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看着霍準的眼睛。
有那麽一瞬間，寧溪以為自己回到了十七歲。
十七歲第一次見面那會，霍準就是這樣看着她的。
不過還是不一樣的。
寧溪想。
十七歲的霍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事不關己收回了目光，喊了一聲“外婆，有人找”就自顧自走到庭院邊的藤椅上看書。
沒有太多的話，也沒有太多的表示。
從頭到腳都寫滿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和疏離。
但二十七歲的霍準。
他在看到她的時候，目光短暫地在她身上停頓了下就朝她走了過來。
陽光模糊了他的面容，也讓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可她能看到他朝她走來的步伐。
沒有遲疑。
沒有猶豫。
寧溪卻跟傻了一樣，眼睜睜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霍準離她兩步距離停下跟她說“走吧”，她才回過神。
不安和局促依舊萦繞在心間。
話倒是應得很快。
輕輕答應一聲後，她就亦步亦趨跟在霍準身後往前走。
能感覺到有人在看他們。
其實剛剛下樓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了。
對此，寧溪并不感到意外，從小就是這樣，霍準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人群中的焦點，在學校裏，即便穿着一樣的校服，他也是最矚目的那一個。
歲月沒有拿走霍準身上的光環。
他沒有因為年歲的增長而泯然衆人，反而因為時間的沉澱變得更加奪目了。
也虧得今天是工作日，樓下幾乎都是帶孩子的叔叔阿姨，這要是換成周末，恐怕看他的人還要多。
她倒是全然忘記自己也一直都是人群中的焦點。
每次出門也有許多人偷看她。
寧溪低着頭在想霍準找她的原因。
他真的只是約她吃飯嗎？
可為什麽要約她吃飯呢？
敘舊？
可昨天他們也沒聊什麽啊……對于霍準會主動找她，寧溪直到現在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唔。”
她心裏想着這些，沒注意霍準突然停了下來。
臉撞到他挺直的脊背上，寧溪吃痛捂住額頭，卻顧不上自己，而是連忙問轉身看她的霍準：“你沒事吧？”
她臉上的神情，小心翼翼又隐含自責：“我有沒有撞疼你？”
心中再次覺得自己真的是太丢人了。
為什麽每次碰到霍準，她都會下意識丢人呢？
寧溪想不通。
但好像一直如此。
剛跟霍準在一起那會，她就總是會無意識地犯蠢，有時候蠢到自己都沒臉看。
她還記得跟霍準表白那天，明明搗鼓了一早上，自信滿滿出門，但在奶茶店見到他的那一刻，還是足足把頭埋在桌上過了整整半個小時才敢擡起，一點都不像平時的她。
霍準垂眸看着眼前的寧溪。
她這點重量，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麽，反倒是她，額頭都撞紅了，眼睛也摻了水意，卻一無所知，仍舊緊張地望着他。
霍準下意識想伸手替她去揉，可手指剛動，恍然想起已經不是以前了，他要是這會伸手，恐怕某人又得緊張不安把自己縮起來了，遂又放下。
他答：“沒事。”
也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寧溪忙搖頭：“沒事沒事。”就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事，她說着還立刻放下了按在額頭上的手，沖他笑了下。
可這個笑容依舊不那麽自然。
全然沒有平時面對別人的從容，更不用說從前的明媚了。
霍準抿唇。
他低頭看寧溪，點漆目光深邃，看着寧溪因為他的注視而不自然低頭，霍準到底沒說什麽，轉身給她開門。
等寧溪坐好，他才關門回駕駛位。
封閉的環境讓寧溪頓時變得更為緊張了，尤其是當霍準坐下，兩人相隔不過半臂距離的時候。
她無意識抓住手裏的包袋。
可她今天為了搭配身上的旗袍，拿得是一只刺繡的手提包袋，此刻手心裏的金色雕花手環因為過度緊攥讓掌心都磨出了紅痕，她卻未曾察覺，依舊死死握着。
仿佛只有這樣緊緊握住一件東西，才能讓她看起來沒那麽緊張。
她的這些反應，霍準自然都察覺到了。
他輕抿薄唇，怕她更加緊張，沒有點明，而是把一袋東西遞給她。
寧溪微怔：“什麽？”手倒是自然松開，沒再繼續攥着包包，伸手接過，看了一眼，她驚訝擡頭，“早點？”
“嗯。”
霍準猜測她沒吃早飯，但也沒點明，看着前方，沒看她：“路上看到買的，先随便吃點。”又問她，“午飯想吃什麽？”
寧溪還在震驚霍準居然給她帶早點，聽到後話，倒是立刻回答：“我都可以。”話落就察覺到霍準朝她看來，還是那張臉，那個眼神。
她被看得一個激靈。
怕他覺得自己敷衍，她看着他小聲說：“……我真的都可以。”
還有半句話，她藏在肚子裏沒敢說出來。
