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葉楚楚聽到姜芸蕙一席人皆在恭敬的行禮,她向四周張望了一番,卻只發現白子軒身後跟着的裴宇和一位提着藥箱的老人。
這兩個人怎麽也不像是皇帝啊。
葉楚楚眉頭微皺,她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瞬,便聽到姜芸蕙的聲音:“陛下恕罪,楚楚她不懂規矩,若要責罰,便責罰臣女。”
話音剛落,似有什麽東西在葉楚楚腦海裏頃刻間炸開。
她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方才她見着白子軒很是激動,竟然沒有留意到他的穿着,她這才發現他的衣服上有幾條頗具氣勢的游龍。
她向下看去,目光所及之處,正是她送給白子軒的繡囊。
“啊!”
鳥雀從樹上飛起,原本安靜的院落,突然響起一陣尖細清脆的叫聲。
葉楚楚急忙後退,一臉震驚地與站在天子後方的裴宇對視,然後,裴宇朝她輕輕點了點頭。
“我是皇商。”
“我是皇上。”
她的腦海中突然回響其那日白子軒在他面前說得話,雖然不甚清晰,但一切都明了起來。
白子軒是當今聖上。
這也難怪,他身上有着常人所不及的威儀,氣質高華。
這也難怪,他能夠讓驿站的驿長在見到他時如此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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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難怪,他能夠毫不猶豫地和張巡撫聯手,直接彈劾董茂并将他打入大牢。
這也難怪,前些日子,在蘇家被抄之時,他總是起早貪黑,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
若非她今日與白子軒這般撞見,她不知她會被他欺瞞到何時。
有一種難以言狀的惶恐突然從葉楚楚心底蔓延開來,葉楚楚整個人都在顫抖,她說不清是因為她在害怕還是她在激動。
“我......”葉楚楚話都說不清了,她覺得她的嗓子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只覺得幹啞無比,“陛下,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葉楚楚的腦子裏一團漿糊,她下意識地便想要朝着天子跪下去行禮。
然而,她還沒跪下去,便被穩穩扶住了,依舊是她熟悉的聲音,只是他的語氣竟也有些顫抖,像是在哀求:“楚楚,別跪。”
白子軒和她說話時依舊是那般溫柔,可現下的葉楚楚卻只感受到這溫潤的嗓音背後所暗含的陣陣涼意。
他欺瞞了她那麽久,如此看來,他告訴她的一起都是假的。
他的名字,他的諾言,他的一切過往。
葉楚楚的心有些疼,她不敢繼續深入思考下去,她害怕,一旦将這層面紗揭開,将會是血淋淋的傷痕。
他的手還扶着她,葉楚楚看着眼前這人,她用力掙脫他手,想要立即離開。
她想要快速逃離這裏,但白子軒還是将她攔下了。
“你放開我!”
其實葉楚楚聲音并不大,但是由于整個院子內沒人敢說話,因此這話傳入每個人耳內顯得額外清晰。
姜家衆人都怔住了,對天子吼叫乃大不敬,惹惱了天子可是要斬首的。
可衆人發現,天子哪有半分惱怒的意思,他的眉眼依舊凜冽,但雙目凝視着葉楚楚時卻盡顯溫柔。
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都轉過身去,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回頭。”沈暮辭輕掃了在後方跪着的衆人,冷冷開口。
迫于帝王威壓,姜家人自然是大氣都不敢出的。
然而,雖看似神色自若,但沒有人知道沈暮辭心中此刻是怎樣的驚慌。
在他今天看到葉楚楚時,立即便意識到他和葉楚楚跌入了一個姜太傅給他設的一個局中。
他心中惱,但也知紙終究包不住火,自己這身份,早晚會向葉楚楚坦白。
“楚楚,我待會兒給你解釋。”沈暮辭湊到葉楚楚耳邊,語氣中透露着淡淡哀求,“你別生氣好不好?”
