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去私塾

◎大岩村老童生◎

“吃飯吧。”還是錢氏最先鎮定,邊吃飯邊打量沈長林。

只見這娃吃相好,文靜本分,碗裏的粥喝光了也不鬧騰,乖巧的等羅氏幫他舀,和村裏那些看見吃的玩命搶的孩子明顯不一樣,甚至可以說很有教養。

莫非真不傻?錢氏決定明天帶他去鎮上,找大夫給判斷一下。

夜裏,錢氏安排沈長林和沈玉壽一起睡覺。

家裏的三間正屋,中間最大的做堂屋,左邊那間是錢氏的卧房,右邊的是夫妻倆的房,沈玉壽則睡東廂房,東廂房還挺寬敞,透風透氣并且敞亮,只不過陳設很簡單,一張舊木床靠牆放着,角落一個大木箱子,還有些細碎的雜物。

但是收拾的很幹淨,沈玉壽高興的牽沈長林上床,還讓他睡裏面:“免得滾到床下去。”

他一直想要個弟弟,現在沈長林來了,沈玉壽正在享受做兄長的感覺,看着白皙秀氣的弟弟,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臉,哇塞,手感真好。

擁有一個老靈魂的沈長林:“……”

算了,他開心就好,就當哄孩子了。

錢氏辦事利索,第二天一早喂完家裏的牲畜,吃罷早飯,就要帶沈長林出門。

帶沈長林去鎮上看大夫的事錢氏和兒子媳婦講了,但是兩個孩子不知道,沈長林被吓個半死,以為自己看錯人了,莫非錢氏要把他扔掉?

沈玉壽雖然只有七歲,卻也十分聰慧,看得出來奶奶不喜新來的弟弟,害怕弟弟被帶出門就回不來,便拽住錢氏的衣裳:“奶奶,我也要去。”

錢氏想了一會,大夫說沈玉壽身子虛,和缺少活動有關,叫他多逛逛也好,便點頭答應:“行,去套上外衣,今日風大。”

見此沈長林松了一大口氣,大人幹壞事的時候,一般不會讓孩子看見,沈玉壽同去,他的安全就有保障。

“錢氏一早就領倆孩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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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她家孫子去瞧病吧?那娃真是苦命的,生下來就弱,還不會走路就常常喝藥。”

錢氏帶孩子出門,村裏人看見了,河邊洗衣裳的婦人順嘴議論着,錢氏的妯娌周氏也在其中,嘆了口氣點點頭:“我那侄孫兒是可憐,骨瘦嶙峋面黃肌瘦,我看着就心疼。”

有人壓低音量:“看沈玉壽的樣子,不像是長壽數的,沒準一場風寒就能要了小命。”

周氏趕緊念阿彌陀佛:“快別這樣說。”

“咱們私下議論罷了,說的是事實啊,羅氏是不能再生了,沈玉壽要是沒立住,她家可就絕後了。”

周氏捂住胸口:“別說了別說了,造孽啊——”接着提上洗好的衣裳往家走,那人的話還在耳邊回蕩,她琢磨着,真絕後了的話,那留下的家産歸誰?

錢家羅家是占不到的,一定要歸沈家,整個鹹水村姓沈的,就自家和他們最親,然後自己的兒子們給錢氏羅氏養老送終,沒錯了,這樣合情又合理。

周氏想了一長串,沒留神路上有塊瓜皮,一腳踩上去摔了半丈遠:“哎呀,我的老腰……誰來扶我一把,腰扭了,爬不起來。”

鎮上不遠,走半個時辰就到了。

錢氏領着兩個小的熟門熟路的進了醫館,醫館的夥計叫他們等會:“前頭還排了兩位。”

“不急不急。”錢氏陪笑,拉着沈玉壽坐到一旁:“往後送你到醫館做學徒好不?這裏好啊,風不吹日不曬……”

進醫館的門以後,錢氏就沒管過沈長林,反正丢不了。

沈長林一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努力的吸收所見的信息。鹹水村依山傍水生活靜谧,清河鎮屋舍俨然商鋪林立,足以說明這朝代和平穩定,沒有戰亂苛政。

簡而言之,能活。

這時錢氏的話飄進了他的耳朵,沈長林不由的多看錢氏幾眼,贊服她的遠見。

沈玉壽體弱又沒親兄弟扶持,将來做不了莊稼漢,體力跟不上就只能吃技術飯,到醫館學徒的話,日後醫術精湛能坐堂,就算學藝不精,做赤腳大夫也有口飯吃。

技術型人才到哪都吃香,沈長林狠狠的心動了,他想學。

但錢氏沒理他,直到瞧完大夫,判定他确實不傻,聲帶也沒問題,多練習就能學會說話後,才對他露出一絲笑臉。

不傻啊,那就太好了,再養兩年就能幫家裏做事了。

從醫館出來,錢氏帶他們直奔肉鋪,家裏的油快吃光了,她準備買些肥肉熬豬油。

肥肉特別貴,錢氏心疼啊,回家路上臉都是苦的,掙錢少花錢的地方多,家難當日子難捱,沒走幾步突然手一輕,是沈長林把肉拿過去幫忙提着了。

沈長林想好好表現,打動錢氏也為他謀劃前程,做莊稼漢太苦,做生意沒本錢,想來想去,只有好好學技術才能過好日子。

但錢氏完全不為所動,她的心裏現在只有沈玉壽一個寶貝孫子。

回到家,她就號召全家坐到堂屋商量孫子的前程問題,沈長林在一邊蹭聽。

這時候他才知道,去醫館做學徒是有門檻的,便是得識字,不然人家不收,因此錢氏想把沈玉壽送去開蒙。

隔壁村就有一間私塾,是位老童生開辦的,束脩是六十文一月,只上早上半天,若遇農忙會停課,現在有八個孩子在那上學,其中鹹水村的有兩個,一個是文老太的孫子,另一位便是周氏的孫子。

