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合作吧
◎華京生變合縱◎
一陣寒風掠過, 窗棂上的薄雪簌簌飛落,似柳絮蘆花又像濃霧青煙。
皇城之中,宮女太監數萬人, 随處可見宮婢的身影,唯有青硯宮最是冷清。
青硯宮是今上在宮中靜修閉關之所, 裏面只有幾個道士和太監,沒有聖上的特別召見,無人可入內。
從八月開始, 聖上搬到青硯宮長住, 除偶爾上朝外,甚少露面。
就連譽親王、陳皇貴妃、羅貴妃等人,都未得召見。
聖上一心癡迷修道練丹,經常閉關避人,這回也不是第一次了,衆人均習以為常,直到太子未死的傳言愈演愈烈,幾方勢力都慌了神。
其中最焦急的, 當屬譽王姜逐元。
父皇有多疼愛太子, 他心裏最清楚, 若太子當真還朝,他絕無即位的可能。
但心裏越急, 就要越沉得住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譽王被上次千人血書的事弄出了心理陰影, 深怕遭到皇父忌憚猜疑,因此這次選擇了耐心隐忍。
并且囑咐景郡王姜逐謹、山和長公主及門客和相熟官員都要小心慎重。
譽王一派按兵不動, 蕭貴嫔卻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 頻頻去找羅貴妃:“我兒真能繼位嗎?若太子殿下真的沒死, 真的回朝了……”
“不可能!”羅貴妃厲聲呵斥蕭貴嫔,“這只是外面的謠言,你莫要跟着起哄,太子早就死了,屍骨也早已化成了灰!人不可能死而複生,你身為宮妃,不要妖言惑衆!”
蕭貴嫔諾諾應是。
可羅貴妃說的凜然,貌似底氣十足,實則一陣陣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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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風不起浪,這事着實蹊跷。
她很想在聖上面前求證一番,奈何聖上一直在青硯宮靜修,已多日未去看她了。
既然聖上不來,羅貴妃準備主動出擊。
這日,華京城下着薄薄的飛雪,雪勢不大,卻格外的寒冷,羅貴妃一襲盛裝,來到青硯宮外,以新編一歌舞請聖上品鑒為由,求見皇帝。
“求黃統領通傳一聲。”
寒風刺骨,冰雪漫天,羅貴妃被凍得瑟瑟發抖,但仍堅持不走。
“未得聖上傳召,卑職無通禀之權。”
黃一鳴不卑不亢道。
不過,見羅貴妃等得辛苦,一個時辰後,他還是心軟的向聖上提了一句,豈料聖上竟點頭宣羅貴妃入內。
此後發生了何事,衆說紛纭,總之羅貴妃被禁足半月,罰俸一年。
接着小道消息傳出,是羅貴妃在聖上面前犯了忌諱,提到了當年的永王案,旁敲側擊前太子的事,才遭訓斥責罰。
緊接着,聖上對低調多年的先後族人,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封賞,在此之前,先後一族已在朝堂沉寂多年。
聖上的一舉一動都表明,前太子的事不僅不是謠傳,很可能是真相。
譽王姜逐元也摁捺不住了,偷偷派手下人前去調查,但派出的暗衛接二連三失去蹤跡,他好不容易經營出的情報網絡——那個以蓮紋為暗號,以經商為掩護的組織,也在不知不覺間被打擊,據點消失了近一半。
更可怕的是,打擊取締蓮紋據點的不是別人,正是武德司。
武德司的人馬在聖上的授意下,已神不知鬼不覺的達到數萬之衆。
“父皇命武德司對付蓮紋閣,是在敲打我。”姜逐元臉色煞白,喃喃自問,“父皇何以諱莫至此?”
姜逐元內心隐隐有種猜測,但他不敢想,不敢信,他二十多年的全部人生,全是奔着做皇帝去的,他苦讀各科經典,鑽研帝王之術,廣結才學之士,只為登上皇位。
努力的不止是他,母妃和外祖一族,為給他鋪路架橋,花了無數銀錢,使了無數手段,他背負太多,根本輸不起。
見皇兄一臉灰敗,面白如紙,頹喪的像破産的商人,姜逐謹安慰道:“此系謠言,皇兄千萬不要想太多,父皇不将皇位傳給你還能傳給誰?”
姜逐元無力的搖頭:“逐謹,你想的太簡單了。”
他疲憊而絕望的合上眼,思緒亂飛,亂得他頭疼欲裂,小時候父皇教自己習字、騎馬的一幕幕溫馨畫面,不斷的在腦海中浮現,那時他父子二人就像尋常百姓家的父子一般相處。
姜逐元腦中閃現出一個奇怪的念頭,父皇躬身教導他時,想的不會是前太子吧?他們的年紀相差不過一歲。
“帝王之心,到底什麽是帝王之心……”譽王喃喃自語着。
景郡王姜逐謹見大哥一副頹敗消沉的摸樣,內心竟湧起一股怪異的輕松暢快,從前一直被他仰望崇拜的大哥,原來也有無助脆弱之時,令他瞬間覺得,自己沒那麽差,至少,他們都不是父皇真正寵愛的兒子……
我們都一樣。
景郡王勾唇邪笑,靥足的品味着這種暢快。
譽王這邊雞飛狗跳,林月賢那邊也是如此。
不過,一部分是因太子之事,另一部分,自是後宅不寧。
采月郡主和白柒柒争風吃醋,全是林月賢縱容的結果。
一開始,采月郡主沒将白柒柒放在眼中,可大婚後,林月賢卻找各種借口去白柒柒房中,為維持賢妻人設,采月郡主在夫君面前裝大度,背地裏恨毒了白柒柒。
白柒柒曾恍神過,莫非林月賢對她有幾分心意?
