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捉)有時候她覺得寶珠……
鄭寶珠挂斷電話後,發了個定位給高博雲。
春節的第一天，大街上的車子難得這麽少，高博宇一路開車過去,暢通無阻。他沒用多少時間便到了鄭寶珠家樓下,按照她給的樓棟信息找了上去。
蘇明喜還坐在門口，态度一點沒見軟化。鄭寶珠給自己撥了個砂糖橘,擡眸朝蘇明喜看去一眼：“媽，你渴不渴啊？要不要過來吃個橘子啊？”
“我不吃！”蘇明喜盯着她，冷笑了一聲，“呵，虧你還吃得下去。”
鄭寶珠喂了一半橘子到嘴裏,有些含糊不清地開口：“那是你自己要坐那兒的，又沒人逼你。”
蘇明喜啧了一聲，在心裏罵起了鄭寶珠爸爸。她就知道他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正想到這裏,外面就有人敲了兩下門。蘇明喜也沒站起身,直接回過頭朝門外問一句：“誰啊？”
門外響起一個年輕的男聲：“阿姨您好,我是來找鄭寶珠的。”
蘇明喜扭過頭去看鄭寶珠,眼神裏透着點審視：“你還找外援了？”
“不是,就是我朋友過年來串門。”
“什麽朋友？男朋友？”
“……”鄭寶珠沉默了。高博雲還在外面敲門：“阿姨,麻煩您給我開一下門，我是來拜年的。”
蘇明喜這才站起身，從貓眼裏往看了一眼。門外站着一個年輕男人，長得雖然不如曲直好看,但也是端端正正幹淨舒服的。他氣質比一般人好,也不像其他一些同齡人那樣不修邊幅，看着是個挺注重生活質量，經濟條件也不錯的男孩子。
“你什麽時候認識的？”蘇明喜回頭看鄭寶珠。
鄭寶珠含糊道：“就是最近啊。”
蘇明喜看了他一會兒,微微挪開椅子，把門打開。高博雲手裏提着一個禮盒，人還沒進來，先把禮盒遞了進來：“阿姨過年好，打擾了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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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椅子擋在門前，門只開了一小半，高博雲側着身子擠進去，笑着朝蘇明喜打了招呼。鄭寶珠看他還提着禮物，心想不愧是高導啊，在這麽緊急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還能周到地記得帶禮物。
蘇明喜把高博雲的禮物接過來，放到地上，關上門又把椅子挪了回去，在上面重新坐定。
高博雲看着她這一系列的動作，幹笑着開口：“阿姨您這是？”
蘇明喜道：“正在清理門戶呢，你來得有點不巧。”
“哈哈哈哈。”高博雲依舊幹癟地笑着，看着蘇明喜道，“阿姨您真是會說笑，這大過年的，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蘇明喜仰起頭，細細地打量着他：“你是寶珠的朋友？”
“是啊。”高博雲說着朝鄭寶珠看過去，結果一眼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曲直。他正交疊着他無處安放的大長腿，氣定神閑地剝橘子。察覺他在看他，他還微微擡起眸來，迎上他的目光。
高博雲的表情僵了一下，曲直的目光有些銳利，看着實在不怎麽友好。
他又呵呵笑了兩聲，心想自己今天真是闖了龍潭虎穴了：“這位先生不是寶珠的老同學嗎？你們這是……見家長了？”
鄭寶珠扯了扯嘴角，又想起他們那天在車上的談話：“他家就在這個小區，小學的時候就見過我家長了。”
“哦……”高博雲緩緩地點了下頭，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掃了掃。身後的蘇明喜問他：“你跟寶珠是在哪兒認識的啊？我怎麽從來沒聽她提過？”
“哦，是這樣的阿姨，我是個導演……”
“導演？”高博雲話還沒說話，蘇明喜就拔高了音量，“那你來我們家幹嘛？”
由于蘇明喜氣場太強大，高博雲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滿臉堆笑地道：“阿姨您別激動，我今天來就是想和您聊聊寶珠的事。”
“寶珠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蘇明喜說完，又反應過來什麽，“我明白了，寶珠拍的那部戲，不會就是你導演的吧？”
“确實是我……”
“那你走吧，我們沒什麽好聊的！”蘇明喜直接下了逐客令。
高博雲賴在原地沒動：“阿姨，你們家的事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麽？”蘇明喜尖銳的眼神掃了過來。
高博雲又往後退了一步，跟片場那個罵起人來中氣十足的高導判若兩人：“我聽我爸爸說了一些當年的事……”
