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李承乾原本對于這個突然出現在季婵身邊的男人滿是敵意, 但是當他見到對方殷勤的走過來和自己攀談, 并且對他極為奉承的時候就放下了心, 因為季婵不會對這樣的人感興趣,他對于自己沒有任何威脅,如果硬要說的話, 那就是他實在太吵了,聒噪得像夏日枝頭的蟬。

李承乾扯出漫不經心的微笑,無論歐陽永傑提出什麽話題都簡潔的應付過去, 他靠在有柔軟背墊的椅子上,修長的雙手交疊在一起, 他的姿态顯得那麽慵懶自如, 這表現了其實他對話題并不感興趣, 只是應付了事。

“歐陽郎君,我有話跟你說, 占用你一點時間可以嗎?”季婵阻斷了歐陽永傑滔滔不絕的演講, 站起身來把人拉到一邊, 她想她應該警告歐陽永傑幾句, 因為他那些沒有實據的吹牛簡直讓人難以忍受,而且李承乾時不時掃過來的興味目光讓季婵很是不自在,盡管那裏面沒有任何嘲笑的意味。

而李承乾的面色陰沉了一瞬, 視線膠着在季婵拉住歐陽永傑的手指上, 他改變主意了,這個人對他的威脅太大了,向來自制的季娘子在他的面前都失了分寸, 要是以往她和其他男子連靠太近都不會,何論如今這樣?

“我想我們要發大財了!”季婵還未開口,歐陽永傑就先開口打斷她。

“你在胡說什麽?”季婵抿緊嘴唇,對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感到疑慮。

“你還不知道嗎?剛才的那位李公子很有可能是大都督李績家的郎君,我曾經遠遠見過他一面。”說道這裏,他忍不住炫耀了起來,“當時我去李府的時候,那裏頭的仆人待人溫和有禮,甚至還留我在府內歇息一會,但是鋪子裏抽不出空來,我就匆匆走了。”

其實都督府上的仆人怎麽可能留他一個販夫在府內,這些不過是他的吹噓罷了,不過能在佳人面前逞會威風也好,免得她老是看不起自己,歐陽永傑如此想着,接着道,“如果我們能和他攀上一點點交情的話,那也足夠我們在街坊鄰裏挺直腰杆了,這是多麽有面子的事情,那可是都督家的公子!”

話說完,他仿佛想到了什麽一樣,開始轉身要回去找李承乾,“我得再和李公子說會話,和他結交能給我們帶來極大的好處的。”

季婵連忙把人拉回來,冷聲警告道:“我奉勸你不要這麽做,對方的地位不是一般的權貴,可你我可以輕易攀附的,或許接下來我說的話會有點難聽,但是這有助于你看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平常人,你認為你值得讓他花費時間跟你結交嗎?李郎君外熱裏冷,他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聒噪個不停,如果你再喋喋不休的話只會引起他的不耐煩和厭惡,閉上嘴安靜點,這或許會能為你謀得一線生機。”

季婵本人不喜歡階級論,但是無奈的是她身處的就是這樣的一個階級時代,強者掌握着弱者的生存,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惹惱貴族階級可不是什麽明智的想法。

歐陽永傑有如冷水灌頂,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他感激的朝季婵一笑,心中竊喜,看來季娘子對自己并沒有表面上那麽冷淡,她甚至費心的勸告着他,履行着身為一位妻子的責任。歐陽永傑甚至開始幻想着婚後的生活,或許他會将書坊交給季婵管理,畢竟她有那麽棒的經商天賦,當然家産還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他才是家裏的男主人。

季婵并不知道歐陽永傑對她的話産生了歧義,有了不該有的想法,天知道她只是不想被他的愚蠢牽連到而已。此時看他沉思的模樣,季婵以為對方都聽進去了,不由得輕舒了一口氣,只希望歐陽永傑能夠收起愛吹噓和自以為是的毛病,因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得住他的自吹自擂的。

獲得了清淨,季婵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她甚至好心情的親自下廚給兕子做零嘴。當然這短暫離開能夠避開李承乾一瞬不瞬的注視,他的視線弄得季婵頭皮發麻、耳尖微紅,不是所有女性都能無視那種溫柔的目光,哪怕季婵也不例外,盡管她自以為自己抵擋住了。

廚房裏頭沒有什麽新鮮的果蔬,只有阿錦買回來的一包鴨掌。她原本打算做泡椒鳳爪,沒想到阿錦錯把雞爪聽成鴨掌,現在也只能将錯就錯,做一道香辣鴨掌了。

解開草繩,剝去包裹鴨掌的枯荷葉,洗幹淨後入鍋焯水,撈出放入其他鍋裏,這是一口銅鍋,要定做這個可花費了季婵不少功夫,因為很少有人拿它來做器物,在很久之後的開元年間甚至開始禁止使用時私自鑄造銅器。不過這與季婵無關,她之所以改用銅鍋,是因為它比鐵鍋不沾,又沒有一股鏽味,洗刷也方便。

銅鍋不大,季婵也就偶爾拿來做做小食,日常飯菜基本不會動用到它。此時季婵往鍋內放入幹辣椒、花椒、香葉、桂皮,還切了生姜加進去去腥增味,倒入生抽和黃酒,偷偷灑了點糖添加甜味,水漫過鴨掌,蓋上鍋蓋等待煮開。