葉楚楚聽了這話,心中的惶恐消散了些,可依然将臉別過去,不語。
“咱們先去給姜太傅看診,嗯?”男人輕輕哄道,“待會兒你如何惱我罵我都行,只是現在不行。”
沈暮辭說着,便執意拉起葉楚楚的手向前走。
葉楚楚起初站在不動,但終究還是抵不住男人的大力,只得不情願地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并排走着,裴宇領着禦醫和姜家衆人緊随其後。
葉楚楚幾次想要将沈暮辭的手掙脫,但剛掙脫又被抓住了。
她狠狠地瞪了身邊男子一眼,看着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越發氣憤。
兩人你來我往,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姜太傅的房間。
“臣身體不适,不知陛下到來,有失遠迎,望陛下恕罪。”兩人進入房內,而姜太傅已然從床上起身,立即向天子行禮。
“太傅免禮,坐吧。”沈暮辭淡淡說道,語氣波瀾不驚,看向姜太傅眼中盡是淡漠。
姜太傅起身之時便發現天子緊緊攥着葉楚楚的手,他眉頭一皺,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戾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聽聞方才楚楚已經給太傅把過脈了,不知太傅身子如何?”沈暮辭問道。
姜家衆人聽到天子如此親昵地稱呼葉楚楚,哪怕心中再為訝異,也斷是不敢表露出來的。
只是剛才衆人對葉楚楚診斷的結果頗有微詞,因此現下都未曾開口,皆看向葉楚楚。
可葉楚楚此時哪裏還想理身邊的這人,她索性就裝耳聾裝眼瞎。
這人就是個大騙子,姜家人懷疑她誤診,她本就有些受了氣,現在還發現自己被白子軒欺騙,她更不想回答他。
哪怕他是九五之尊,此刻也威脅不到她絲毫。
“咳咳咳。”裴宇咳嗽了一番,望向葉楚楚,朝她擠眉弄眼,“葉姑娘,陛下問您話呢。”
可天子卻依然耐心地看着他旁邊面色有些不虞的女子。
許是知道自己再如此這樣下去,确實有些不給皇帝面子,葉楚楚清了清嗓子:“民女醫術不精,剛才誤診,還被姜家小公子責罵了一番,陛下還是讓你的禦醫來吧。”
姜家衆人汗毛都要豎起來了,生怕陛下下一瞬便要問罪,皆驚恐地看着天子。
而“罪魁禍首”姜弘明霎時便朝天子跪下了,他都快吓死了,葉楚楚這分明就是公報私仇:“陛下,臣有眼不識泰山,葉姑娘醫術高明......”
葉楚楚将姜弘明的反應盡收眼底,不禁挑了挑眉。
原來白子軒這麽有威懾力。
只是葉楚楚也不是甚麽刁蠻之人,眼看着白子軒臉色越來越沉,似要發難,又看着姜芸蕙求助的眼神,她急忙開口:“姜大人非是舊疾再犯,而是勞神過度,陛下可請禦醫來複診。”
沈暮辭看着他旁邊的小姑娘,心中有些隐隐不高興。
他有些酸。
她這麽快站出來解釋,無非就是怕他處置姜弘明。
可姜弘明與她非親非故,為何她要護着一個外男?
沈暮辭偷瞄了小姑娘一眼,她眼中依舊清澈,可是卻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分給他。
他雖然有些喪氣,但也自知理虧,過錯在他,是以無可奈何。
姜家人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哪怕這次姜太傅是鐵了心要讓他在葉楚楚面前暴露。
“禦醫複診吧。”沈暮辭給禦醫遞了個眼色,禦醫急忙前去把脈。
姜太傅有意無意中總能看到葉楚楚和天子之間的小動作,他望向姜芸蕙,發現他這個嫡孫女面上絲毫不顯,對孫輩的不成器氣憤不已。
“陛下,姜大人确實如葉姑娘所說那般,身體并無大礙。”禦醫把脈結束,恭敬道,“許是最近思慮過重,有些虛弱。”
“你所言屬實?”姜太傅的長子姜弘明,也就是姜芸蕙的父親,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禦醫颔首。
衆人相視一眼,心中立即便明白了什麽。
“既是如此,那便給太傅開些調理身體的藥方。”沈暮辭并未繼續追問,不緊不慢地開口,“太傅身子無虞,乃我朝之幸。朕還有政務未處理,這便動身回宮。”
姜家人自然是要恭送聖駕,可卻被天子拒絕了。
衆人只見天子自然地拉着葉楚楚,兩人朝外走去。
“豈有此理!”待天子走遠,姜太傅一把摔碎了桌上的杯盞,如此怒氣沖沖,哪還有半.分.身.體.抱恙的樣子,“陛下莫非真想立一個普通女子為後?”
姜太傅今日以身體抱恙為由将天子和葉楚楚同時設計到此,無非便是為了印證他心中的猜想。他原本以為,葉楚楚身份普通,天子遇上了這女子定也會裝作不識,不會公然承認,卻不想,天子竟然坦蕩地拉着她的手,毫無避諱之意。
看來,天子勢必會讓葉楚楚坐上這後位。
“祖父息怒。”姜芸蕙低聲說道,“芸蕙無意後位,陛下也自有他的考量。”
“沒用的東西!讓你去争後位,在陛下面前多表現一番,你做了嗎?”姜太傅斥道。
姜太傅是姜家絕對的權威,她的父母親以及小叔在姜太傅面前皆無話語權,是以,哪怕知道她心中難過,也無法為她辯駁。
姜太傅說着又指着他的長子和幼子,“還有你們,至今在朝堂上毫無作為,莫非是想讓我們姜家就此衰敗下去不成?”
