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詢哥哥

“曦兒, 個中緣由等時機成熟,我再細細講給你聽,你此次回鄉探親, 我不欲讓你為此煩心。”

蕭詢在她背後低聲解釋,江晨曦顧忌他右側肩胛處的傷, 怕她一動便扯到嵌在他肩胛裏的箭矢。

她深呼吸, 按捺焦躁。

她不該為他大動肝火,他是大周帝王,她哪怕得了太後的照拂, 被封為公主, 也無理由、更不該和他置氣。

她又不是他的誰, 充其量不過是他閑暇之餘撩撥的人, 與禦花園裏的花草并無一二。

“大人說不說都行,可大人想過沒有,你如果出事,我不僅會被連累,甚至……”

蕭詢篤定地駁斥,“曦兒且放心,今日是意外, 尋常功夫再高的人也不是我的對手。”

江晨曦不與他辯, 人多勢衆 、以多欺少, 再不然車輪戰,再強大的人也會顧此失彼。

僵持之際, 李衛旋風一般拎着藥箱回來。

蕭詢松開江晨曦,江晨曦臉色不自然, 屋內熱水用完, 她便去問客棧下人要熱水, 借口她要沐浴。

客棧掌櫃前後收了兩筆銀錠子,心理愧疚,親自提着茶壺上來,還端來好多熱氣騰騰的吃食賠禮道歉。

客棧掌櫃聲稱不認識那人,瞧着眼生,許是周邊州城跑來的混不吝。

蕭詢端坐在椅子上,冷着臉一言不發,江晨曦還在氣頭上,也未吭聲。

客棧掌櫃瞅了瞅蕭詢,又看了看江晨曦,貴人不搭腔,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還是李衛發話,謊稱他們主子被那臭小子傷了腰背,請客棧掌櫃再送一壺燒酒過來,他要替主子按摩。

客棧掌櫃忙不疊點頭,“貴人稍等,小人去去就來。”

須臾,客棧掌櫃送來了一壺燒酒,不敢多待,立馬溜了。

李衛用酒擦拭了一遍匕首,又把匕首架在火燭上烘烤。

江晨曦強忍鎮定,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主子,得罪了。”李衛道一聲抱歉,便開始替蕭詢挖箭矢,利刃觸及肌膚,帶來腐肉的燒焦味。

江晨曦不忍目睹,撇過頭去。

蕭詢冷汗淋漓,硬生生承受了挖肉之痛,未發出丁點聲響。

江晨曦複又忍不住看向他,不無意外,蕭詢一雙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他眼裏藏着無盡話語,卻又怕惹她再次生氣,模樣委屈。

活該,自找的。

江晨曦氣歸氣,到底架不住他的眼神折磨,疾步上前,拿起帕子擦拭他額頭的冷汗。

蕭詢見狀,擡起空着的左手伸向她,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

江晨曦權當沒看見。

蕭詢無聲苦笑,偏頭眺望遠方,眼神落寞。

江晨曦咬唇,恨自己下不了狠心,猶豫片刻便握住他懸着的左手。

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

她膝蓋受傷,他當時都能纡尊降貴替她上藥,何況如今他們糾纏不休。她心再狠,再無動于衷,也做不到棄他于不顧。

下一瞬,蕭詢眸光蹭地大亮,反手握緊她的手,輕輕一扯,把人扯到腿上摟着。

許是疼痛難忍,蕭詢單手抱着她,不顧李衛在旁,仰首吻她的唇,借此轉移傷痛。

江晨曦驚呼出聲,轉瞬又阖上雙眼,任由蕭詢為所欲為。

李衛眼皮子抖了抖,頭垂得更低,加快手中動作,清洗傷口,上藥包紮。

包紮完,李衛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人一走,蕭詢便肆無忌憚起來,右手使不上力,左手把人往懷裏壓。

他在她耳畔呢喃,“曦兒,別生氣了?”

看在他受傷的份上,江晨曦讓着他,輕輕嗯了一聲。

待蕭詢松開她,江晨曦癱軟如泥,埋在他左側脖頸處。

稍稍平息紊亂的心緒,她輕輕碰了碰蕭詢包紮成豬蹄的右肩胛,“大人,是否需要抓幾貼藥煎服?”

