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撒謊

這時候兩人關系不再,蘇雲起不可能再睡一張床,他家除了主卧和書房外,還有個客房。把韓寧安排睡覺後,他本想象平常那樣再看看書,半個小時過去一頁都沒翻,終是承認自己心浮氣躁,放了書早早上床睡覺。

第二天被調得早了點的鬧鐘給吵醒過來,蘇雲起腦中第一個念頭就是該不該把韓寧給叫起來。韓寧受傷前時常過得日夜颠倒,住院這段日子大概也把生物鐘調整過來了。他還得交代韓寧幾句話,今天工作日,他是不可能在家裏照看病人的。

他穿着睡衣打開卧室門,一眼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韓寧站了起來。木然了片刻,他詫異地問,“你什麽時候起來的?”

些微的起床氣讓蘇雲起的口氣聽上去不怎麽好,這似乎讓韓寧變得局促。蘇雲起沒讓他糾結多久,“你今天待在家裏,吃飯就叫外賣……好吧,我會幫你打電話的。”

蘇雲起平素沒有在家吃早飯的習慣,但多了個韓寧。他把人接回來不是為了虐待別人的,于是早餐煮了幾個雞蛋,熱了牛奶,簡單地和韓寧吃了。這比平日裏的時間緊了點,趕着出門。

到了中午自己該吃飯的時候,蘇雲起陡然想起,他沒給韓寧留現金。

傷腦筋,他長這麽大還沒照顧過這麽低能的人,時時考慮不周道。但是家和醫院距離不近,蘇雲起工作安排又緊,根本來不及,一個頭兩個大,只得餓了韓寧一頓。

下午下班,蘇雲起難得早早收拾東西回家,他還在思考會不會韓寧自己煮點東西來吃,方便面也好啊。

不過這種可能性多半為零,昨天連澡都不會洗了,還指望着他自己做飯?

蘇雲起匆匆回到家裏,一開門,韓寧不知是不是聽到開鎖聲,已在門邊等他了。

“沒吃飯?”蘇雲起放了東西,在鞋櫃上翻了翻外賣單,翻手機打了電話,點了兩盒盒飯上來。

才不到兩天,蘇雲起已覺得非常疲憊,這也太操心了。

他覺得這麽下去不是個辦法,韓寧現在與其說是沒有行動能力,更像是沒有常識……甚至沒有記憶。

腦中電光火石,蘇雲起驚得放了筷子。

他之前總是按照伍德先的說法去想,這回換了種可能性,卻覺得處處符合了。蘇雲起想起之前韓寧問自己的“你是誰”,本以為是他還沒清醒,難道竟然是真的不認識自己?

“韓寧。”蘇雲起驚魂不定地沒有心情再吃下去,被他一喊,韓寧也立刻停了筷子,那雙點漆似的眸子認真地看了過來。

Advertisement

蘇雲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韓寧的唇角立即繃緊,竟是對這個問題如臨大敵。他的緊張傳染給了蘇雲起,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蘇雲起又問道,“你莫不是真的失憶了吧?”

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失憶不是小事,他很難相信。韓寧的腦補CT結果早出來了,絕對沒有淤血也沒有損傷。

這次韓寧垂了垂眼簾,盯着桌上漸冷的飯菜,緩緩道,“我不是,韓寧。”

蘇雲起反問,“你不是韓寧是誰?”

韓寧擡起眼,怔愣地看着蘇雲起,那眉眼熟悉而又陌生,臉上明明沒什麽表情,眼神卻烏沉沉地令人心碎。可這眼神也是一閃而過,他抿起的唇猶如轉折的刀鋒,每一次開合都似用盡千般力氣,終于一字一頓地道,“我不是,韓寧。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我是七皇子的影子。”

蘇雲起一副聽天書的樣子聽着他繼續道,“暗中保護七皇子的影衛之一。”

按照韓寧述說,這位七皇子随皇上出外祭祖被人刺殺,而他就死在那場刺殺中,再次醒來就成了蘇雲起口中的‘韓寧’。

蘇雲起臉色一點一點地陰沉下去,“你是說,你是影衛?七皇子?什麽朝代?”

