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順治對石氏說道:“你先出去。”
石氏呆了下, 福了福身告退。走到門邊,還忍不住回頭,眼神在順治與佟佳身上掠過, 不情不願, 依依不舍。
順治起身,緩緩走到佟佳面前,仔細地,貪戀地,一點一點地從頭到尾打量着着她。
佟佳只感到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順治一下拉住了她, 神色脆弱,低聲祈求道:“別走, 求你別走。”
佟佳瞪大了眼, 掙脫手臂, 防備地說道:“皇上想要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我想做什麽?”順治笑了起來,笑容凄涼,喃喃說道:“從石氏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 卑微, 可憐的自己。”
佟佳怔楞住, 下意識問道:“什麽意思?”
“你那麽聰明, 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你從一開始你就看出來了。”順治眼眶泛紅, 神色哀傷自憐, “石氏對我, 就像我對你。心悅一個人, 如何能藏得住。”
佟佳覺着石氏是有點不對勁, 照着正常的眼光來看, 順治長相俊美,氣質矜貴,深情瘋癫,石氏喜歡他也正常。
在佟佳看來,亂花迷人眼的後宮,情情愛愛不必太當真。
只她沒權置喙石氏的想法,幹巴巴說道:“那是皇上與大福晉的事情,我不想評價。不過,既然大福晉對皇上一往情深,皇上還是珍惜眼前人吧。”
順治猛地盯着佟佳,呼吸急促起來,啞聲道:“你拒絕我也就罷了,非得将我像個廢物般,迫不及待甩開。你無動于衷看着我的掙紮,我的痛苦,你站得遠遠的,冷漠地看着這一切。你太心狠了,心實在是太狠了。”
佟佳好心好意跑來探病,卻遇到了這麽一出。被順治的控訴,弄得懵了,一時不知所措看着他發狂。
順治仰起頭,努力控制住眼中的濕意。他不想她看到自己的脆弱,她不會可憐,只會再狠狠踩上他一腳。
佟佳回過神,莫名的怒意在心間翻滾,沉着臉說道:“皇上要我怎麽辦?你可別把錯誤都推到我身上,誰知道你與大福晉之間究竟什麽關系,什麽時候看對了眼。她對你那麽重要,你們帝大福晉相合,豈不是一番佳話,還順便能緩和滿漢關系。皇上可是打算讓我把李園讓給大福晉住,我這就回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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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氣得太陽穴突突跳,他身體本就不好,多站一會就心慌氣喘,冷冰冰說道:“你休得胡攪蠻纏,我什麽時候要讓她住進你的宅子了?我連暖閣都沒讓她進。還有,我什麽時候跟她看對眼過,以前我壓根沒看過她。她今天來我也不知道,她與你前後腳來.....”
“打住!你們之間如何,那是你們貴人之間的事情,我一個小格格而已,沒資格知曉。”佟佳出聲打斷了順治的話。
她根本不想知道順治與石氏那點子事情,愛誰誰!
她現在很餓,餓了脾氣就不好,心慌手軟。
順治說得對,她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她不是什麽好人,只管自己過得好不好。
不管在這麽個狗逼世界,還是後世,她堅信一件事,都要先愛自己,後愛世人。
等她成了太後,她保管比聖母還要悲天憐人,因為她站在了那個高度,她有能力普度衆生。
而現在,她還是個連自己宅子都差點保不住,要與人分享的可憐蛋!
“小格格,哼,小格格!”順治想到那鼎鳳冠,氣得幾乎站立不穩。
及時撐住了椅子扶手,順治挪動着坐下來,盯着佟佳喘着氣,恨恨地說道:“我給你後位,你要嗎?你答應嗎?你一直在拒絕我,你哪來的臉提你的小格格?”
呃,皇後?佟佳眼睛霎時瞪得滾圓。順治給得實在是太多了,她氣焰不知不覺低了幾分,心虛地問道:“什麽後位,我怎麽不知道?”
順治覺着喉嚨有些腥甜。
這個臭女人,貪吃貪睡貪財貪戀富貴權勢。
她究竟有哪一點好?
順治覺着自己真中了她的蠱,竟然後悔沒早點拿出這一手來引誘她。
“那是因為你蠢!”順治吼道。
佟佳想要翻臉了,說話就說話,罵什麽人!
不過,佟佳狐疑地問道:“皇上要為了我廢後?皇上不怕朝臣反對,把我打成狐貍精,認為我禍國殃民?還有,科爾沁呢,朝堂穩定怎麽辦?”
順治冷笑,“虧你能想到那麽多,怎麽就不替我多想想?你成日裝傻裝糊塗,這時候怎麽不裝了,先前不是還裝得有模有樣嗎?大福晉,我聽不懂您說什麽。”
順治學着佟佳的語氣,神色嘲諷:“狐貍精,你只對了一個‘精’字,你不是狐貍精,你頂多就是個臭熊瞎子精。什麽都想要,貪婪得很!”
佟佳臉黑了,“皇上什麽都沒給,空口白牙的話,誰不會說。再說,廢後的事情,皇上經驗豐富,這一招,又不是第一次用。”
順治竭盡全力,才勉強壓住了胸口不斷湧上來的腥甜。
這個女人簡直混賬透頂,他遲早得死在她手上,被她活生生氣死。
順治見她還有臉生氣,就更怒不可遏,“以前的事情,我與你講得清清楚楚,你少給我裝傻。我什麽都不給,你能過得這般悠閑自在,你的銀子從哪裏來的?你的園子,打哪兒來的,你是不是想回宮去住了?”