江晨曦不懂醫術,但總覺得如此處理太過潦草,她先前落水還反複發燒,喝了大半個月湯藥呢。

蕭詢摟着她不放,下颚抵在她的額際,“不礙事,不用喝湯藥。”

話雖如此,江晨曦依然不放心,令蕭詢去床上躺着休息,她守在旁邊照應。

蕭詢拗不過她,乖乖走向床榻躺了下來。

天色擦黑,江晨曦推門出去,托李衛代為傳膳。

稍後,客棧前頭跑堂的小二來把冷了的席面撤走,換成兩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

蕭詢右臂行動不便 ,江晨曦喂他喝了一碗粥,又端來水給他擦臉漱口。

吃飽喝足,蕭詢犯困,“曦兒,與我一同躺下歇息便是。”

“不可,我下午睡過一覺,這會兒不困,大人先睡。”江晨曦替他蓋上杯子,随後守在旁邊。

江晨曦堅持,蕭詢遂不再勸說。

許是起了藥效,蕭詢後來迷迷糊糊睡着了,将醒未醒時,有人替他掖了掖被角。

翌日三人哪裏也沒去,待在客棧繼續休息。

又過一日,安州的商船終于靠岸,蕭詢三人退房去北城門外碼頭。

一行三人又遇到蘇子恒,江晨曦暗自祈求蘇子恒千萬別來找麻煩。

老天爺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蘇子恒忙于差事,與他們匆匆打了個照面便先走一步。

三人一路順利出了北城門。

蘭英與夏菊站在碼頭上朝江晨曦揮手,“小姐——”

闊別多日,江晨曦見到二人,不由自主發自內心地笑。

總算要回青州了。

一行人在碼頭碰面,免不了多聊幾句,蘭英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

“小姐,你和蕭大人前腳剛走,安州就突下兩日暴雨,船老板為了考慮大家的安全,決定等雨停再出發……”

商船停靠崇州碼頭半日補給,蘭英和夏菊去采買東西,江晨曦躲在艙房裏休息。

這幾日陪蕭詢露宿野外,遇匪徒截道,陌生人搭讪,蕭詢受傷,一樁又一樁應接不暇的糟心事。

這艘商船是蕭詢的地盤,船上都是禁軍,等閑出不了岔子。

蕭詢有事要去處理,未曾來煩她。

再過兩日便到青州,江晨曦坐在桌案後查漏補缺,蘇家人裏裏外外加起來十幾口人,她給每個人都帶了禮物。

正寫算到一半,外間想起腳步聲,步伐輕,卻不是蘭英等人。

江晨曦警覺,悄悄放下手中筆,從腰側取出蕭詢贈予她的匕首。

一船禁軍,何人敢在此放肆?!

房門吱呀一聲響,來人身形矯健,手裏提着劍,嗖地一下竄了進來。

江晨曦當即踢翻凳子,發出巨大動靜,大喊,“來人啊——有刺客——”

對方顯然被江晨曦的大喊吓了一跳,見狀猛地向她撲來,江晨曦機靈地往邊上一躲,手中匕首狠狠在對方手臂上一劃,瞬間血流滿地!

來人也是個狠人,一聲不吭,提劍又要刺來。

江晨曦适才用匕首劃傷了對方,恐懼之下力氣早已耗盡,她不敢坐以待斃,再拿匕首去擋——

勁風襲來,她絕望地阖上雙眼。

千鈞一發之際,蕭詢從天而降,破窗而來,一劍刺向對方的背,用力之大,徑直刺了個對穿!

那人猝不及防被刺,壓根來不及反應,便‘碰’地一聲跪倒在地。

死了。

死不瞑目,眼睛睜着,正對着江晨曦。

李衛等人相繼趕來,被艙房的一幕吓到,二話不說擡走了那名刺客。

血流滿地,滿屋的血腥氣。

蕭詢撲向江晨曦,捂住她的雙眼,“曦兒別看,別怕,我來了——”

江晨曦吓到了,她滿腦子皆是那刺客死不瞑目的凄慘樣子,任憑蕭詢如何喊她,她都聽不見。

蕭詢自責不已,輕撫她後背,柔聲哄她,“曦兒別怕,你什麽都沒看到,乖……”

半晌,江晨曦回過神,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死死抱住蕭詢,像是溺水的人攀附浮木。

“皇上——”

“別怕,沒事了。”蕭詢用力抱住她,身子止不住地顫抖,失而複得不過如此,“朕的錯,朕不該讓你一人待在房裏。”

他本意不想一直霸着她,誰料給了刺客有機可乘,但凡他來晚一步,後果恐不堪設想。

委屈、難過等各種情緒争先恐後湧了上來,房裏死了人,即使是刺客,江晨曦一刻也待不下去。

“皇上,快帶我離開——”

蕭詢一把抱起她,帶她出了艙房。

他令人來收拾殘局,商船上禁軍互相排查戶籍,但凡丁點不對,一視同仁關押起來。

回到蕭詢的房裏,江晨曦不忘問他,“皇上,怎的船上還有刺客?”