‘韓寧’不再看他,像一個被審訊的犯人,“國號嘉,是……元慶年間。”

蘇雲起已徹底面無表情,他不熟悉中國歷史,可此時這不是重點,“那這位影衛先生,請問怎麽稱呼?”

“我們沒有名字,只以數字稱呼。”‘韓寧’頓了頓,才接着說,“指揮使喚我十二,其他人也是如此。”

“十二?”蘇雲起冷笑了一聲,“我記得你是模特不是演員啊,你編得挺好的。”

他呼吸都急了些,猛地站起,“這是你的新游戲嗎?玩得開心嗎?嗯?”

極力抑制胸中激蕩的憤怒,蘇雲起這一輩子長這麽大還是頭回如此生氣。他自問對韓寧無愧于心,仁至義盡,還在絞盡腦汁地考慮着對方的病情,想要幫忙,結果卻換來這樣的對待。

誰會相信這種爛說辭?敢情這家夥一直在裝是吧?不得不說,裝得真成功,他這樣完全能進軍娛樂圈。

蘇雲起生起氣來絕不會大着嗓門怒罵,聲音裏只冰得要掉渣,“你當我是傻子嗎?”

他一手指着門,“現在,請你離開我的家。”

十二瞬間瞪大了雙眼。

蘇雲起重複道,“出去。”

他轉身去把韓寧的東西都歸攏到塑料袋,還往裏面扔了一百元錢,一把扔給十二,唇邊一直帶着那抹刺人的冷笑,“還不走?要我叫保安嗎?”

十二手裏拽着那個袋子,緊緊盯着蘇雲起,表情甚至有點猙獰。然而蘇雲起絲毫沒有畏懼,從頭到尾只以冷酷的目光催促着他。直到十二走到門邊,蘇雲起毫不猶豫地開了門,又在十二面前砰地一聲關上了。

厚厚的鐵門,隔開了兩個世界。

蘇雲起氣急敗壞地坐倒在沙發上,甚至有些失态。他不明白韓寧為了什麽會這麽做。韓寧不會玩這種花樣來和自己破鏡重圓,他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本事蘇雲起早就見識過了,自己在他心裏已經只能算一次戰績罷了。

難道是有什麽不能說的原因不能回去?是為了找個人照顧他?還是和搶錢的這件事有關系嗎?抓不到重點和頭緒的蘇雲起忍不住陰謀論了,什麽都有可能,什麽都沒可能。

腦中思緒紛雜,他捂住額頭,順勢倒在了沙發上,恨不能打開門把韓寧抓進來拷問一番。和韓寧這樣沒節操的男人有過一段還能當做被狗咬一口,可這和被狗騙了的羞辱感不能一概而論。

蘇雲起失眠了,良好的作息時間被打破。為了保證工作不出錯,他知道自己必須睡覺,于是半夜爬起來找安眠藥,用紅酒送服,這才堪堪睡着。

第二日早起就頭疼,蘇雲起沒有賴床的習慣,快速洗漱穿衣,匆匆出門。

他一拉開門,就和坐在門邊的十二對個正着。

十二曲着一只膝,手肘擱在上面,見到蘇雲起出來,立刻站了起來。蘇雲起冷冷瞥了他一眼,“你還不回家?”

十二冷靜地道,“我無處可去。”

現在說話這麽溜了?果真前面都是裝的。很好,非常好,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蘇雲起不置可否,鎖門離開。

不管韓寧有什麽苦衷,他都不打算伸出援助之手了。

蘇雲起一早上就喝了兩杯咖啡,看得孫昭都在勸他,“咖啡含可卡因,喝多了對身體不好。蘇醫生你要是不舒服,還是回去休息吧?”

他回去了今天手術臨時交給誰?

