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大朵的雪花飄落下來,将大地裝飾的銀白一片,寬敞的街道上行人無幾,只偶爾路過一兩個人也是穿着厚實,面帶喜色,也是……快過年了啊。

望鄉樓的店小二對着凍的僵硬的手吹了吹熱氣,拿起溫在鍋中的酒放在了托盤裏,“沒有想到,那一幫書生看起來一副溫文有禮的模樣,喝起酒來也是這麽的沒有顧忌,這都是第十六壺酒了。”

李廚子把爆炒的豬肝麻利的倒在白色瓷碟上,擦了擦汗珠說道,“這一幫齊蘭書院的書生好象是明年開春要參加鄉試的,這參加完了鄉試就各奔東西了,算是最後一次聚聚吧。”

“也不知道有幾個人能高中,俺娘怎麽沒讓俺去讀書呢?以俺這聰明的腦袋瓜子考個秀才也不是問題。”店小二一雙綠豆眼滴溜溜的,很是一副惋惜的語氣。

那李廚子聽了忍不住哈哈一笑,作勢拿腳踹他,“就你……整日的偷懶取巧,那讀書人寒窗苦讀十年可不是說說而已的,快給老子去送菜,馬上要涼了。”

店小二嘿嘿一笑,忙說道,“這就去,這就去……李大哥,那上一桌剩下的雞腿你可是記得要給俺留點……”

“這小兔崽子,還考秀才呢,就是個貪嘴的,知道了,快滾。”李廚子雖然罵罵咧咧,但是眼睛裏卻流露出笑意來,顯然并不是真的生氣。

店小二得償所願,想着那滑嫩嫩的雞肉味道,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麻利的擡着托盤走了出去,那幫齊蘭書院的書生是在甲字的雅間,靠着二樓的窗戶,雖然冬天裏沒什麽湖景可以看,但是一眼望去一片銀白,也算是爽意。

“酒來了,五郎兄,你可是要在喝一杯!”鄭子暨連忙拿過店小二送上來的酒,咕嚕咕嚕的倒在了宋五郎的杯子裏。

宋五郎已經是喝得有些酒醉,“子暨兄,俺可是喝不下去了。”

“唉,你可是瞧不起俺?”鄭子暨作勢有些生氣。

“怎麽會,子暨兄一直對俺多有照顧,好吧……最後一杯,可是不能再喝了,晚上還要準備準備,明日就回家去了。”宋五郎說道家的時候,自然而然的露出幾分笑意來,對于他們這些在外的游子來說,有什麽比歸家更讓人溫暖。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在場的人都是有些喝多了,鄭子暨睜着一雙還算清醒的眼睛,悄聲說道,“鄉試之後也不知道俺們幾個何時才能相見,更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回到這裏來,那倚香樓的女子都說是美豔的……今日何不去試試?”

平日就是借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會同意這事,齊蘭書院的先生管的嚴厲,那是出了名的……只是如今分別在即,再加上倚香樓的女子确實有些才名,幾個人便是躍躍欲試。

宋五郎慌張的站了起來,“俺就不去了。”

鄭子暨一把揪住宋五郎的手臂,“俺們這一行裏就數你學問最好,要見那倚香樓的雲裳姑娘可就是靠你了,五郎兄……你不去那怎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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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香樓跟別的青樓又有些不同,弄了個雅院的名頭,那當家的花魁雲裳姑娘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容色嬌豔,多少人慕名而去,都被拒之門外。

“俺?不行,不行……讓俺媳婦知道了,非打死俺不可。”宋五郎急的不行,連忙拿起包袱就要出去。

鄭子暨帶着一行人堵在門口,“真是沒出息的,這麽怕媳婦,不是要你去……,只要解出那雲裳姑娘出的題,讓俺們能見到雲裳姑娘就行。”

***

清晨,燦爛的陽光從雕刻精美的窗棂中投射進來,宋五郎呻吟了一聲……,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頭疼欲裂,想想就知道昨天肯定是喝多了。

“公子,奴婢伺候您梳洗吧。”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站在門口含笑的說道。

宋五郎心神巨震,忙擡眼四顧,粉色青雲紗做的帷帳,紅木的八步床……,這根本就不是他的房間,“你是誰?”

