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而事實也的确如此, 李承乾充盈在心裏的愛意幾乎要融化成熾熱的岩漿, 從他那雙幽深得像潭水的眸子裏傾瀉而出, 他的聲音沙啞,卻又帶着青澀和勇敢的說道,“你願意嫁給我嗎?”
季婵木着一張臉, 強迫着自己定了定神,看着面前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李承乾,遲疑着開口,
“李郎君何出此言?這是在開玩笑吧?”
“這不是開玩笑,我的确很喜歡你。”被喜歡的人質疑, 李承乾立馬急切的辯白道。
然而季婵的臉色漸漸嚴肅了起來, 她避開了少年的目光, 說道:“我并不知道為什麽你會突然向我表白,但是我很明确的是我們根本沒怎麽相處過, 你可以告訴我你喜歡我什麽嗎?你仔細考慮過我們的性格乃至對于事情事物的看法會是一致或者相符合的嗎?你了解我嗎?喜歡和談婚論嫁并不是随口說說就行, 你要對此負起責任的, 甚至有可能是用上一生的時間。”
“不試試怎麽知道我們并不合适?我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姑娘, 聰明伶俐又見識不凡,我是真的喜歡你。”
“不,這不是喜歡或者愛, 只是再正常不過的新奇和感興趣。”季婵否決道, 她并不得覺得自己有多大的魅力足夠讓一朝太子為之傾心,她始終認為這不過是正處在青春期的少年對異性本能的感到興趣,那些早戀的學生也是這樣, 再普通不過了。
現在輪到李承乾慌亂了,因為他的确是對季婵感興趣,被她的與衆不同所吸引,但是這也是一種變相的喜歡不是嗎?如果将來它衍生為愛情呢?思及此處,李承乾立即想要開口挽回。
然而這很快又被季婵打斷了,她極為冷靜的說道:“殿下,這便是我們的第一層阻礙了。”
兩個人差距太大的身份地位,僅此一項卻也是最大的阻力,李承乾偃旗息鼓,神情十分沮喪,岩漿被冷卻成一灘水,似乎連口中都是苦澀的味道:“你果然知道了?”
季婵不接話,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她靜靜的站在那裏,像一尊雕塑,沉默而又固執己見,絕不動搖。
雖然被忽略了,但是青少年最不缺的就是那股堅毅的韌勁,李承乾很快重新收拾了自己破碎的心,坦誠道:“你說的很有道理,現在的我的确給不了你任何承諾,但這也僅僅只是現在的我而已,我是真的喜歡……”他頓了頓,換了個說法,“或者該說是被你吸引,說是喜歡還不夠,但是總有一天會是的,甚至是更為親密的。”
季婵簡直要被他那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氣勢給弄崩潰了,她捂着額頭,嘴裏發出無聲的呻|吟,撇過去不願意再看他,“我想要休息了。”這并不是借口,實在是今天所經歷的事情太多了,為什麽她還沒從自己殺了人的陰影裏頭走出來就要被還是學生年紀的少年告白,真是糟糕。
“那你先去歇息。”回過神來的李承乾說道。
“過兩日我就要回長安了,再次先行向殿下告別。”季婵又道。
李承乾沉默了一下,随後釋然,“沒關系,再過不久我也要回長安了。”他看季婵的目光是那樣克制而又平靜,仿佛剛才情緒外露的人不是他一樣。
這場對峙,到底還是季婵敗下風來了。
回長安并不是張張嘴就行,季婵需要重新打理行裝,并且必須再去一趟趙家,确認對方現如今的狀況如何,是否還有能力繼續他們之間的交易。值得慶幸的是趙德雲除了受了點皮肉傷以外,其他的并無大礙,他的貨物也被追回,而且對方堅定的表示永遠不會放棄和季婵的生意來往,半途而廢只有愚蠢的人才會做得出來,很明顯,他可不愚蠢。
兩位婆婆都跟在季婵身邊,摩拳擦掌随時都能投入廚房這一戰場,其實她們兩個已經在私底下比過一場了,馬婆婆擅長正菜,何婆婆專攻甜點,既不幹涉卻又能互補,戰友情急速上升。對此季婵十分滿意,她甚至可以預見自己的餐館在兩位大廚的鍋勺下愈發壯大,直到成為長安一霸。
時間總是過得那樣快,季婵在揚州呆了差不多兩個月,終于在一個天剛蒙蒙亮的清晨,坐上馬車要離開了,對此她沒有再告知李承乾,與其兩人見面氣氛難堪,不如自己潇灑離去,又不是說有難分難舍,其實最多只是朋友而已。
快十一月的揚州再沒有之前的燥熱和紛雨,花木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慢慢枯萎轉黃,車轱辘碾過碎石有些颠簸,季婵扶住小案,卻明顯的發現馬車停了下來。