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都是他來挑吃的。
她向來只負責吃。
她有輕微的選擇困難症，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怎麽吃都可以，人多了就不擅長選擇，所以都是由對方做選擇，她反正什麽都可以。
平時她跟顧筱和明輕她們出去也都是她們說吃什麽就吃什麽。
霍準顯然也想到了。
沒再多說，他發動車子，要啓動的時候，提醒寧溪：“安全帶。”
“啊？”
寧溪還沒反應過來，看到霍準目光落在她右邊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輕輕哦了一聲，紅着臉去撥安全帶。
咔噠一聲。
等安全帶系進卡扣，她小聲說：“好了。”
從始至終，她根本不敢看霍準，覺得自己真丢人。
還好霍準自始至終也沒有說她什麽。
關于這點，寧溪不得不感慨霍準的家教是真的好，他從來不會讓人下不來臺，即便是他們最開始還不熟悉的時候。
她還記得高二那年。
班級裏的人知道有轉校生要過來，幾番打聽後知道新來的轉校生長得很帥，還是那位林奶奶的外孫，于是一堆人跑來問她。
他們知道她跟林奶奶的關系很好。
其實她當時跟霍準一點都不熟。
甚至稱得上陌生。
雖然那個暑假，她經常往林奶奶家裏跑，可霍準從來就沒理過她，他永遠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庭院裏看書，嫌她吵的時候就會戴上耳機。
不會說她什麽。
但也不會和她說話。
可那時。
她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竟然在一堆人八卦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社死就在一瞬間。
她剛點頭說熟，霍準就被班導領着走了進來。
班導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姓程，成日拿着個保溫杯笑眯眯的，脾氣很好，是整個年段最受學生歡迎的老師。
走進來聽到她的發言就站在講臺笑呵呵和她說道：“那正好，既然我們寧同學跟新同學熟悉，那以後新同學就跟你坐。”
“寧溪，霍同學剛轉來我們學校，你記得以後要多照顧他些啊。”
寧溪那會臉都紅了，尤其是看到霍準望過來的視線。
人生第一次撒謊就被正主抓包。
當時她生怕被霍準揭穿，那她估計就要全班出名了，就在她忐忑不安，甚至想起來拒絕班導的時候，霍準走了過來。
他什麽都沒說，只是安靜地坐在她的身邊。
想到這些往事。
寧溪的神情都變得柔軟了許多，沒有最開始那麽緊繃了。
手裏的熱牛奶溫熱。
她喝了一口，發現竟然還加了糖。
現在的咖啡店服務态度這麽好了嗎？還是……他特地囑咐的嗎？
忍不住朝身邊看。
這一看才發現霍準竟然戴了眼鏡。
金絲邊眼鏡，沒有太多的裝飾和花紋，幹幹淨淨架在他的鼻梁上，卻是寧溪從未見過的模樣。
“怎麽了？”
霍準的聲音喚回了寧溪的思緒。
寧溪回過神，搖了搖頭，想起他還在開車，開口：“第一次看你戴眼鏡，有點驚訝，你現在近視了嗎？”
霍準意簡言明：“輕微，看書、開車的時候會戴下。”
寧溪點頭。
覺得戴眼鏡的霍準又跟平時不一樣。
她收回視線。
心裏忽然又有些悵然。
還是不一樣了，九年的時間，能改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車子開得很穩。
這個點路上沒什麽人，只有碰到紅綠燈的時候才會停下。
車裏靜悄悄的，只有音樂輕輕流淌着。
寧溪自從上車就一直坐得板正，這會因為情緒低落，倒是不自覺往後靠，直到鯊魚夾抵在椅靠上，她有些不舒服地皺了皺眉。
試圖找一個舒服的坐姿。
還沒找到就聽霍準問她：“不難受？”
“什麽？”
寧溪沒明白，回頭看他。
正好是個紅燈，霍準手架在方向盤上，臉微偏，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又或者說，落在她腦後的鯊魚夾上：“還有半個小時的路程，你打算就一直這樣坐着？”
他的神情和言語始終平淡。
寧溪卻驀地紅了臉，她沒想到會被霍準注意到。
想說沒事，可頂着那雙深邃的眼睛，寧溪又實在說不出來。
算了。
她想。
反正她在霍準這邊早已經沒有臉面可言了。
鯊魚夾放下來之後，寧溪整個人都變得舒适了不少，她放松地坐着，顯腰身的旗袍并沒有因為她的坐姿而暴露缺點，她的腰依舊纖細，腿也依舊修長。
尤其是裸露的小腿和腳踝。
伶仃一點。
伸手可握。
不冷嗎？
霍準蹙眉，目光沒多停留，手卻夠到後座，把毯子拿過來扔給寧溪。
“唔？”
寧溪不解，迷惑地眨了眨眼。
但綠燈已經亮起，她怕影響霍準開車，也就沒多問，抱着毯子蓋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直男準哥：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