蘇明喜眉頭擰了起來：“你爸爸？你爸爸又是誰？”
“我爸是高天明，我叫高博雲，也是《新月問心劍》的導演。”高博雲見她這次沒有打斷自己，抓緊時間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雖然我自己也還是個新人導演，但我相信我的眼光還是不錯的。我在影視城第一次見到寶珠的時候，就覺得她特別有靈氣，外形條件也非常好，是個很有潛力的演員。雖然她在《新月問心劍》裏只是個小配角，但我其實已經在着手準備新的電視劇了，并且有意想請她來當女主角……”
蘇明喜聽到他爸是高天明的時候，就愣住了，後面他說了些什麽，她根本沒有聽進去。等高博雲嗡嗡嗡的聲音在耳邊消失時，她眼神才重新聚焦，看着對面的這個年輕人：“你說你爸是高天明？就是《春日不再》的導演高天明？”
“是……”高博雲點了點頭，還想繼續說什麽，就見蘇明喜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屋裏的三個人都好奇地盯着她，蘇明喜去了陽臺，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把大掃帚。
“你爸是高天明是吧？”蘇明喜說着，掃把就往高博雲身上招呼，高博宇愣了片刻，抱着腦袋躲開了這來勢洶洶的一擊。
“不是，阿姨，有話好好說！”高博雲抱着頭在客廳鼠竄，那狼狽的樣子像極了當年在小學門口抱頭鼠竄的鄭寶珠。
鄭寶珠和曲直反應過來，也上前趕緊攔住了蘇明喜：“對對，媽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先把掃把放下！”
蘇明喜漲紅了臉，即使被人攔着，也還是舉着掃把，奮力在空中拍打着：“我跟他沒什麽好說的！他竟然還敢來家裏找你？當年明美就是因為演了高天明的電影才自殺的，現在你又來找我女兒演戲！我們家是欠了你們高家嗎！就指着我們一家霍霍是吧？！”
“阿姨，誤會，真的是誤會！”
“沒有誤會！你給我滾出去！”
“好好，我馬上滾！您別激動啊！”高博雲抱着腦袋，一溜煙從客廳跑過去，推開椅子打開門鑽了出去。蘇明喜緊跟着上前在“砰”的關上門，又在椅子前坐下了。
她手上還拿着剛才打高博雲的掃把，這麽往地上一杵，更像關公了。
高博雲來之前沒想到鄭寶珠的媽媽火力這麽大，這一下子給他整懵了。他在門外來回踱步，最後還是拿出電話給高天明撥去了個電話：“爸，我遇到了點麻煩，可能要你出面解決才行。”
“……”高天明沉默了一會兒，壓着聲音開口道，“你不會又讓我去派出所提人吧？高博雲你現在可成年了，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你說的哪兒跟哪兒啊！我高博雲長這麽大，就吃了那一次虧，你還得記一輩子是吧？”
高天明呵了一聲：“你值得啊。”
“……”高博雲兀自緩了口氣，穩住情緒重新開口，“我今天找你可是說正事的。昨天我們發了定妝照，結果鄭寶珠的家人看見了，我沒想到他們那麽反對她演戲，現在她被她媽媽關在家裏，我就說我來給阿姨做做思想工作吧，結果……”
“結果被人打出來了？”
“……”高博雲頓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高天明也頓了一下：“因為我當年也差點被他們打出來。”
說差點，是因為當時在蘇明美的葬禮上，如果不是為了不鬧得太難看，他早就被打出去了。
高天明這話說完，高博雲那邊好半天才又有了聲兒：“所以你來也沒什麽用是吧？”
高天明思考了一下，跟他道：“這事我去确實也不合适，你先回來，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你有什麽辦法啊？”
高天明道：“找個更合适的人去。”
屋子裏，鄭寶珠跟曲直又坐回了客廳裏，一時半會兒都沒有人說話。蘇明喜現在胸膛還有些起伏，看樣子剛才是真的氣壞了。
《春日不再》是蘇明美拍的最後一部電影，在電影裏她飾演了一個郁郁不得志的畫家，這個畫家的一生都可以用悲劇來形容——她有個不幸的童年，遇到了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而畫畫是唯一可以治愈她的事。可是長大後她才發現，她畫的東西根本不值錢，她的作品總是不被市場看好。再後來她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欣賞她的人，兩人一起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那個男人是她的初戀。可到頭來她發現男人早就結了婚，他說的一切不過都是謊言。畫家終于徹底對這個世界失望了，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春天，她選擇了用劇毒顏料“巴黎綠”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個電影當時在院線上映時，因為蘇明美恰如其分的細膩演繹，在電影院看哭了一大片人。
