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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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寒知道這是夢境。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男孩第二次在夢中接受信徒禱告的時候，就顯得平靜多了。

他憊懶的坐在沙發上，身前身後圍滿了似錦的繁花，大部分都是叫不出名字的，但幾乎都是粉□□紅的顏色。

只是那奇異的香味比較令人難忘，男孩用手指聳聳鼻尖，淡漠的一雙眼認真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孩。

“你有什麽想要達成的願望，說來聽聽。”

歲寒聲音冰冷，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

女孩跪在如雲如霧圍成的地面上，并不敢擡頭看他，只是低低垂首，在哽住的聲音中，訴說着自己的懇求。

“我的哥哥叫李凡，他失蹤了。”

李凡出生自山海市鄰郊靠北的一片小村莊裏，那裏的村民樸實憨厚，個個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

他們整日以種地為生，兢兢業業守護着這片帶給他們希望的土地。

原本李凡也是其中的一員。

如果不是妹妹李樂忽然生病，李凡也不會跟着同村的劉大壯去城裏務工了。

兄妹倆的身世比較凄慘，早年，父母生下他們二人之後，就一起進城打工，把他們丢給了鄉下的奶奶照顧。

但沒兩年，就聽說城裏一場大洪水死了不少人，李凡的父母也在其中。

奶奶聞此傷心過度，早早也跟着走了。

家裏只扔下年僅六歲的李凡和李樂，他們是龍鳳胎，當年出生時，村裏還特意擺了酒給李家慶祝。

二人因為太小沒有勞動能力，所以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村長號召大家夥幫扶一把，李凡和李樂就這麽一天天的長大了。

某日，李樂忽然昏迷不醒。

村長和李凡馬上去村頭大夫家找人來看，但小村莊醫術落後，也沒什麽能夠檢查身體的儀器，大夫摸了一把胡子，“這病我瞧不明白，得去大城市治了。”

李凡着急道：“縣城呢？去縣城不行嗎？”

二人雖然長大了，李凡也能幹農活了，但那點收入還不夠他們吃飯的，何況還要去城裏看病。

別說走出村莊了，估計他們連個出門的路費都不夠。

大夫搖搖頭，一臉無奈，“我雖然不是什麽名醫，但也曉得這毛病不簡單，縣城怕是也看不出什麽。”

李凡先後失去父母和奶奶，一直和李樂相依為命，實在不想妹妹再出事。

他在院子裏坐了一夜，愁容滿面，第二日起早去雞籠裏撿了好些雞蛋給大夫送去，拜托他幫忙照看李樂一段日子。

李凡決定跟着回來探親的劉大壯去城裏打工，給妹妹積攢些醫藥費。

李樂心中難過，聲音斷斷續續，就連歲寒都感受到了她內心的悲苦。

“我、我前幾天接到電話，他們告訴我，我哥死了，說是工地上出了事故，我哥失足掉進了攪拌機裏，已經被……”

李樂泣不成聲。

李凡家裏那麽窮，自然是裝不起電話的。

電話是打到村子的聯絡站裏，有人得知這個消息後，一口氣跑到李樂家去報信的。

歲寒有點同情李家的事情，但他依舊不能感同身受，只是就事論事的問了句，“所以，你的訴求是？”

男孩垂眼盯向那一簇盛開的繁花，或許這就是神明，擁有一顆涼薄且理智的心，才能更好的處理問題。

畢竟一味的同情，也起不到什麽作用。

李樂捂臉哭泣，許久才哽咽出聲：“我只求，能夠知道我哥哥死亡的真相，而且……”

她根本不信李凡死了，她固執的認為，哥哥只是失蹤了。

歲寒捕捉到李樂眼中的一縷茫然和疑慮，歪頭問了句，“而且什麽？”

李樂捂了捂心口，“我不知道別家的龍鳳胎是什麽樣的，但我和我哥哥好像有心靈感應，記得有一次，我們去水塘附近抓魚。”

李樂娓娓道來。

那時候他們年紀尚小，李凡見妹妹好幾日沒吃上飽飯，就想着帶妹妹去水塘抓魚。

村裏的人雖然會幫助他們，但也不是頓頓都顧得上，偶爾有個什麽難做的農活，村裏人集體出動，也就忽略他們兄妹倆了。

李凡和李樂一樣，長得都很瘦弱。

小男孩為了能讓妹妹吃一頓好的，見見肉腥，就貼着塘口往下走。

李凡彎着腰，低着頭，眼看着面前一條大魚游過來，就毫無章法的伸手去抓。

但他沒學過抓魚，只是本能的往前探身子去用雙手抱魚，大魚的魚身濕濕滑滑，李凡撲空不說，還一下子跌進了水塘中。

李樂頓時吓傻了。

她站在塘口驚慌失措，很想要下去救哥哥，但理智告訴她不能沖動，萬一她也跌下去，二人豈不是全沒了活路！

情急之下，她對着四周高聲呼救。

幸虧村口的大夫出診回來遇上，這才救了李凡上岸。

并給他們做了一頓飽飯吃。

李樂在哥哥跌進水塘的一剎那，心髒跳得飛快，并且心尖四周還隐隐作痛，呼吸也越發不暢通，就仿佛自己也入了水似的。

她不解，背着哥哥去找大夫打聽過。

大夫說，這叫做心靈感應。

李樂抹去眼淚，尖尖的小臉上有些渾濁，她喃喃低語似的道：“神明，如果我哥哥真的不在了，我想……我是會有感應的，但我完全沒有。”

小女孩年紀約莫十七八歲，長得瘦削，露出的手臂像是枯草般毫無生氣。

可她仍舊攥緊拳頭，“我不信哥哥死了，雖然大夫說我長大了，這種感應可能會慢慢降低，但我真的不相信。”

“我想見到哥哥，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李樂堅定的眼眸裏泛着溫吞悲傷的光。

“好，我答應你。”

就在歲寒說完這句話後，李樂的影像就奇異般的消失了，仿若整個人慢慢變成了虛無，最後融入到了那團白色的霧氣裏。

上次胖大叔禱告時，歲寒分神了，并沒有注意最後信徒是如何消失的。

但這一次，他看清楚了。

而除了這一點，他更加看清楚了，在他答應信徒的訴求之後，很快便從李樂身體裏飛出一團紅色的光芒。

光芒飄飄蕩蕩，一下一下的擠進了懸浮在半空的花苞之上，如同養料正在澆灌花朵。

歲寒輕淺勾唇。

他養的小花苞，好像長大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