下去,最終也沒能挨過冬天。我獨自一人度過了那個寒冬,印象中那是最漫長的一個冬季了呢。”她眼神虛無的望着某處,顧桑看着有些心疼,緊緊抱了抱她,艾幽對他安撫一笑,繼續道:“你送我的那副畫我一直帶在身邊。你說‘春風原不老為雪白頭’,我查了下書,上句‘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所說的地方,感覺只有江南才會有了吧。我等了你許久,你一直沒回來,也沒有音訊。
于是在春天來臨的時候,我就帶着幾個貼身的丫頭侍衛南下了,去了平江府。買了座宅子,做起了打劫美色的女大王。”艾幽說完,沖顧桑調皮一笑,眨了眨眼。
顧桑望着眼前這張笑臉,年輕柔媚,像朵暖黃燦爛的太陽花。
他忽然覺得有些膽怯,不知該說些什麽,感覺,說什麽都可能會失去她。
他低頭笑了笑,有些蒼涼,擡頭直直望進艾幽的眼睛,道:“丫頭,我去找過你,不過,那時已經是暮春了。我到達知州府的時候,早已換了新人,向你義父以前那些舊部打聽,他們也不知你的去向。我,我就回來了。”
艾幽聽他這樣說,即使也認同他那時那樣的決定無可厚非,但心裏還是覺得有些難受,她勉強笑了笑,手指握了握,仿佛下了很大決心般,問:“那你成親,是怎麽一回事?那個青梅竹馬的新娘子呢?”
“成親,本來就是一個計劃。那個所謂‘青梅竹馬的新娘子’,也只是我師傅的女兒,我只把她當妹妹看待。這次成親,就是為了她。
阿蔻喜歡上了她的一個暗衛,可那厮知道後竟然吓跑了。阿蔻很傷心,又被師傅逼婚,無奈之下,我只能出了這麽個主意,策劃一場假成親,試着把那人釣出來。”
艾幽撇嘴,仰着腦袋酸酸道:“阿蔻,喊的真是親熱啊。你就沒想過,萬一那暗衛不來,你們不就得假戲真做?”
顧桑捏了捏她手心,溫聲道:“那厮來了最好,把人帶走我落的幹淨;那厮要是不來,今日成親的也不會是我。”
艾幽挑眉:“你憑什麽這麽自信?不是你成親還能是誰啊?”
顧桑詭秘地笑了,低聲道:“因為我兄弟阿尋,他媳婦兒也要進門。我只不過是賣他個順手人情罷了。”
艾幽看着顧桑那得瑟又詭異的笑,身子不禁一抖,呃,顧桑他弟是誰啊,感覺有些不幸的樣子呢,而那個他弟媳,好像是更加悲慘的主兒啊。
顧桑看着她害怕的小樣兒有些好笑,他把她拉起,自己坐到椅子上,把她抱到自己腿上,面向着自己。艾幽臉色一紅,掙了掙,無果,只好眼神閃躲的亂瞄。
“丫頭,我們在一起吧。一起白頭,一起皺面,可好?”顧桑活了二十七年,史上最溫柔最低沉的一次發言。
艾幽愣了愣,轉瞬笑開,使勁點頭,嗯,好啊,一起白頭,一起皺面。
她眸中一道精光閃過,白頭之前,可是有很多時間啊,可以慢慢報仇了呀。
讓你曾經那麽對我,讓你竟然想過跟別的姑娘成親,讓你竟然要我等這麽久!
其實,女大王真不是好惹的主。
顧尋在外面被灌了一通酒,腳步略虛浮的來到兩人的新房時,夜色已經有些深了,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非常明亮。他笑吟吟地推開門,踉跄着奔向床鋪,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
诶?人呢?他媳婦兒呢?
顧尋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房間空無一人,桌上擺着的酒菜糕點卻有些狼藉,想必那人是吃飽後才落跑的是吧?顧尋心裏一火,酒勁兒也去了大半,他奔出房門,四處看了看,一片寂靜。
他們的新房,咳,在顧侯爺的強烈要求下,布置在了那小樹林後面的獨立小木屋,雖不是特別大,卻勝在清靜,人跡罕至。至于為什麽要如此‘清靜’,衆看官想必已經知曉答案了。
顧尋鑽進樹林,月色斑駁下,隐約可見樹林裏倚着一個人。顧尋心中一喜,快步奔至那人身旁,卻見月色映照下,那人的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冷漠。顧尋心裏一咯噔,暗叫不好,卻也只能硬着頭皮湊上去,嬉皮笑臉道:“與之,你怎麽在這啊,夜深了,趕快回屋吧。”
白與之沒說話,眼神都沒賞給顧尋一個,嘴唇微抿,神色冷淡。
顧尋碰了個釘子,卻不放棄,怎麽能放棄!今晚可是他顧小侯爺的洞房花燭夜的說!
“呃,那啥,與之,媳婦兒,天有些涼,咱還是回屋吧,你身子瘦弱,着涼了可就不好了啊。”狗腿又殷勤的聲音。
白與之的神色卻更加冷漠,竟敢說小爺弱不禁風!冷冷哼了聲,把頭扭了過去。
顧尋咋舌,哎,語言攻勢沒有用啊,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去抱那人的腰,卻被那人毫不留情一把拍掉。
顧尋心裏一邊默默流淚一邊默默撓牆,嗷,媳婦兒,不帶這樣兒的啊。要殺要剮您好歹吱一聲啊,冷暴力不可取啊。
他有些無奈,垂着腦袋,放低聲音道:“與之,我承認今天是我不對,什麽都沒和你商量,就、就把你強壓上花轎……咳,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非常非常認真的,我是真的想和你成親、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可能你覺得兩個男子成親有違倫常、太過荒唐,但,我有時候特別沒安全感。”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有些模糊,“你那麽好,年輕英俊,前面有無盡美好前程等着你,而我中途從軍營裏跑了出來、過了幾年糜爛的生活,是這樣不堪的一個人。我心底并不确定你對我是抱着什麽态度,是一時興起的玩笑,還是,同情。
所以,真正膽小沒有底氣的人,是我啊。所以我才那麽急着想把你鎖在身邊,通過各種卑劣的方式。”他垂着頭,仿佛做錯事的孩子,恐懼又不知所措。
小樹林一陣沉默,風吹樹葉嘩啦啦的細微聲響此刻被放大無數倍,聲聲震扯顧尋的耳膜,他閉着眼,呼吸都變得克制,在等待媳婦兒大人最後的宣判。
——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叫他媳婦兒了啊。
時間過去好久,顧尋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果然,是以這樣的結果收場麽。
他低低笑了笑,有些沙啞。
卻聽到那人怒斥,“笑毛笑,小爺我都沒笑,你丫笑毛!”
“滾過來,跟小爺回去,你成親爽了,小爺我的洞房還沒洞呢!”
白與之靠近他,陰森森道:“我的新娘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