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谧握緊手機, 忐忑地等他回複。
明明只過去十幾秒,她感覺等了一輩子。
等待過程中沈谧已經意識到這句話的唐突,但總不能口頭撤回……
終于, 聊天框彈出新消息——
dsm:沒有
沈谧扯過被子蓋住臉, 像是怕被電話那頭的人聽見她尴尬的呼吸聲。
dsm:怎麽?
沈谧把手機收進被窩,手指戳一下關閉麥克風, 在屏幕上打字:那我們,能見一面嗎?
又是長達數秒的冷場, 沈谧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dsm:怎麽打字不說話了?
沈谧開啓麥克風,鼓起勇氣重複一遍:“我們能見一面嗎?”她語氣聽起來很坦蕩。
dsm:為什麽想見我
沖動期結束,沈谧的腦子已經清醒過來:“因為你沒有女朋友。”
dsm:嗯?
沈谧:“我可以幫你介紹一個。”
完美化解尴尬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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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sm:近期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沈谧:“哦,好吧。”
師父顯然不想見她,沈谧識趣地沒再提見面的事。
心裏隐隐有些奇怪的失落。
dsm:藥的禁忌看完沒有?
沈谧:“看了,能用。”
dsm:地址給我
“好。”沈谧把地址發給他,問:“你那邊冷嗎?”
她的聲音聽上去還是很虛弱。
dsm:你冷嗎?
沈谧:“冷, 手冷腳也冷,但是跟你聊天就不覺得冷啦……”
……
聊着聊着,沈谧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半夜醒來, 手機已經電量耗盡自動關機。
昨天睡飽了, 精神也緩了過來, 沈谧把手機充上電,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打開電腦開始查收處理工作郵件。
手機開機以後,沈谧點開師父的頭像,聊天框躺着昨晚的通話時長。
3小時29分鐘。
師父後來一直沒挂斷。
室友說她睡覺偶爾會說夢話, 沈谧臉頰微熱。
祈禱昨晚沒有。
早上6點。
沈谧坐到化妝鏡前, 往臉上疊護膚品, 謝容琢給她這套面霜很好用,她皮膚最近肉眼可見的變好了。上了一層隔離霜,描眉,塗上顯氣色的口紅,簡單的工作妝完成。
換好衣服,視線由上至下确認,裙擺沒有不對稱褶痕,絲襪沒有勾絲,她拿起包,把衛生巾收進裏層,套上大衣,穿上細高跟。
一身正裝,将昨夜夢呓的脆弱女生藏得嚴嚴實實。
尚柏悅府頂層豪宅內。
沈谧把帶來的早餐放到餐桌上,去洗手,出來時謝容琢正好開門。
“老板,早。”
她微笑着點點頭,側身為他讓行,他出,她進,停在衣帽間,開始挑外套領帶。
謝容琢端着水杯坐到餐桌前,視線在她腿上停留幾秒。
“不冷?”
沈谧拎着兩件外套走出來,微笑道:“不冷。您想穿哪件?”
謝容琢将視線挪到她手上,目光稍作停留:“黑色。”
“好的。”
沈谧轉身回衣帽間,很快出來:“搭這條領帶可以嗎?”
“嗯。”
謝容琢又看向她薄白的腳背:“腳不冷?”
沈谧面不改色:“不冷。”
穿奢侈品的女人有福氣,冬天喜歡穿裙子,夏天喜歡穿褲子,謝容琢給她買的十八件全是裙裝。好在這件“強買強賣”的羊絨大衣夠保暖,他家和公司也都有暖氣,不然她可能要被凍死在南方的冬天裏。
沈谧把西裝外套打開,遞到謝容琢手邊,他伸手穿上,轉過身來,低下頭,沈谧踮起腳尖,幫他系好領帶,熟練地扣上外套紐扣,再用手掌将領帶熨平整。
“上午九點您有個例會,十一點約了陳總,美納資本的趙董上周約的您今下午三點見面。”
謝容琢垂眸,看着她沒什麽血色的臉頰:“明天讓司機過去接你。”
沈谧把大衣給他:“老周的工作時間是早上7點,我來得太早。”
謝容琢接過去搭在手腕:“那就晚點來。”
“可是您……”
“想多睡一會兒。”
“明白。”
老板要冬眠,沈谧求之不得。
謝容琢回着消息往外走:“下午我不在公司,你不用來。”
沈谧:“好的。”
中午吃飯時,張芷青滿臉羨慕:“也太爽了吧你,又有半天假,小叔對你真好。不像我,提前十分鐘下班都要挨領導批評。”
謝容琢确實對員工挺好。
“可是領導對另一個實習生态度就很好,恨不得手把手教。可能那個實習生有什麽後臺吧。”
“全公司還能有人比你後臺更硬?”