等待的同時季婵往竈內扔了幾個小芋頭,順道泡發幹香菇,再把一小塊豬肉剁成末,這是另外加的肉末蒸蛋,依舊是給小兕子做的。

水開的時候把鴨掌拌勻一下繼續改為小火焖煮,兩個雞蛋打散,加入豆漿攪拌成順滑的蛋液,這是從何婆婆手裏學來的,據說這樣的蒸蛋要比加水的好吃多了。蛋液過濾掉浮泡,倒入漂亮的青紋白瓷碗盅內,放入蒸籠裏蒸熟,肉末和香菇下鍋炒制,等到蛋羹出鍋的時候澆上即可。

忙完了這些,鴨掌也該攪拌收汁了,季婵見鍋底沒有什麽湯汁就将鴨掌盛出,擺放在盤子上,吸收了湯汁的鴨掌呈現出漂亮的醬色,香味極為誘人,除了麻和辣還有淡淡的甜味,不過小兕子只能嘗個味道,不能多吃。

等到季婵把東西端進去,歐陽永傑已經不見了蹤影,裏頭只剩下李承乾和小兕子,對方晦暗的目光自季婵一進門就落在她身上,讓她心裏頭感到不适。

“他人呢?”季婵問道,問的自然是歐陽永傑。

“回去了。”李承乾答到,複又開口,“聽說你跟他結親了?”

季婵剛把蛋羹放到小兕子眼前,就聽見李承乾陡然發問,險些把蛋羹灑出去,她看向李承乾,擰眉問道,“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看來是真的了,李承乾苦澀的垂下眼睑,臉上沒有了以往的溫和笑意,只剩下狼狽和沮喪。沒有什麽比心儀的姑娘要和別人在一起更讓人難受的了,何況這還是在那個人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情況下。他實在不懂為什麽季娘子會和選擇這種人在一起。見風使舵、谄媚而又貪心,是因為自己的追求讓她失去分寸不得不胡亂找一個人來應對嗎?這可真是再糟糕不過的事情了。

對方的樣子像是一只受傷了的小奶狗,看得季婵有些心疼,但是他說的是實話,為了保全自己,她也只能選擇和歐陽永傑在一起,或許以後的日子會很難熬,但是至少她活下來了不是嗎?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季婵這樣告誡自己。

同樣都是黯然神傷的兩人相處起來十分詭異,好在身邊還有個天然治愈系的小兕子,不然他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對方了。

以往總覺得時間稍縱即逝,然而這次卻格外的漫長,好不容易等到分離的時候,李承乾和季婵視線相對,然而又很快轉開,這樣的對視讓他覺得呼吸不暢。馬車駛出去數十米遠,漸漸變成一個模糊不清的小點,季婵回過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回她成功的拒絕了李承乾,但是她心裏并不高興,因為這不是一個人在難過。

——

“你幹的蠢事!!”李祐擡手拂落桌子上的茶盞,看着眼前低頭不語的恒明子,俊秀的臉龐漲得通紅,額角青筋暴起。揚州事起,陛下派遣太子督查,李祐曾讓恒明子給江武東遞消息讓他安分點,莫要多起波瀾。沒想到恒明子不以為然沒有照做,結果江武東幹了蠢事,意圖刺殺太子,他們難道就不能多動動腦子想一想,若是太子因為剿匪出了事故,陛下大怒定會徹查,如果順藤摸瓜查到他這裏來,不僅會帶來大禍,之前辛苦布置數年直接化為烏有!

母妃隐忍多年的結果,險些被這些自作聰明的人給毀于一旦了!

“嚴潤、江武東已死,剩下的方舟想辦法不要讓他開口,想辦法讓他把罪責一人擔下,若是他把本殿下咬出來了,他方舟一族都別想好過了!”李祐陰測測的開口,看向恒明子的目光冰冷而又滲人,“那個和你聯絡的人呢?把他找出來,也一并解決了。”

“回殿下,他失蹤了。”恒明子啞着嗓子說道。

“失蹤?”李祐怒極反笑,加重了語氣,“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到!!”

恒明子低頭應是,手上的拂塵動了動,垂落在地。耳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再擡頭時李祐已經不在身旁,他把手底下的人叫了過來,逐一安排事情,然而正當他們在議事時,一名侍從敲門進來,在他耳邊低聲道:“道長,那個婆子又在鬧事了。”

恒明子眯了眯眼睛,握緊了手中的拂塵,“帶我去看看。”

侍從帶着恒明子徑直走到偏殿的一處小院內,這裏頭很荒涼,原本是用來當小廚房的,後來別處新建了這個,這個就棄之不用了,聽說之前有個宮婢吊死在這裏,一般宮人也不怎麽來往這處,漸漸的就有了鬧鬼的傳聞。而最近一段時間這個說法又在宮婢間鬧得紛紛揚揚,據某日夜裏有事路過的宮女說,這裏晚上會有女人的哭叫聲,陰森恐怖,十分吓人。

侍從把上了鎖的房門打開,恒明子剛一踏進去,就聞到一股極為難聞的馊味,他捏緊鼻子十分嫌棄的踏進房門,只見地面上躺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妪,她神情呆滞看着恒明子,露出癡傻的笑容來。

恒明子皺起眉,看了看地上翻到的碗盤飯菜,老妪突然尖叫了兩聲,朝他撲過來,被恒明子一腳踹倒在地,他轉頭眼神不善的看着侍從,質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人怎麽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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