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跟着王薄的第二周,沈谧迅速練就一身金剛不壞本領,對奇葩上司的離奇要求越發得心應手。

總裁辦共有六位秘書,分生活秘書跟文字秘書,六個人相當于六個不同等級,沈谧屬于低級。級別最高的是王薄從前東家那帶過來的心腹,月薪四萬,不過對方履歷很好看,是被當成副總在培養,沈谧的奮鬥目标是月薪一萬二的小琳。

但不到一個月,小琳就辭職走人了。

書面理由是回老家結婚,真實理由是王薄這人太刻薄。

王薄似乎早料到了:“我不刻薄我爹媽能給我取名王薄嗎?”完事直接提拔沈谧接替小琳,給她洗腦:“好好幹,有你的大好前程。”

對轉正的事只字不提。

轉不了正,漲工資就是做白日夢。

“沒經驗就好好兒學,記着啊,手機必須全天開機不許靜音,群裏安排的工作包括電話五分鐘內必須回複,否則就給我滾蛋。”王薄昨天被人搶了單生意,今天心情不好開會的時候臉拉得老長,杯子砸了三個。

這種事大家默認沈谧善後,沈谧蹲下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不小心劃破了手,怕被王薄看見嫌她笨手笨腳,急忙把垃圾清理掉。

今天是中秋節,大城市沒什麽節日氛圍,加完班已經九點半,沈谧回出租屋要經過一條小菜市場,今晚路燈壞了,地上全是水,她穿着細高跟,不小心滑了一下,撲了一手泥,她蹲在路邊擦幹淨手,一瘸一拐慢慢往前走。

看到賣菜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吃飯的場景,輕輕揚起了嘴角。

爸爸還沒去世的時候,她們家也偶爾這樣過。高考前爸爸突然去世,沒人告訴她,等她知道的時候,媽媽已經改嫁了。

“姐姐,買菜嗎?”男孩放下碗筷出來幫爸媽招攬生意。

聞到這家人飯菜的香味,沈谧才想起她還沒吃晚飯:“這個茄子怎麽賣?”

沈谧買了兩條茄子幾顆蒜,準備做紅燒茄子,回到家才想起沒有油,只好把茄子放進電飯鍋蒸着吃。

房間沒有窗戶,看不見外面的月色,不過沈谧知道,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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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她登陸游戲給師父留言:中秋快樂!

沈谧翻開日記本。

——2016年9月15日,天氣晴。

希望未來一切順利。

沈谧拿着五千塊的底薪,幹着一萬二的活,還要被王薄隔三差五PUA幾句“前途無量”的話,小周看不下去,跟她坦言:“五年前我領導也這麽說,連詞都沒變,996就是最後的倔強,別再讓步了。”

沈谧苦笑,生存條件沒給她倔強的機會。

兩個月還沒給她轉正,王薄估計心虛,也漸漸不那麽作了,心情好還會請她喝杯咖啡誇兩句,心情不好摔杯子罵娘常有的事。

他不罵沈谧,罵客戶罵對手,但人客戶對手聽不見啊,不全都對着她罵了麽。

沈谧想收回當初誇王薄那些話,登陸游戲準備吐槽,可惜師父不在線。

明天大老板要來,消息已經在公司內部群傳開,其他部門不受影響,沈谧隸屬總裁辦,她是新人,大老板一來,端茶倒水肯定是她的工作。距離老板下來考察還有15個小時,她已經被恐懼淺淺籠罩住了。

在王薄手底下茍活她臉皮已經很厚了,不怕被甩臉色,主要大老板喜歡炒人鱿魚。

連CEO都随便解雇……

雖然那是為避免被背刺清掃“前朝餘孽”發展壯大自己的勢力可以理解,但心狠手辣是真,沈谧怕的是失業。

沈谧連夜查詢了關于集團大老板一切有效信息。

——謝容琢。

——京圈各種二代身份。

——27歲。

——剛從國外回來接管集團,銳興華尚創始人,網上暫無真實可靠的本人照片。

……

現實跟偶像劇的差別就是——

總裁辦全體員工,就沒一個人期待見到大老板,巴不得他飛機延誤,或者家裏催婚、前女友糾纏等等不可控因素……總之別來就是了。

“跟飯碗比起來,男人不算什麽。他再帥,還能帥得過娛樂圈翻車小鮮肉嗎?”

小周補完妝,往嘴裏噴了好幾次口氣清新噴霧,噴完遞給沈谧:“你也小心點,千萬別讓大老板皺眉頭,否則王刻薄又要找茬。”

等見到年輕的集團大老板,小周收回了之前的話:“這顏值,我先跪了。”

“謝先生這邊請——”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響起一陣此起彼伏打招呼的聲音。

“謝先生好!”