“我小叔不許我聲張跟他的關系,說要是其他人知道了,我就學不到東西。唉,我總算體會到你當時的心情了,職場潛規則真的好欺負人。”
大小姐下基層不到一星期就飽經風霜,一個勁倒苦水。
安靜地等她傾訴完,沈谧才說:“青青,昨天謝謝你。”
“啊?我也沒做什麽。”張芷青說,“你今天沒事了吧?”
“沒事了。”沈谧問:“昨天找我什麽事?”
“哦對,”張芷青拿出手機:“照顧我的阿姨回老家了,你把你的地址發給她,我讓她給你寄好吃的。”她把手機遞給沈谧:“她家臘翅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嘗嘗。”
“好啊。”
沈谧心想她應該是懶得打字,低頭輸入地址。
雖然謝容琢給她放了半天假,但沈谧下午沒走,留下看完了新的項目計劃書,仔細分析目标公司,把有疑問的地方逐條規整好,發到謝容琢的郵箱。
謝容琢通常會在第二天晚上或淩晨回複她。
他的回答詳細易懂,總能精準指出致命問題,對方的數據做得再漂亮也能被他看出破綻,沈谧看完他的回複,常常會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跟着他學到很多課本上沒有的東西。
有謝容琢下的“通行令”,沈谧可以拿到公司所有的存檔文件,這段時間實踐過程還算順利。
轉眼到了年底。
公司開始放年假,沈谧窩在房間打了一天游戲。
下線後,師父微信問她過年回不回老家,沈谧說不回。
師父沒再多問。
dsm:別玩太晚,早點睡
沈谧:知道啦!
dsm:乖
沈谧發過去一個“親親”的小兔子表情包。
dsm:嗯
???
他嗯是什麽意思?
是可以親他的意思嗎???
那晚連麥之後,她跟師父的關系發生了微妙變化。兩人心照不宣,似是默許了這種變化的存在。
沈谧盯着聊天界面,臉頰慢慢爬上一層薄薄的紅暈。
今年格外冷,種在陽臺的小辣椒被凍死了,沈谧的辣椒炒肉泡湯。
年三十這天,沈谧本想去超市買點牛肉炖着吃,到門口才發現關門了。菜市場也空蕩蕩的,只剩幾個賣雜貨的攤主還在慢悠悠收攤。
沈谧過去買了兩卷對聯紙,選了一支毛筆,一小罐墨水,又拿了幾張窗花紙。小時候過年趴在桌上看爺爺寫對聯,是沈谧最開心的時候。
旁邊的菜販說:“靓女,買把青菜嘛。”
沈谧買了一紮,準備回去煮面吃。
她心想,要不等發工資買臺小冰箱吧,就可以囤點肉在家。走出巷子,拐彎的時候又覺得沒必要。距離買房首付還差很遠,能省一點是一點。
反正每年都是這麽過的。
沈谧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回家過年了。
她和爸爸的家地震塌了,政府的補款被二伯拿走,最後也沒幫忙她家修補,爺爺奶奶相繼去世,姑姑們也都斷了聯系。
她只有家鄉,沒有家。
回到住處,推開門,換鞋到陽臺摘菜。
打開捆菜的繩子,看到中間爛了一大半的菜葉,沈谧突然繃不住,蹲在陽臺上,眼淚出閘洪水般往外洩。
倒黴的人就一定要倒黴透頂嗎。
憑什麽。
她只是想吃點青菜,這都不可以嗎。
手機響了兩遍。
第三遍,沈谧回房間,深呼吸,接起,微笑道:“老板。”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謝容琢問:“你聲音怎麽回事?”
沈谧紅着眼眶,語氣如常:“可能,昨晚沒睡好。”
謝容琢:“下來。”
沈谧一愣:“……您過來了?”
“你今天加班。”
謝容琢語氣平淡:“十分鐘夠麽?”
“可以的。”
挂掉電話,沈谧從衣櫃拿出正裝換上,塗一層唇膏,紮起馬尾,拎包下樓。
謝容琢的車停靠在空蕩蕩的馬路邊。沈谧裹緊圍巾,一路小跑過去。謝容琢坐在駕駛座,車窗半降,側頭示意她上車。
沈谧拉開副駕車門,側身坐進去,轉頭對上謝容琢鏡片後的眼睛。
“不問我去哪兒?”
