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騾子是馬
三月末的京城,陽光明媚,風和日麗。
江東搬了個凳子坐在院子裏一邊曬太陽一邊拆錦盒。
或許是昨日公子回來後不曾讓他把賀禮還回去,今兒就送來了更多。
他們公子依然沒有拒絕。
來的人太多了,一個接一個,江東懶得起來開門,直接把門敞着,有人來了,直接進來便是。
又聽到敲門聲,低着頭寫禮單的江東頭也不擡:“進!”
“賀禮放這兒,”江東還是沒擡頭,抽空指了指他的右手邊:“名字,家中是經商的還是當官的?”
等了幾息,一直沒聽到人回答,江東這才擡頭,印入眼簾的是一個拿着拂塵,面白無須的人。
能拿拂塵的有兩種人,一是道士,二是太監。
這人一看就不是仙風道骨的道士,江東立即站起,正要說話,又有人來了。
來人捧着一個大大的錦盒,站在門口,臉上挂着讨好的笑:“請問這是沈會元沈公子的家嗎?”
江東:……
江東想掙紮一下,結果張嬸子從廚房出來聽到,幫着江東道:“是,這就是沈會元沈公子的家,你是來送禮的哈。”
江東忙不過來的時候,張嬸子也會幫着招呼,已經非常熟練了:“來來來,東西放這兒,你家主子是哪位大人?”
江東:……
“你已經送完了嗎?”張嬸子對這位不知姓名的公公道:“名字說了沒有,送完了就走吧,沈公子還要參加殿試,忙着呢,沒空見你們。”
江東:……
天啊,來一道雷劈死他吧。
可惜沒有天雷,江東不得不自己面對這無比尴尬的場面。
他幹咳兩聲:“這位不是來送禮的。”
張嬸子眉頭一皺:“禮都不送還想見沈公子?”
劉廣在禦前伺候這麽久,替皇上去臣子府上傳話的次數多不勝數,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原本這事派個小太監來足以,是他師傅朱丁讓他走一趟,說是混個眼熟。
這樣毫不遮掩的守禮,他還有必要在這位沈會元面前混個眼熟嗎?
劉廣一邊無語着一邊甩了下拂塵:“雜家是來替陛下向沈會元傳話的。”
來送禮的小厮正要把賀禮放下,聞言有些不知所措了,這賀禮還送嗎?
直到沈亭出來,這名小厮還把賀禮抱在懷裏。
“放下吧。”沈亭先對小厮道,然後朝劉廣拱了拱手:“在下沈亭,見過這位公公。”
劉廣是朱丁的徒弟,在禦前伺候,偶爾也能進內殿。
他見過皇帝內殿的那幅小像。
見到沈亭,他還是震驚沈亭的容貌,緊接着就發現這人竟然和皇帝內殿的那副小像極為相似。
只是畫中人是女子,更為溫婉,而沈會元是男子,眉眼沒那麽柔美。
小像既能挂在皇上內殿,那畫中人在皇上心中地位不低。
沈會元與畫中女子如此相似,皇上會不會因此另眼相待。
劉廣本以為這位沈會元在官場上走不了多遠,可現在卻不确定了。
思及此,劉廣臉上的笑深了幾分,語氣也恭敬了許多:“沈會元安,雜家姓劉名廣,來替皇上傳個話。”
替皇上傳話是口谕,也是聖旨,沈亭跪下,其餘人也都跟着跪下,包括來送禮的小厮。
劉廣傳的話很簡單,三日後宮裏有場宮宴,皇上讓沈亭進宮赴宴。
小厮暗忖:沈會元只是中了會元,還沒當官,皇上就親自請他進宮赴宴,他是不是得回去讓老爺重新準備一份賀禮,他手上的好像太輕了。
傳完話,劉廣便告辭,沈亭親自把人送到門口,遇到了又一個來送禮的。
江東用餘光瞅了瞅沈亭,見其面色如常,心裏感慨:怪不得公子是公子,而他只能當個書童。
江東在感慨,劉廣同樣在感慨。
他以為沈亭是貪財之人,所以才收這麽多的禮,可瞧他如此風淡雲輕的模樣,又不像了。
劉廣覺得這人矛盾極了,回到宮裏,見到朱丁,他就忍不住和朱丁說了說。
朱丁聽完覺得有趣,他有預感,這沈亭不是一般人,以後進到官場,怕是一個笑面狐貍。
“而且師父,”劉廣壓低了聲音:“這沈會元和皇上後殿小像有五六分相似。”
朱丁神色一肅,語氣陡然拔高:“你說什麽?”
劉廣不懂朱丁面色怎麽突然變了,他道:“是真的。”
朱丁眉頭緊鎖,沈亭,姓沈,還與沈小姐有五六分的相似。
他忽的想起那日,端陽郡主說她未婚夫與陛下有兩三分的相似,算一算年齡,也對得上,難道……
他深吸一口氣,為他的猜測感到震驚,若真是如此,朝廷局勢怕是要變了。
“我問你,”朱丁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那人眉眼是不是還與陛下有幾分相似?”