“謝先生好……”

大老板被公司高管裏三圈外三圈簇擁着。

在美貌面前,再偉大的帝王都會迷失昏庸,更何況一群平凡打工人。

那個男人骨相優越,眉眼極為深邃淡漠,高鼻梁上架着副金絲邊眼鏡,下颌線條流暢鋒利,一層鏡片隔開了所有人,帶着出塵的冷感。

年紀輕輕的就這麽想不開,出來繼承家業了。

身邊的同事都在窺觑大老板的絕世美貌,沈谧算是比較不顏控的人,也忍不住盯着男人花癡了兩秒。

大家都在看他,沈谧沒什麽心理負擔,順着大衆視線正大光明的偷看。

下一秒,男人突然側頭朝她這邊看過來。

對上他的眼睛,沈谧心跳漏了半拍。

一秒。

兩秒……

她勾了勾嘴角,露出職業微笑點點頭,随後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睑。

高,帥。

斯文敗類。

随意看一眼都能把你魂勾走。

——以上,全部符合渣男特征。

神奇的是,明知道被勾了,一整個下午沈谧都有點心不在焉。

她收起不該有的想法,把精力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男人,是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長得帥的渣男更是!

沒想到,半個小時後,沈谧就踢到了“絆腳石”。

她剛從洗手間出來,王薄在電話裏催她送文件催得比上墳還急,沈谧連連應着,一轉身,腳尖踢到了人。

看清男人的臉,“對不起謝先生!”沈谧立刻掏出紙巾,蹲下去想幫他把褲管擦幹淨。

手腕被扶了一把,沈谧拿紙的手頓在半空,緩緩擡頭對上男人的視線。

謝容琢垂眸,聲音清淡:“沒關系。”

他怎麽會……

在洗手間門口!

“男神也是要上廁所的。”

小周憋笑憋到快要斷氣,打趣沈谧:“不僅如此男神也有七情六欲,你別把他們神話以為人家無欲無求不進五谷好嗎。”

“不是,”沈谧說,“我出來的時候前後都沒人。”謝容琢就跟一直站在那的一樣,不然她也不至于那麽不長眼踢到他。

沈谧其實有點擔心,怕謝容琢認為她毛躁辦事不利。王薄招秘書是不用上報總部,但升職用啊!給大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對她以後的晉升多少會有影響。謝容琢雖然年輕但不代表是個好說話的善茬,小事情可以不斤斤計較,年薪不算小事。

還真是倒黴體質,她當時怎麽就沒往旁邊看一眼!

結束一天忙碌的工作,沈谧洗完澡登陸游戲,準備簽個到就下線。

正巧師父上線。

看到師父妖嬈美貌的身姿,沈谧凝重的表情立刻轉愁為笑:師父父~晚上好!

多神秘:在那工作感覺怎麽樣?

師父難得有空跟她閑聊,沈谧立刻分享這個月幾個重大事件,然後告訴師父:我見到我們公司老板了!

多神秘:以前沒見過嗎?

神秘小菜雞:這次是集團大老板!

沈谧現實裏看上去端莊優雅,可能跟游戲角色是個蘿莉有關,打字的語氣跟現實反差很大,而且每次跟師父聊天她的吐槽欲都會達到巅峰,像是有永遠也說不完的話。

等她噼裏啪啦打完十幾行短句,師父說:你好像對他挺感興趣。

多神秘:形容一下。

沈谧回想白天那個用桃花眼勾得她心神不寧的清貴公子。

打字回複:一看就是渣男。

本想繼續跟師父分享她被“渣男”眼神勾得導致一個下午失魂的事,系統突然提示——

好友“多神秘”下線了。

幫會“多神秘”下線了。

您的親傳師父“多神秘”下線了。

……掉線了?

沈谧難得大方的燒着點卡等師父上線。十分鐘後,師父的頭像仍是黑的。

停電了?

師父經常挂機,但只要一下線,十天半個月見不着人是常态,這幾年沈谧已經習慣師父的神出鬼沒。她關掉游戲,躺床上用手機加班去了。

已經快十點,王薄真的很會來事,問她要白天的會議記錄,又讓她把客戶的郵件打印出來掃描給他。

處理完臨時指派的任務已經淩晨1點,王薄收到掃描件後來一句:“我還是直接看郵件吧。”

沈谧:“……”

當了近兩個月秘書,沈谧感覺她已經無所不能忍了。

第二天上午,沈谧突然被一張調令升去總部辦公室。

這事發生得史無前例,員工群轟動了一個中午。

王薄出了名的急性子暴脾氣,被他使喚兩個月能頂兩年工作經驗。總部正是用人之際,沈谧這麽厲害被大老板調走太正常了。

——就是吧,王刻薄能忍得了?

大家今天都特別愛喝水,不停地“路過”王薄辦公室,小周運氣好,聽見王薄敢怒不敢言的聲音:“我辛辛苦苦培養的人你說調走就調走?我怎麽就不辛苦,沒日沒夜讓她加班那是為了鍛煉她……怎麽就成把一個人當十個用了?……我不虧心……你是說過暫時放我這兒幫忙帶,怎麽就成你的人了?”