佟佳眨了眨眼睛,想說她既然擔着他後宮女人的名頭,他本就應當養着她。想了想,還是将這話咽了下去。
若是順治要她履行後妃義務呢?
再說,皇後有什麽好當的,要當就當太後。當了太後之後,有無數人會為她履行男寵的義務。
佟佳覺着自己也有點瘋了,眼神竟然不受控制往順治身下瞄。在原身的記憶裏,只有痛,與黑漆漆的屋子裏,僅有那麽兩次不可描述的片段。
只一點痛,佟佳就不能忍受了。這本是世間最妙不可言的事情,痛的話,就表明順治就是個不懂得體諒女人的禽獸。
佟佳木着臉,說道:“皇上,我才疏學淺,家世不顯,又蠢,還是熊瞎子精,怎麽能做一國之後。皇後之位,我實在是擔不起。”
不知為何,順治被佟佳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情不自禁低頭看下去,想弄明白她究竟在看什麽。
想到一個可能,順治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麽心情,感覺到身體某處的覺醒,擡手覆上臉,默念着清心咒。
待平緩了些,順治苦笑,她那般不待見他,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興許自己這些時日身子不好,頭腦不大清醒,順治暫時打消了這個疑惑。
只是佟佳拒絕後位,令順治着實有點兒詫異,覺着自己看走眼。旋即,就是深深的挫敗與難過。
什麽都不能打動她,她究竟要什麽?
順治這些時日以來,清楚地認識到一件事,佟佳就是深深紮在他心頭的一根刺。
拔掉會死,放任不管,會痛不欲生。
已經死過了一次,順治知道死亡是何種滋味。他不怕這些,怕只怕,死了後,那根刺仍在,他卻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
順治太累了,累得他手指都快擡不起來,有氣無力說道:“你回去吧,我要好生想一想。”
佟佳不知道順治要想什麽,她正好早就餓得不行,當即福了福身告退:“皇上自個保重。”
“等一下。”順治突然出聲叫住了她。
真是沒完沒了,佟佳不耐煩停下腳步。
順治已經沒有力氣計較佟佳的态度,叫了吳良镛進來:“去把紫貂大氅給她。”
吳良镛領命進屋,捧了月白錦緞面紫貂大氅出來,恭敬地說道:“佟主子,奴才給您.....”
“讓她自己穿!”順治見吳良镛離得佟佳那般近,着實是礙眼得很,控制不住拔高了些聲音,制止住了他。
佟佳有點糊塗,她低頭一看,自己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不冷不說,甚至還有點熱。
順治揉了揉眉心,細心勸說道:“穿上吧,你在屋子裏沒脫風帽,出去了外面會冷。”
佟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穿順治的衣衫......
算了,身體要緊,一個感冒着涼說不定就會要了小命。
佟佳接過紫貂大氅往身上一披,順治比她高,大氅下擺幾乎拖地。她忙往上摟在了懷裏,像是摟着暖手爐一樣,還挺暖和。
順治看着佟佳真裹得跟熊瞎子一樣,愁腸百結中,還是忍不住笑了笑。
以後待她還回來,大氅上就沾上了她的氣息,那是世上最好的良藥,足以令他安眠。
佟佳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胡亂福了福身,真誠謝了恩,“皇上您好生歇着吧,願皇上早日康複。”說完轉身離去。
順治看着晃動的門簾,心中空落落的,頭跟着陣陣暈眩,半晌後,對吳良镛說道:“扶我進去歇着。”
吳良镛神色一變,順治從來沒有這般虛弱過,主動開口讓人攙扶。
斟酌了下,大着膽子說道:“皇上,要不,您就将佟主子留下吧,有她在,皇上就能很快好起來了。”
順治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卧房走,難得沒有發火,虛弱地笑了笑,“有她在,我得很快就被氣死。等下你去安排,讓廚房多準備幾道菜給她與玄烨。他們母子在一起,能吃空米缸。”
吳良镛暗自嘆了口氣,得,這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就好比前朝時,經常聽到從太監宮女們口中傳下來那些帝王嫔妃之間的事情,萬貴妃在他們口中,被傳成了妲己精怪。
在吳良镛眼裏看來,若萬貴妃是妲己精怪,佟佳就得是如來觀音轉世。
哪怕順治再厲害,只要佟佳打個照面,他就動彈不得,永遠翻不了身。
吳良镛如今可摸着順治的命脈了,攙扶着順治在炕上躺下之後,馬不停蹄趕去了廚房。親自盯着廚房給佟佳與玄烨備飯食,送到了玄烨歇息的院子去。
誰知道,将飯菜送去之後,屋裏只有玄烨一人在,佟佳回了李園。
吳良镛覺着不對勁,放下食盒,出門招來個小太監一打聽,猛地一巴掌拍到自己臉上,用力淬了一口:“娘的!”
思索了片刻,吳良镛到底不敢隐瞞,急匆匆跑了回去。戰戰兢兢走到順治炕前,穩了穩神,低聲說道:“皇上,佟主子回了李園,沒有與三阿哥一起用飯。”
順治緩緩轉過頭,啞聲問道:“什麽時辰了?”
吳良镛小心翼翼答道:“午時過兩刻。”
吃飯對佟佳來說,排到首要位置。她向來起得晚,早上中午都混在一起用。這個時辰佟佳能不用飯回李園,順治閉了閉眼,心沉到了谷底。
費勁力氣掙紮着坐起身,順治挪着腿下炕,吳良镛忙蹲下來伺候他穿鞋。
剛要開口,被順治一腳蹬了過來。吳良镛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臉都白了。
順治厲聲道:“備馬,去李園!”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