小丫頭含笑說道,“奴婢綠蘿,是雲裳姑娘的貼身婢女。”

“雲裳姑娘?倚香樓?”宋五郎這下所有的酒都醒了,他一蹦三尺高的從床上跳了下來,冷汗淋淋的查看這自己,還好……衣服雖然褶皺少許但是還算完整,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放下來。

那小丫頭似乎覺得宋五郎的舉動好笑無比,抿嘴笑了笑就走了過去,“奴婢幫公子換下衣衫吧?”

“別過來!不許碰俺……俺自己能穿。”宋五郎避如毒蠍一般的跳開,急匆匆的合上那有些開口的衣襟,他臉色緋紅,幾許發絲散落在額前,只是這樣狼狽的姿态不顯頹廢,反而在清亮的陽光下越發的面容俊秀,姿态飄逸,只看的小丫頭心跳了好幾下。

雲裳走進來的就是看到這樣的場景,一個面容俊秀儒雅的少年被俏麗的丫鬟拽住衣袖,少年臉色緋紅的極力推拒,那丫鬟卻是緊抓着不放。“這是怎麽了”

綠蘿馬上屈膝行禮道,一副委屈的語氣,“小姐,我想伺候這位公子換衣衫,他就是不肯。”

雲裳噗哧一笑,“你這丫頭,又欺負老實人了,這宋公子脾氣好,不然早就把你趕出去了,你且出去吧。”

宋五郎神色一頓,那雲裳确實不負虛名,這一笑當真是如花綻放一般,嬌豔無比。

“宋公子,你可還記得作夜的事情?”雲裳見綠蘿走了出去,轉頭對着宋五郎問道。

宋五郎緊抓着衣襟,似乎擔心下一刻雲裳就會化作餓虎撲向他一般,“依稀記得一些,小生只是略作了幾首詩而已……姑娘,小生昨晚是否有失禮之處?”

雲裳臉上浮現淡淡的胭脂紅,本就花容月貌,這下更顯得姿容豔麗,讓人不敢直視,“昨夜……,宋公子你誇贊奴家容貌美麗,還……”

宋五郎心裏這個悔啊,他到底幹什麽了……想到家中的王二妮,他此刻真有種跳樓的沖動,“還怎麽了?”

“還說很喜歡奴家。”

雲裳見宋五郎臉色煞白,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急切的說道,“雲裳姑娘,你肯定聽錯了,俺家裏是有娘子的,不可能……”

雲裳臉上顯出幾分哀傷之色,“奴家知道宋公子是瞧不起……”

“姑娘,不是你不好……只是小生心裏已經有了娘子就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可否請姑娘暫且避一避,讓小生穿好衣衫。”宋五郎抓着衣襟的手更加死緊。

“是奴家疏忽了。”雲裳點了點頭就推門走了出去,只是剛到門口就忍不住露出笑意來,若不是估計形象真恨不得大笑一般,這宋五郎當真是純真的很,她說什麽就信。

屋內的宋五郎可沒有那麽輕松,他一會兒後悔,一會兒心焦,在屋內走來走去,不知道想到什麽,當下心一狠……推開了窗戶,蹑手蹑手的從窗沿爬了出去。

雲裳和綠蘿在外守了半天也見動靜,兩個人好奇的推門走了進去,卻見屋內空空如也,人卻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正待雲裳納悶之際,卻見綠蘿走到了窗口往下一瞧,驚得大叫道,“小姐,宋公子……他……”

雲裳心中一突,忙走了過去,只是這一眼卻是讓她忍俊不禁,原來宋五郎爬到一半,卻是被突起的木環勾住了衣袖,這不上不下的,很是尴尬的挂在牆壁上。

綠蘿忙說道,“宋公子,你的過夜費已經叫鄭公子付過了,何必要如此?”

雲裳忍不住大笑道,“讓人擡了梯子過來吧。”

宋五郎本就窘迫的厲害,他慌亂逃跑不過因為覺得無法面對雲裳,只覺得自己做了對不起的事情,哪裏想到過什麽銀子問題……這下見兩人要叫人拿梯子讓自己下去,一想到被人圍觀的窘态,心裏急的不行,一狠心把被勾住的外衣脫了,直直的跳了下去,一蹦三尺高的跑了。

綠蘿看着像是兔子一樣跑掉的宋五郎,納悶的說道,“小姐,那宋公子跑的這樣快,難道我們這裏還藏着什麽妖魔鬼怪不成?”