劉廣之前只想到了小像,現在讓朱丁這麽一提醒,他才反應過來,沈會元眉眼真的很像陛下,尤其是那雙鳳眼。
他意識到什麽,瞪大了眼:“師父的意思是……”
“我什麽意思也沒有,”朱丁冷聲打斷:“這件事你誰都不許說。”
劉廣點頭,朱丁進殿內伺候。
皇帝在批閱奏折,朱丁上前小聲道:“皇上,劉廣已經回來了。”
皇帝淡淡地嗯了聲,他雖對沈亭好奇但他政務繁忙,沒那麽多精力來一直關注沈亭。
“這沈會元倒有些意思。”朱丁感慨道。
皇帝擡眸:“他怎麽了?”
朱丁把劉廣被誤認為是送禮之人的經歷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
皇帝:“……如此倒是朕考慮不周,該送一份賀禮去才是。”
話是如此,皇帝臉上并無怒色。
朱丁道:“奴才聽着這沈會元不一般。”
皇帝也覺得沈亭不太一般,收禮收得如此光明正大,古往今來,唯他一人而。
朱丁考慮半晌,終究沒有把沈亭與沈小姐容貌相似這點說出來。
若沈亭是沈小姐給皇上生的兒子,那自然好,可若不是,豈不是讓皇上白高興一場。
反正三日後的宮宴上皇上就能見到沈亭,與其他來說,不如皇上自己看。
三日時間,轉瞬即逝。
顧明月是郡主,自然也要進宮赴宴。
她先去慈寧宮給太後娘娘請安,坐了好一會兒,主要是太後一直問沈亭的時,直到康平長公主帶着陳安如姐妹到了,太後才放她離開。
宴會在禦花園旁邊的甘泉宮舉行,進宮赴宴的貴女大多都來了禦花園賞花。
正值春暖花開之際,禦花園裏百花齊放,美不勝收,連顧明月這個平日裏不怎麽愛花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可衆人卻似乎對這些花沒有興趣,紛紛看着一個方向,竊竊私語着。
顧明月跟着看了一眼,是幾名年輕男子在亭子裏飲茶。
離得有些遠,又有樹遮着,她看不清人,但見衆人這模樣,想來其中一定有個美男子。
不過再美也美不過沈亭。
殿試在即,為了不打擾沈亭溫書,顧明月一直沒去別院。也不知道溫書之餘,沈亭有沒有想過她。
“明月,這兒。”蘇靈已經到了,坐在一個石桌旁,招手讓顧明月過去。
顧明月剛走攏,還沒坐下,蘇靈就急不可耐地道:“明月,我剛才看見一位公子,鐘靈毓秀,眉眼精致,竟比齊俊還要俊美。”
顧明月不感興趣:“不會有沈亭好看。”
“沈亭這麽好看,那你倒是拉出看看呀。”蘇靈翻了個白眼:“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才知道。”
“你才是騾子是馬。”顧明月笑罵:“放心,等殿試結束我一定帶你見他。”
“殿試結束了還要你帶,”蘇靈道:“一甲三人要游街的你不知道?”
這是在說沈亭一定能在中一甲。
顧明月立時眉開眼笑:“那我包下茶樓最好的包廂,我們在二樓看他和你哥哥游街。”
蘇靈的哥哥蘇哲,會試第二名。
“再說吧,”蘇靈道:“我現在只想知道那位公子婚配否?”
顧明月道:“按理說能進宮赴宴的我們就算不認識也該聽過名字,這人既然這麽好看怎麽可能默默無名。”
“或許是哪家的親戚,表公子?”蘇靈朝亭子看了眼:“我哥喝了這麽多茶水,怎麽還不去恭房?”
顧明月無語,旋即疑惑:“你哥也在亭子裏?他不在家中溫書?”
蘇靈點了點頭:“不溫……”
話沒說完,蘇哲起身了,蘇靈立刻拉着顧明月沖了上去:“哥哥哥……”
蘇哲看見她們笑了下,卻沒朝她們走來,而是回頭對亭子裏的人說了什麽。
随即顧明月看見一個背對着她們的男子起身。
他着一襲青衣,玉冠束發,長身玉立。
很清隽的背影。
顧明月瞧着有幾分熟悉,像是沈亭。
但不可能是沈亭,今日進宮赴宴的都是朝中重臣以及他們的家眷,沈亭只是一個會元,沒有資格進宮赴宴。
或許好看的人的背影都差不多。
顧明月這時候有點相信蘇靈的話了――比齊俊還要俊美。
啧啧,今年是怎麽了,好看的男子一個接一個。
她剛這樣想,男子轉身,朝她微微笑了笑。
“是不是很好看?”蘇靈壓着嗓子,在顧明月耳邊激動不已地道:“天啊,怎麽會有男人這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