他的行程沈谧很清楚,如果沒有就是他臨時起意。今天是年三十,沈谧笑了下:“您家。”
謝容琢眉梢微揚,打方向盤調頭。
沈谧還是第一次見他開車,路上車輛稀少,謝容琢開得很快,十五分鐘到他家。
電梯直達頂層,謝容琢伸手開門,一路不作停留徑直到客廳,沈谧跟在他身後,她對他家很熟,但之前都是來工作,這次感覺更像是來做客。
謝容琢站在酒櫃旁,拿了酒杯,拎着醒酒器走過來:“喝嗎?”
“好。”沈谧莫名進入做客狀态。
謝容琢給她倒了一杯紅酒,脫掉外套丢到沙發上,站在島臺邊,将袖子卷到臂彎,低頭開始拆食材,他擡起頭:“會做飯?”
沈谧抿了一口酒:“會。”習慣性地撿起他的外套,拿去挂好。
謝容琢拿了幾顆蒜放到桌臺上:“剝了。”
沈谧:“好的。”
竈臺上的高湯咕嚕嚕冒着紅酒香,謝容琢穿着襯衫西褲,動作慢條斯理,明明是在做飯,卻可以優雅賞心悅目到讓人以為他在制作藝術品。
但是,謝容琢不是不喜歡吃牛排嗎?
不喜歡卻會做,一般人不會這麽委屈自己,更何況謝容琢這麽挑剔的人。
他應該是喜歡吃的。
沒想到張助理那樣嚴謹的人也會弄錯。
“為什麽不回家過年。”謝容琢低頭切牛排。
沈谧答:“沒有過年的習慣。”
謝容琢:“今天心情不好?”
沈谧:“來之前不好。”
謝容琢問:“現在為什麽好了。”
沈谧:“因為牛肉很好吃。”加班費很高。美食,金錢,能讓她暫時忘記煩惱。
謝容琢把他的那份也給了她。
沈谧本想客套一下,見他又夾了一塊開始切,便拿起叉子不客氣的吃起來。
吃完牛排,謝容琢從烤箱端出烤好的龍蝦,把鮑魚放去蒸。沈谧把龍蝦分成兩份,等他坐下,将剝好殼的那份給他。
吃完蝦肉,謝容琢去端鮑魚,沈谧收拾桌上的蝦殼。餐桌上始終只有一道菜,兩人安安靜靜的享受美食,不在乎形式。
吃完一頓大餐,沈谧心情變好了。
回想上午一個人對着把爛青菜掉眼淚,突然覺得好笑。
“笑什麽。”謝容琢低眸看她。
半杯紅酒,她的臉頰已經紅透,眼眸含情,笑起來尤其妩媚。
她站起來,沒穿外套,細高跟勾勒出成熟曲線,眼神卻單純無害,她從包裏掏出一堆東西:“老板,我幫您剪窗花吧。”
她說沒有過年的習慣,卻準備了這些東西。
如果是平時的沈谧,絕不會這樣暴露自己。
看得出來,她有點醉了。
謝容琢沒有拆穿她:“有什麽是你不會的麽。”
沈谧半蹲在他旁邊的桌臺旁,歪起腦袋看向他:“您會的我就不會。”
他輕笑:“慢慢學。”
她拍拍手站起:“我去拿剪刀。”
謝容琢提醒她:“工具房在左邊。”
沈谧往右邊走去。
謝容琢幫她拿了剪刀,将尖頭對向自己,懷疑道:“确定沒醉。”
“醉了。”沈谧對自己的酒量心裏有數,這會兒頂多算微醺。
“看來沒有。”謝容琢把剪刀給她,撈起筆記本坐去旁邊。
偌大的客廳裏安安靜靜,只偶爾有剪紙和敲動鍵盤的輕微聲響。
沈谧把剪好的窗花放到一邊,她來時看到小區裏有人拿着對聯在貼,猜測這裏的人應該也是有貼對聯的習慣。謝容琢家還沒有,她想送一副給他。但不确定他喜歡什麽對子。
她扭頭望向謝容琢。
謝容琢坐在落地窗前,松懈地靠着沙發背椅,一手撥動觸屏,一手執起水杯,姿态是少見的閑散。
他正好朝她看過來,瞥一眼她手裏的毛筆。
“寫你喜歡的。”
“好的。”
沈谧彎下腰,手肘壓紙,提筆寫字。
過了一會兒,謝容琢合上筆電,起身走過來,他低頭看對聯,問:“你那兒貼了嗎。”
“還沒。”
他點頭,攤開一副新對聯紙,伸手,沈谧會意,把毛筆放進他手裏。
“想寫什麽?”