雲裳卻是有些傷感,“真羨慕宋公子的娘子。”她見多了那些道貌岸然的男子當着人面把她們青樓女子說的一文不值,關了門卻是如色中惡鬼一般。

“這倒是,奴婢看宋公子昨夜雖然喝多了,但是中規中矩的……昨夜只一會兒抓着奴婢手喊着媳婦,那哀婉的音調,奴婢聽了都有些心裏難過。”綠蘿若有所思的說道。

宋五郎跑了出老遠來,才驚覺的擦了擦臉上的汗珠,這大冷天的……跑的滿頭汗水,也夠他辛苦的了。

“五郎兄?”

宋五郎順着聲音一瞧,正是拉着他去倚香樓的罪魁禍首鄭子暨,此時鄭子暨擠眉弄眼的看着宋五郎說道,“怎麽樣,昨夜滋味如何?俺可是把銀子都給你墊上了。”

“你,混蛋!”宋五郎氣的牙癢癢,一個拳頭揮了過去。

好一會兒……,可憐的鄭子暨,此時眼睛變成了熊貓眼,無限委屈的說道,“都說你畏妻如虎,果真是真的,不過一夜風流……”

宋五郎趕忙賭上了鄭子暨的嘴,瞧了眼四周,見沒人關注,這才咬牙切齒的說道,“什麽一夜風流,俺可什麽都沒做。”

“什麽都沒做?”

宋五郎在有些羞澀的點了點頭,“自然……早上醒來衣服好好的穿在身上。”

鄭子暨嘴變成O形,左看右看,仔細打量着宋五郎,只看的宋五郎心裏發毛,“你這是幹什麽?”

“俺在想,你是不是有問題?別怕……跟兄弟說,俺認識一個名醫專治那不舉之症。” 鄭子暨神秘兮兮的說道。

宋五郎一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胡說什麽,俺好的很……就是媳婦,總覺得俺太小。”

“太小?”

“是啊……”想到王二妮宋五郎的臉就塔拉下來,上一次之後有一年多沒有見面了吧?剛開始是不敢面對,再後來卻是學業太忙,有時候半夜睡不着……真想啊,想的心裏都覺得寸寸難受,夜不能宿。

“你還小?那玩意可不是小尺寸了。”男人麽,總是會無意的去比對這些,就像女人總是會比誰的腰身細一樣。

宋五郎簡直忍無可忍,額頭上青筋暴起,拿着茶杯狠狠的砸向了鄭子暨的頭,那手勁兒一點都沒有假的。

鄭子暨這悲催的孩子,頭上立時起了個大包,他兩眼發紅,只差流下眼淚來,“五郎兄,你是不是記恨俺?”

“……”

“俺就知道,那一次俺穿壞了你媳婦給你做的衣衫,你懷恨在心。” 鄭子暨悲催的一臉控訴道。

“沒有……”

“那就是上次俺把穿了兩天的綢襪無意中丢到了你臉上。”

“不是……”

“那肯定就是你幫俺做了文章,被孔夫子發現,抽打藤條的那次?”

“沒有……”

“那就是俺把你媳婦做的手帕染上墨汁?”

“也不是。”宋五郎越聽越悲催,不說還好……鄭子暨這麽一說他才發現,他怎麽就這麽倒黴,遇到這樣一個同窗?

鄭子暨本來氣憤難當,只是越往下說,越發覺得自己還真有些對不住宋五郎,忙咳嗽一聲說道,“算了,俺不同你計較。”

宋五郎欲哭無淚,到底誰不跟誰計較啊?

兩個人一起吃過早飯,宋五郎收拾好行李,拜別了老師,坐進了那早就雇好的馬車內,本來宋三郎的意思是要叫府裏的車夫來接他,只是宋五郎從小就被哥哥們供養,總覺得自己一個男子不能賺錢很是羞愧哪裏肯接受。

宋五郎坐在搖晃的馬車上,看着窗外的雪景,心裏有些激動,又有些不安,激動的是不久就可以見到了媳婦哥哥們……不安的卻是自己去青樓的事情會不會讓媳婦生氣?

馬車在雪地上壓出印子來,慢慢的消逝在路的一頭……那是回家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偏頭疼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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