“……我那不是以為小姑娘嬌氣不靠譜麽,誰知道這麽好使……我就要這種吃得了苦受得了罪還全能的,你再給我弄一個,不然我不幹了……啥?你——”

沒想到王刻薄也有舍不得放人的時候,沈谧這姑娘前途不可估量。

小周回到工位,見沈谧盯着屏幕,看上去很認真專注的樣子。

實際沈谧是在發呆。

白紙黑字,大老板簽的字。

沈谧看着調令上遒勁如銀鈎的“謝容琢”三個字陷入沉思。

不是她心眼小想得多,而是這事太過巧合,昨天剛踢他,今天就被調過去。

不過那一腳踢得是真不輕。

高跟鞋,飛起一腳上去,就算是大象腿也該青了。

京圈貴公子傲嬌“矯情”點也正常,她的腳踢疼了他,被摁住穿小鞋……也不是沒可能。

文件上要求她最遲本月20號前去報到,否則即視為放棄。

今天18號。

老板這麽着急調她過去,沈谧懷疑她的倒黴體質又起作用,要去受罰了。

“沈谧,去總部算升職是好事啊,你怎麽唉聲嘆氣?”小周費解地看着沈谧,“你不會是有男朋友了,想留在這邊吧?我跟你說你千萬別心軟,男人是不會珍惜你的付出的,遇到好機會就要立刻抓住,不能瞻前顧後,男人啊,就是女人事業的絆腳石……”

小周苦口婆心,沈谧全都聽進去了。

沒錯,去總部是升職。

升職就要加薪。

被大老板折磨跟被王薄折磨,同樣都是被折磨,為什麽不挑一個更高薪的?

沈谧壓低聲:“周姐,你剛才說去總部會漲工資?”

公司內部不允許員工讨論薪水,但誰拿了多少大家私底下心裏都有數,小周比了個數,悄聲說:“要不是我老公在這邊工作,我早就設法跟公司申請去總部了,在哪工作不重要,賺錢才是硬道理。”

沈谧立刻查詢穗城市區的房租、消費水平、以及物價。

她租房押金押了兩個月,整整五千,租不滿半年一分不退,調過去只漲兩千……等于白幹兩個月還得面臨老板的小鞋。

劃不來,不去了。

今天王薄難得給了沈谧點好臉色:“你考慮清楚了,這可是北京,走了再想回來估計得找個北京戶口的男人嫁過來。”

“謝謝王總提醒,我會好好考慮。”沈谧已經決定不去總部,但沒把話說死。

走不走,看您給不給轉正漲不漲工資。

跟着王薄這種長了八百個心眼子的上司,沈谧耳濡目染“繼承”了兩百個。

王薄一下午都沒沖沈谧發火,但一點兒也不妨礙沈谧加班到十點半。

回到出租屋,沈谧發現門打不開,被換鎖了。

沈谧打電話問房東,才知道她的合租室友去見榜一大哥,上社會新聞了。

——已婚男子打賞主播過百萬,原配暴打女主播。

房東連夜過來,說:“今天下午門口全是油漆,說了房子是我的,那些個缺德王八羔子沒完沒了,非說我護着小三兒。姑娘,你先去朋友家住幾天避一避,等安全了再回來。實在不行,我把押金退給你,這房子我不租了,也不差這點兒錢,可別鬧出人命。”

沈谧這才注意到腳下紅得刺眼的油漆。她給合租小姑娘打電話,提示已關機。

“行。那阿姨,這房子我不租了。”

房租押金回來,成為沈谧堅定去總部的催化劑。催化了十分鐘就膨脹變大,她決定賭一把。

——只要幹到大老板心服口服,她就有出頭之日。

沈谧給王薄打電話,表示她已經考慮好了,今晚就走,王薄沒說什麽,畢竟她目前的工作也沒什麽好交接的,挨得了罵就行,再加上那是總部的調令,王薄再狂也不敢跟謝容琢對着幹。

挂電話之前王薄問她有錢買機票沒,沈谧說沒有,王薄說:“那祝你一路順風。”就挂了電話。

沈谧:“……”

沈谧的行李不多,一只26寸行李箱足夠裝下她的全部值錢家當。她撿漏了一張第二天上午的火車票,坐了20來個小時的綠皮火車搖搖晃晃到穗城,是上午十點半。

下火車後腳底下仿佛還在搖。

沈谧拖着行李箱去地鐵站找路線,準備先去公司報個到,再想辦法找住的地方。

已經十月底,看到滿大街的短褲短袖,沈谧默默地脫掉自己的大衣,找了個洗手間脫掉毛褲襪,補完妝把行李箱寄存在一家小超市,斥巨資攔了輛出租車去銳興總部。

總裁辦中午12點下班,沈谧不停地擡手看表,司機講着TVB劇裏粵語:“靓女,趕時間?”

沈谧:“對的,從這兒到銳興辦公大廈要多久?”

“至少也要三十分鐘喔。”司機改說普通話。

好像來不及了……

“師傅,十二點之前能趕到嗎?”

見她表情緊張,司機突然興奮:“交給我!”說完迅速打方向盤鑽進一條老街,彎彎繞繞,一個急剎車:“到了!”

沈谧感覺拍了部警匪片,擡手看時間,用時十五分鐘。

“謝謝師傅!”

司機精神抖擻:“吾使!”

沈谧卡在最後三分鐘跑進辦公室,喘氣呼呼道:“您好,我是從北京調過來的沈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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