悲劇總是比喜劇更加震撼人心。
可是沒過多久，蘇明美自己也自殺了。
沒人能說這件事跟她演了這部電影沒有一點關系。
演員把一個角色演活了，是不是同時代表着她找不到自己了？鄭寶珠跟蘇明美一樣，感情細膩，共情力強，導演都說她們有靈性，可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更不能讓寶珠再去演戲了。
這種事在他們家再發生一次，誰都承受不住。
“媽。”鄭寶珠小心翼翼地喊了蘇明喜一聲。蘇明喜擡眸朝她看過去，鄭寶珠抖了一下，笑眯眯地跟她說：“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差不多該做飯了。”
“呵。”蘇明喜冷哼了一聲，看着她道，“還想着吃飯呢？昨天剩的菜不少，中午随便熱熱就能吃。”
鄭寶珠道：“昨天剩下的，大多都是臘菜，我們還是再做兩個新鮮菜比較好吧？而且飯也沒有了，還得煮飯不是？”
“要煮自己煮，別在我面前耍什麽小心思。”
“……”鄭寶珠笑着道，“行啊，我做就我做，今天中午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的手藝。”
鄭寶珠說着就進了廚房，曲直也跟了進去。鄭寶珠穿上圍裙，看了他一眼：“你跟進來做什麽？”
曲直道：“我幫你打打下手。”
“不用。”鄭寶珠朝她媽媽的方向看了看，跟曲直說，“你不如出去跟我媽媽談談心，你也知道她從小就喜歡你，說不定你跟她聊聊，就把她的思想工作做通了呢？”
“……我覺得可能性不大。”他覺得鄭寶珠這是過分樂觀了，“不過我可以再去和她聊聊。”
“那就我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曲直的嘴唇動了動，表情露出一丁點不自然。常年看慣他面無表情的冷臉的鄭寶珠，很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表情上細微的變化：“怎麽了？”
“……沒怎麽。”曲直說完這句，轉身走出了廚房。
他和蘇明喜談心的時間，鄭寶珠煮上飯，做了兩道菜出來。放在圍裙裏的手機震動了下，鄭寶珠拿出手機，見是高博雲給她發來的消息。
高博雲：你們現在怎麽樣？
鄭寶珠：曲直在跟我媽談心，我在廚房做飯。你回家了嗎？
高博雲：我還在你家門口[微笑]
鄭寶珠：Σ(⊙▽⊙你沒走？
高博雲：沒有，我看蘇阿姨那麽大的火氣，想着等會兒要是事态惡化了，我還可以在外面搭把手
鄭寶珠：……你不冷嗎？
高博雲：可以說是又冷又餓了[微笑]從沒見過我這麽卑微的導演[微笑]
鄭寶珠：……我跟我媽說一聲，讓你進來吃午飯。
她發完這條消息，就走出廚房，笑眯眯地望着蘇明喜，然後湊到曲直耳邊低聲問他：“你們聊得怎麽樣了？”
曲直也跟着她壓低了聲音：“思想工作沒有做通，但蘇阿姨現在心情好了些。”
“那就好，已經算是階段性的勝利了。”鄭寶珠跟他說完，就甜膩膩地沖蘇明喜喊了一聲，“媽。”
蘇明喜雞皮疙瘩都差點被她喊出來，她警惕地看着鄭寶珠，不知道她又想出了什麽鬼點子：“有事直接說事。”
鄭寶珠道：“高博雲，就是被你打出去的那個，他還在門口沒走呢。要不你讓他進來也吃個午飯，你說大過年的，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又冷又餓的，多慘啊。”
蘇明喜正想說話，鄭寶珠就趕緊接着道：“我知道你對高天明導演有意見，但人家也只是個導演，拍戲就是人家的工作。小姨的事，不能就賴到人家頭上了吧？退一萬步說，就算這件事高導真的難辭其咎，那跟他兒子也沒關系啊，當時高博雲還是個小孩子，他什麽都不知道。你看，你剛剛已經把人家打了一頓了，至少讓孩子吃口熱乎飯吧？”
“……”蘇明喜沉默了半晌，有時候她覺得寶珠跟明美很像，可有時候，她又覺得她們兩個一點兒都不像。
明美要是有她一半的口才，小時候也不至于被人欺負了只會哭唧唧回家找大哥。
“算了，你要叫他吃飯就吃吧。”蘇明喜最終還是做了讓步，“反正我在路上看到流浪狗也會喂一喂。”
“……得嘞。”鄭寶珠笑着幫高博雲認領下了“流浪狗”，“那您挪挪位置，我給他開門。”
“不用着你。”蘇明喜怕她借機逃跑，動了沒有動一下，“你回廚房接着做飯，我會幫他開門的。事先說好，吃了飯就讓他回去，否則別怪我又打他。”
“好的好的。”鄭寶珠拿着手機，退回廚房給高博雲發了條信息，“恭喜，娘娘答應開門施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