沒有回答孫昭,蘇雲起一口喝幹了小半杯咖啡,把包裝盒扔進了垃圾桶。然而不管多麽煩躁和疲憊,蘇雲起一旦進入手術室就進入忘我的境界,這樣的條件反射完全是日積月累的自我督促的結果。

他明白自己的工作不同其他,手下是人命,一摸到手術刀的時候所有其他私人事件都必須被摒棄在思維之外。

所有的手術都如平常一樣完美地完成了,蘇雲起覺得今天特別的累。

這種累,是一種厭倦。

手抵着額頭閉眼許久,蘇雲起擡眼看到孫昭關切的眼神,忽而道,“今晚你有空嗎?”

“啊?”孫昭沒回過神來,一臉空白。

蘇雲起放開手,重複了一遍,“今晚你有空嗎?一起去吃飯?”

孫昭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在蘇雲起問“沒空?”時終于反應了過來,聲音大得吓了蘇雲起一跳,“有!當然有!”

他像個要去游樂的小孩一樣蹦了起來,臉上都笑成了一朵花,搓着拇指連聲道,“有有有,哇……我沒聽錯吧?蘇醫生你是在約我?”

“很奇怪嗎?”蘇雲起對他這種問法很奇怪,卻也沒想過這之前一直是孫昭在主動邀約他,還一次沒成功過,眼下換他主動,孫昭自然是喜出望外,“那,我們去哪裏?雲亭……哦不不,蘇醫生你說吧,你想去哪裏?我都可以的哦。”

既然孫昭這麽說了,蘇雲起老實不客氣地載他去了自己喜歡的西餐廳。餐廳不是很高檔,勝在實惠,東西不多,好在味道不錯。

蘇雲起常常來,服務員都認識他了,帶他們往店內的卡座走,這是蘇雲起比較中意的安靜位置。孫昭卻不知道,看着靠窗的位置問,“那裏不是空着的嗎?”

服務員一愣,蘇雲起道,“那就去那裏吧。”

在窗邊坐定,落地窗,垂落的紅色窗簾,孫昭總算覺得有氣氛了。蘇雲起難得主動地搭話,“這裏的西冷牛排很不錯,若是不喜歡,也有焗飯和意面。”

孫昭托腮看着他嘻嘻一笑,“那就西冷牛排吧。”

服務員問,“請問幾分熟呢?”

“七分,謝謝。”孫昭不怎麽吃西餐,随口說了,又在兩人的建議下點了些配菜。蘇雲起這邊就要利落許多,還替兩人點了一份鲔魚沙拉均衡膳食。

孫昭提議,“我們不點紅酒嗎?”

蘇雲起可有可無,見孫昭這麽有興致,就叫了瓶紅酒。他是常客,喝不完也能存放在餐廳裏。

孫昭舉着紅酒杯的樣子像模像樣,側頭微笑的英俊模樣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如同意氣風發的王子,“為我們第一次約會。”

略有點敷衍地舉了舉杯,蘇雲起淺嘗辄止,就開始解決自己的牛排。孫昭眯眼看着他切牛排,那雙手真的很适合握刀,靈巧優雅,金屬的光澤襯着屈指處的緊繃皮膚,白得晃眼。

孫昭的表情像是着迷又像是恍惚,語氣也不禁帶着了些許深情的意味,“蘇醫生,我能叫你雲起嗎?”

蘇雲起聽出了其中想要拉近距離的期望和禮貌的試探,他咽下嘴裏的食物,沒有答話。

孫昭笑了,“當然,在醫院裏還是叫你蘇醫生,你畢竟是我……嗯,前輩。”

“好吧,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的話。”蘇雲起心裏還是有些猶豫,孫昭比自己小兩歲,陡然這麽喊感覺太奇怪了。孫昭卻已然是抓住機會趕緊喊了一聲,“雲起。”

蘇雲起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皺眉,安安靜靜地吃着牛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