年輕的時候妯娌倆暗中較勁,分家多年,那股子暗比的心情還在,周氏總是炫耀她孫子聰明:“老師誇他是百年不遇的神童,往後沒準能做大官的!”

“啊呸!”錢氏聽了嗤之以鼻,她家沈玉壽才是真聰明,錢氏不服氣,早就想把沈玉壽往私塾送了,但每次要行動,不是沈玉壽突然病了,就是遇上農忙,再要不就是手頭緊張。

“娘,私塾的束脩雖不貴,但是筆墨紙硯書本費,可是一筆很大的開銷。”羅氏是個沒主意的人,說話的是沈如康。

“咱家三畝水田四畝旱地,打下的糧刨除口糧和稅費,再扣除育苗漚肥的成本,一年大概能掙七兩,而我和玉壽的藥費就得四五兩。辛虧玉壽他娘能織布,我會編些籮筐簸箕,娘養雞養豬補貼,一家才勉強活下去,在這種情況下培養孩子認字,壓力太大了。”

沈長林聽了心裏焦急,知識改變命運,再窮不能窮教育啊。

可惜他現在還說不了話,而且五歲幼童的身份,也限制他的發揮,小孩得有小孩的樣,表現的太過突出會引人懷疑。

好在錢氏主意正,定了的事不會輕易改變:“砸鍋賣鐵,不吃不喝我也要送玉壽去。”

娘給拍了板,這事就定了。

第二天辰時,錢氏就給沈玉壽套上了最體面的衣裳,準備領他去隔壁村的私塾。

昨天聽沈如康算了家裏的經濟賬後,沈長林就十分清楚,錢氏不會送他去讀,一家兩個孩子讀書開銷太高,已經超出這家的承受範圍,何況他還不是親生的。

沈長林琢磨了很久,他也并非一無所有,只相處了七日的原主爹留下了一些遺産,賣掉一點就夠他讀一年的書,但是他年紀太小,還無法處置自己的資産,而且賣房賣地這種事,在古代農村是敗家子的象征,對名聲影響很大,只能作罷。

“玉壽,咱們走。”錢氏提上拜師禮,牽着沈玉壽的手要出門,沈長林趕緊跟上。

錢氏看他一眼沒有管,沈玉壽倒是很興奮,對沈長林直笑,這個新來的弟弟太可愛了,這兩日他們形影不離,原來有個弟弟這麽幸福。

沈長林已經打算好了,不進私塾讀書也可以,能在附近偷聽也好,還可以求沈玉壽課後教自己。

他好歹是重點大學畢業生,大小算文化人,只不過古代寫繁體字,他只會簡體,并且古代學的是四書五經,後世學科比較雜,教育體系不一樣,他需要從頭開始接受一些基礎教育,進步應該會很快的,只要能力跟上,不愁沒前途。

翻過一座小山包,就到了大岩村,老童生的私塾設在自家院裏,很簡陋,就是一間廂房,裏面擺放幾張長凳,正上方一張教案,這就是鄉野私塾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到的時候老童生正在教孩子們讀《千字文》,錢氏拉着孫兒的手等在一邊,眼神在發亮,士農工商,古代讀書人地位排第一,以後自家孫兒就能做人上人了,想想她就激動。

沈長林也往廂房裏面看,《千字文》小學的時候念過,現在已經完全生疏,并且古代沒有普通話,一部分字的讀音和後世不同,他聽了一會,前面一小部分勉強能背,從龍師火帝,鳥官人皇開始,就如天書一般,不僅記不住,意思也不明白。

他把事情想簡單了。

老童生教學生念完一段,叫他們自己背書,然後出來和錢氏說話。

老童生今年六十有六,胡子頭發都白了了,穿着一件藍色長袍,但是架子不大,非常爽朗的和錢氏簡單說了私塾的情況和學子們的課業安排,以及讀書的前途。

沈長林了解到,只有秀才方能開館教學,但他們永清縣一共才八個秀才,其中五位繼續讀書科考,兩位已是耄耋老人,只有柳秀才在縣裏開了正經書館。

縣裏太遠,不可能人人都把孩子送到縣裏讀書,所以像他這樣的童生,就會在村裏開簡易的私塾,縣裏是默許的,但是若想參加縣試,要提前去柳秀才的書館讀一個月。

“嗯嗯。”縣考府考,院試鄉試等等規則與彎彎繞繞錢氏沒大聽明白,只是不明覺厲,讀書人的事情就是高級:“先生,我孫兒今天就入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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