衆人被姜太傅一訓,皆低下了頭。
姜芸蕙感受到姜太傅寒涼的目光,心中覺得委屈,一直以來,她祖父都只将她視為保持家族榮耀的一枚棋子,從未真正在乎過她的感受。
“葉楚楚的藥箱沒拿,我給她送去。”姜芸蕙害怕祖父又責罵她,她見着葉楚楚的藥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也不管屋內衆人,低着頭提起藥箱快速走了出去。
她需要喘息一段時間。
而此時,葉楚楚和沈暮辭正并肩走着。
“楚楚,我不是故意要瞞着你的......”沈暮辭說話向來中氣十足,但此時卻低聲下氣,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因為朝堂上......”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葉楚楚現下哪裏還相信這些,她起先還心有餘悸,畢竟白子軒是皇帝,她一路上什麽都不敢說,就怕觸怒了龍顏,小命不保。
如今聽到他這般解釋,心中的火氣便“蹭”地一聲全部上來了,頓時也就忘了尊卑,“你就告訴我,你是不是叫白子軒?”
沈暮辭被葉楚楚一噎,只得說道:“我姓沈,名暮辭。我母親姓白,子軒是我的字,我不是全部都在騙你。”
“不是完全欺騙?那你還想将我從頭騙到尾呀!”葉楚楚高聲道,她雙手叉腰,哪怕她言語間包含着怒氣,可是嗓音依舊軟軟的,“你這不算欺瞞算什麽呀?”
“楚楚,你消消氣。”沈暮辭哄道,“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是皇上......”
“這麽說是還是我的錯咯?”葉楚楚雙目瞪得圓圓的,“我當初聽錯了,你為何不糾正我?白子軒,你休要辯解!”
沈暮辭很快便意識知道自己這又是碰到槍口上了,只得閉嘴。
“我怎麽會知道我當初救人,就救了個皇上起來呢?”葉楚楚小嘴微抿,狐疑地看着沈暮辭,“我不管,反正就是你騙我。”
“我确實騙了你,但是我對你的心是真。”沈暮辭知道自己現下百口莫辯,嘆了一口氣,終是說道,“楚楚,你不讓我辯解,那聽我解釋行不行?”
“不行!你、你少來甜言蜜語!”葉楚楚聽到那句“我對你的心是真”,心跳又控制不住迅速加快。
“我陳述的是事實。”沈暮辭無辜道。
“不少女子都想嫁你,算了吧,你這話不知道對多少人說過。”葉楚楚嘟哝一聲,“前些天我還聽到秦小姐想給你當妃子呢。”
“楚楚,你這是吃醋了?”沈暮辭心中一喜,急忙走過來,想要拉住小姑娘,“你放心......”
“你起開!”葉楚楚高聲道,她的臉卻紅得厲害,“子軒,你聽好了,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嗯,那我不說話。”
“我也不想看你。”
“嗯,那我把你的眼睛捂住。”
“可是我不想碰你。”
“無妨,我來碰你好了。”這一次,沈暮辭沒有順着葉楚楚的話說,他嘴角一勾,作勢便要将葉楚楚摟住。
“你說了我現在可以随便惱你罵你。”葉楚楚道。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沈暮辭心中雖不太願意,但依舊悶聲道。
葉楚楚被沈暮辭摟着,心中一喜,趁他不注意,先是直接踹了他一腳。
随即,她“破口大罵”道:“你這個色胚!流氓!掃把星!大騙子!”
葉楚楚覺得,她一生的勁兒都用在這上面了,吼出來只覺得異常痛快。
“我現在還沒想到其他形容你的詞,先欠着。待我哪天想起來了,再給你補上。”葉楚楚眨了眨眼睛,理直氣壯道,“但我還是沒有原諒你。”
然而,待她回過頭,卻發現裴宇和姜芸蕙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
裴宇低着頭賠罪,有些尴尬:“陛下,姜姑娘說有重要的東西給葉姑娘,屬下沒攔住。”
而姜芸蕙也是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手裏的物什差點掉落在地,“楚楚,我、我是來給你送藥箱的。”
作者有話說:
姜芸蕙&裴宇:我都看到了啥?我什麽都沒看到。
可憐的小沈,騙妻一時爽,哄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