“您喜歡的。”
謝容琢寫對聯,沈谧去貼窗花。
沈谧的字算是很好看了,但看到謝容琢的字,她還是被驚豔到:“您練過?”
“我母親熱愛書法,我的字是她教的。”
謝容琢的母親生前是一位書法家,他很少看到毛筆字寫得好的女孩,沈谧算是一個。
“難怪您的字那麽漂亮。”在這之前,沈谧一直以為謝容琢是單獨練過簽名,只有名字寫得好看。
兩人站在桌臺邊等墨幹。
謝容琢看向新貼的窗花:“喜歡紅色?”
“綠色。”沈谧笑道:“但很多人會調侃綠色,喜歡它的人慢慢的就不敢喜歡了。”她小時候戴了一頂綠色的帽子,被同學嘲笑了很久。
謝容琢沒笑她:“為什麽喜歡綠。”
沈谧說:“小時候我家房子後面有一大片竹林,每到下雨天竹葉像是被清洗過一樣,很漂亮。”後來那片竹林沒了,家也沒了。
墨幹了,沈谧把謝容琢寫的對聯小心翼翼卷起,裝進包裏,拿她寫那副去貼。
謝容琢站在她身後,把雙面膠遞給她。
“左邊高了點。”
沈谧站在凳子上,舉着雙手摁住對聯,回頭問:“這樣呢?”
謝容琢仰着頭:“再低點。”
她稍微調整高度:“這樣呢?”
“好了。”
貼好對聯,沈谧單腿下地,凳子突然晃了下,她下意識“啊”了一聲,謝容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腰,單臂将她圈住提起,放回到地上。
腳踏實地之後,沈谧還有點發懵。
懷疑她這九十多斤的體重是不是注了水,怎麽到了謝容琢手裏,就跟拎小雞一樣。
謝容琢神色平靜,沈谧連尴尬的情緒都來不及釋放,他已經提着凳子轉身走了。
“……”
下午的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收拾完客廳,又到了飯點。
沈谧沒想到,今年會是跟謝容琢一塊兒吃年夜飯。
年夜飯是謝容琢提前預定好的,非常豐盛,沈谧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本想發朋友圈,注意到謝容琢的手入了鏡,于是放棄。
吃完飯,沈谧幫忙收拾好碗筷,坐到謝容琢旁邊等候指令。
春晚已經開始,正在播放一段合唱,謝容琢問:“不問為什麽叫你來。”
沈谧扭頭看向他:“您不想一個人過節。”
“明天過來吃飯。”
謝容琢看着電視,鏡片綴着幽藍細碎的光影:“跟今天一樣,加班費三倍。”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
沈谧欣然接受:“好的。”
謝容琢将視線挪到她臉上。
“今晚別回了。”
鏡片反光,沈谧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知道謝容琢不會是那個意思。
其實回不回都一樣,加班還能獲得一筆可觀的加班費,但她現在不再是一個人。
她露出職業微笑:“對不起老板,我今晚有事。”
“嗯。”
謝容琢沒有強求。
回到住處,沈谧把謝容琢送的對聯貼上。竟然有種蓬荜生輝的感覺。
張芷青發來視頻,沈谧接通,看到穿一身紅鬥篷的大小姐,她笑:“你好,福娃。”
張芷青被她這聲稱呼逗笑,小聲埋怨:“我爺爺說女孩子過年就是要穿紅衣服,我都二十多歲人了,他還把我當小孩兒。都怪我小叔,他不回來過年,我爺爺淨逮着我叨叨。”
連謝容琢這種家財萬貫的大老板都不能回家陪親人過年。
沈谧突然不覺得自己慘了。
點開微信,師父的頭像被淹沒在一堆未讀的群發拜年消息裏。
沈谧找到他,給他設成置頂。
看到他早上發過來的消息,沈谧沒由來一陣心虛。
為了掙加班費,她居然晾了他一整天……
他會不會生氣啊?
如果是她,一整天沒有等到他的回複,肯定會胡思亂想。
她在聊天框裏解釋為什麽沒回他消息。
寫寫改改,最後全删了。
怎麽解釋都不如實際行動來得實在。
牆上的時針指向十點。
沈谧先去洗澡,然後坐下來準備送師父的新年禮物。
新年鐘聲敲響的同一秒,謝容琢收到一條消息。
沈谧:新年快樂!
沈谧:看!我給你寫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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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容琢看着手機,面無表情輕笑一聲。
她說的有事。
原來是回家陪別人跨年。
作者有話說:
《別人》
新年快樂!!祝小可愛們新的一年漂漂亮亮,身體健康,財富自由,順順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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