“怎麽了?”阿錦撩開遮簾,拉車的馬匹打着響鼻,看樣子很急躁,地上躺着一個懷抱畫卷的書生,車夫好心把人扶起來,沒想到對方甩開手,急色匆匆的走了。
“都什麽人吶,也不看路自個撞上來,現在還這幅樣子!”車夫臉色不善的念叨道。
那是什麽東西?阿錦躍下車轅,疾步上前,把一根簪子撿了起來,這是一根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竹簪子,如果硬要說特別的地方那只有一個,就是它如同碧玉一樣的清透綠色,至于樣式實在簡陋,阿錦看了兩眼,撇撇嘴就打算把它扔掉。
然而也不知道她按到了哪裏,簪子猛然彈開分成兩半,裏頭掉出一把鑰匙來,如果說簪子是竹制的不值錢,但是這鑰匙卻是金子做的,小巧精致。阿錦好心情的掂了掂,把鑰匙塞回去,拿着去向季婵邀功去了。
“娘子,你瞧。”阿錦拿起碧竹簪給季婵演示了一邊,對方接過去把玩了一會,就沒有了興趣,阿錦只好把東西塞進一個小箱籠裏頭,再無後話。
而李承乾這邊收獲頗豐,他不僅一舉端了江豹寨,甚至還從江武東的房間裏頭找到了他與嚴潤、方舟之見交易的賬本,數個窩點被一一清查。大勢已去,方舟自然沒有必要再抵抗,臉色蒼白如同喪家之犬一樣被關押在牢裏,準備到時候同他們一起去往長安接受審判。
江武東并不是被小璟斬殺的,而是被他的兄弟出賣,當晚小璟還未動手,老三就和其他水匪一起潛進江武東的房間,趁着他熟睡之際一刀斃命,轉而拿人頭向李承乾邀賞。他們不像江武東一樣,後臺有人可以橫行無忌,江豹寨再怎麽大,也不可能和朝廷大軍相抗,老三自認雖然好色沖動,但不是沒有腦子。
可惜的是李承乾固然明面上接受了他們的投誠,卻轉眼就讓人将他們下了牢獄,來日就斬首示衆,這些人每個至少手握三五條人命,性子兇惡難改,而且之前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如不斬殺,無法服衆。
并不是所有犯下的錯誤都能被原諒,善良并不能撫平潰爛的傷疤,只有挖幹淨才有可能康複。
嚴橋被秘密審訊,從他口中得出的人名,讓李承乾十分震撼,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切的禍根竟然是李祐身邊的道士恒明子作祟,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江豹寨在揚州至少橫行了四五年,而四五年前李祐才幾歲?尚滿十歲!
原來早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弟弟已經成長如斯,并且有了這樣的惡毒心思,他要這麽大的一筆財富做什麽?養兵?造器?亦或者拉攏大臣?李承乾不清楚,但是絕不可能只是揮霍玩樂這麽簡單。
竟然還敢劫掠貢品,他的膽子實在太大了!
李承乾望着昏迷的嚴橋,冷聲道:“這個人不能殺,帶回長安找個地方關押起來。”揚州是青雀的封地,出了這樣的醜事,只希望不要牽連到他才好。李承乾嘆了口氣,拂袖離開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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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管家藏在水缸裏才躲過一劫,等到外頭安靜了才屁滾尿流的跑回嚴府,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時候嚴府也不安生,妾娘子見情勢不對,卷了細軟就想走人,奴仆也是如此,偷拿了些值錢的器物四散出府,嚴夫人厲聲呵斥,結果反被推到在地,額頭撞了好大的一塊烏青。
大管家沖上前把人扶起來,攙到榻上坐了,問道:“大夫人,這是發生了什麽?”
嚴夫人用手絹捂住額頭上的淤青,痛得不停呻|吟,她一手緊緊抓着管家,急切道:“大管家你回來得剛剛好,這些賤奴不知道從哪裏聽說的官兵等會要來抄家的,一個個都不聽差遣,你去給我把他們都集齊來,嚴懲不貸!”
抄家?管事的眼睛轉了轉,佯裝十分氣憤的說,“夫人您先在這裏歇息!這事我去辦。”說完他就用力掰開嚴夫人的手,步伐急促的往別處去了。他又不傻,怎麽可能真的留下來幫嚴夫人管理後宅,官兵不一會就來了,不趁機拿點金銀玉飾逃之夭夭,等着找死嗎?
然而還沒等他美滋滋多久,外頭就闖進來一隊官兵,嚴府頓時尖叫聲四起,比剛才更為混亂了,嚴夫人被判坐牢,而她身邊經常侍候的寧婆婆卻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