“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得的教訓還不夠多麽?”白柒柒悵然苦笑。
不提林月賢心頭的白月光,僅憑火炎寺那樁醜事,世間再無男子會憐她愛她,能得貴妾名分衣食無憂的度過餘生,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小姐,若林少爺對您沒愛意,又何為頻頻來咱們這兒呢?”陪嫁丫鬟小喜疑惑問道。
白柒柒趴在窗下,枕着手臂:“是啊,為何呢?”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月白身影從樹影後閃出,青年男子俊美無琢,眼含秋水,沖白柒柒微笑着走來。
“林公子來了,快泡茶。”白柒柒匆匆吩咐了小喜,接着一邊理鬓發一邊小跑着出房門迎接,“今日不去上值嗎?怎回來了。”
林月賢快步走入屋內,抖落一身隆冬寒氣,邊搓手烤火邊溫聲答:“雪壓塌了值房的屋頂,正着人修整,我們就先回來了。”
如今林月賢在鴻胪寺任職。
說着他從懷裏掏出一包還溫熱的糖炒栗子:“剛才路過炒貨店買的,趁熱吃。”
恰好小喜端了熱茶上來,林月賢捏了顆栗子,剝着殼笑道:“栗子噎人,配着茶水吃正好。”
說罷将剝好的甜糯可口的栗肉喂到白柒柒嘴邊,白柒柒一愣,輕輕張嘴吃下。
“好吃嗎?”
“好吃。”
若從第三視角看,這一幕郎情妾意,羨煞旁人,但白柒柒很清楚,林月賢的目光深情望向自己時,看的是另一個人,所有的溫情蜜意,都披着一層僞裝。
不知從何時起,林月賢覺得白柒柒神似亡妻素素,白柒柒的身上,出現了一種楚楚動人的美,激起了他的保護欲。
他的素素,便是一位怯生生、溫馴、懂他的佳人。
他對白柒柒‘好’,不僅可借眼前人懷念古人,還能惡心采月郡主山和郡主,可謂一舉兩得。
“你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見過春日的小黃花嗎?在春風中搖擺,明媚纖弱,令人間之難忘。”
世人常以花喻女子,牡丹國色天香,芙蓉大氣端莊,蓮花不然俗塵,但很少有人用小黃花喻人,若換個情景,白柒柒會認為此人借花諷刺她出身不夠高貴。
但林月賢沒這閑趣。
白柒柒事後認真想過林月賢的話,然後開始換打扮換發型,穿得清新淡雅的顏色,梳俏皮可愛的發型,學着用更柔的聲音說話,一日只吃一頓飯讓自己更纖瘦,越來越有‘小黃花’的氣質。
二人默契的一個讨好,一個假裝施恩,林月賢在白柒柒着重溫舊夢,順便氣得正妻采月郡主怒火中燒。
采月郡主對白柒柒無數次的起了殺心,但在林月賢的保護下,白柒柒一直安然無恙。
“郡主!”這日上午,采月郡主一襲紅裝,正要登車去母親府上訴苦,突然婢女匆匆跑來,“不好了!那位,那位有身孕了!”
采月郡主整個人如遭雷擊,險些栽倒,被婢女勉強扶住:“真的?”
“千真萬确,給她診脈的大夫親口說的!”
采月郡主眸光一厲:“叫上十幾個侍衛,現在就去把那個賤人抓來!”
婢女蹙眉十分擔心:“這樣做郡馬知道了,定會不高興的。”
采月郡主的呼吸聲沉重起來,是啊,夫君會不高興的,她該怎麽辦,眼睜睜看着姓白的那個賤人,爬到自己頭上,先一步生下子嗣嗎?到時候她就是全華京城的笑柄!
“不管了!本郡主從小到大,金嬌玉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今還收拾不得一個妾嗎?現在就着人亂棍打死這個賤人,賤人死不足惜,看誰能奈何本郡主!”
說罷領着侍衛疾步而去。
後宅失火之時,林月賢正在一間茶樓裏等人。
一盞清茶一縷幽香,憑欄遠眺街景,說不出的惬意自在。
不一會兒,身後響起一道低沉男音:“林探花約本王來此,有何事?”
林月賢回身:“譽王殿豈不聞合縱連橫之理?若真冒出一個太子來,你我二人都會輸,眼下合作才是正确的選擇。”
譽王眼下一片青黑,顯然是很久沒有睡好了,他落座,抿了一口茶:“你想怎麽合作?”
林月賢附耳在姜逐元耳畔低語。
不知他說了什麽,姜逐元猛然瞪大雙眼,厲聲喝斥:“林月賢!你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