“朕此行南下,并未故意遮掩蹤跡,想必有人不想朕活着回京,暗中殺了禁軍溜上了船。”

江晨曦從未想過繁華盛世大周,皇位如此不穩。

水貌似越來越渾濁。

蕭詢柔聲哄她,“下次朕讓你的侍女夏菊随時跟着你,寸步不離,你今日應對從容,出乎我意料。”

江晨曦苦笑,都死到臨頭了,她當然要放手一搏,多虧蕭詢贈了她匕首。

須臾,蘭英和夏菊回來得知此事,懊悔至極,發誓再也不随便離開江晨曦身邊。

江晨曦不怪她們,令她們不用自責。

“小姐與皇上在安州下船時,夏菊與大塊頭發現船上有刺客,倆人聯手收拾了一波人。”

大塊頭是蘭英在背後對李一的稱呼。

江晨曦醍醐灌頂,怪不得蕭詢帶她棄船下馬,原來玩了一招聲東擊西。

偏他這人背後做了許多事,又不表功,一路沒事人似的調戲她。

江晨曦微微一嘆,不知該拿他怎麽辦。

晚上,江晨曦沒胃口,蘭英與夏菊伺候她沐浴後,她便宿在蕭詢艙房裏。

李衛與夏菊當值,一上一下立在黑夜裏,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江晨曦替蕭詢換藥,他胸前的傷口因為用劍救她又撕裂了,紗布上血跡斑斑,看着極為可怖。

她滿臉自責,心理又忍不住怨他,可仔細一想,她對他的埋怨沒道理,他若不及時救她,她勢必會出事。

“皇上可後悔此行出來?”他若待在宮裏,未必能出事。

夜色闌珊,燭火下的美人一雙眸含情,欲說還休地看向他。

蕭詢握住她的腰,細細摩挲,“朕不出來找你,那才叫後悔。”

蕭詢總是不忘調戲她。

江晨曦睨了他一眼,“皇上就愛說笑,我不理你了。”

她收拾完桌上的東西,轉身去旁邊水盆裏洗手。

倆人先前各自沐浴過,蕭詢躺到床榻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曦兒過來。”

江晨曦也不扭捏,該親的都親了,也在一張塌上睡過,她依言走過去坐下。

蕭詢伸手一摟,江晨曦便被擁到他懷裏,為了不壓到傷口,蕭詢平躺在床沿,讓她睡在外側,他左臂環抱住她。

“到了青州,朕親自送你歸家,之後便返京。”

奇楠沉香混合着藥草香,竟一點都不難聞。

江晨曦‘嗯’了一聲,不提長短。

蕭詢見她如此乖巧,不免好奇,“你為什麽不問朕之後的打算?”

江晨曦把手放在他的腹部,點了點他的肚子,“我又不是皇上肚子裏的蛔蟲,怎能猜到您的打算。”

蕭詢捉住她的手,捏了捏,小丫頭騙子不肯說真心話。

他能感覺到她對他越來越在乎,也不再抗拒反感他的親密接觸,想必他在她心裏已占了一席位置,只是嘴硬不肯說。

她難得回一趟外祖家,多半要待上個把月,蕭詢有心想帶她一起回京,卻不現實,只好忍痛割愛。

來日方長。

江晨曦其實有些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

近十日倆人幾乎未分開過,天天膩在一起,當下分開一陣也好,各自冷靜些許,若她對他的感……她再考慮也不遲。

突破世俗禮儀,回京之後面臨重重枷鎖,她目前缺乏勇氣。

蕭詢抓住她的手,“朕屆時與你書信,你且按時回複。”

江晨曦嗯了一聲,順着他的意願。

蕭詢見她如此好說話,偏頭看向她,“曦兒今晚怎的興致不高?是否舍不得朕離開?”

江晨曦狡辯,“皇上多慮,我只是近鄉情怯。”

之後又聊了聊其他,蕭詢便誘哄她坐到他懷裏,方便他吻她。

江晨曦稍稍掙紮便從了他。

大抵日夜相處,分開在即,她已然習慣他的陪伴,說不舍得是假的,何況他今日還舍命救了她。

她垂首,手指無意識攀在他的脖頸處,脊背被蕭詢輕輕一捧,她被迫擡頭,還未出聲,已然被他吻住。

蕭詢吻了一下便離開她的唇,往後靠,眼眸幽深,內有暗火,“朕肩胛疼,使不上力。”

言外之意暗示她主動。

江晨曦被他吊在半空,一顆心不上不下,見狀不由得眯了眯眼。

她咬唇,試探地喊了一聲詢哥哥。

坐在他懷裏的美人,她雙眸半阖,嗓音嬌媚,柔得能掐得出水。蕭詢心跳陣陣,瞬間狂喜,恨不能把她揉進身體裏随時帶着。

“小丫頭,可算聽你喊了我一聲詢哥哥。”

先前還喊肩胛疼使不上力的人轉瞬之間便把她壓在身下,一路沿着她的額頭吻到她的唇瓣。

蕭詢吻她一下,喊她一聲曦兒。

江晨曦眼睫一顫,掀了掀眸,撞入他深邃的眼裏,他的眼裏只有她,心無旁骛,只有她。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頸,主動送上香吻,“詢哥哥……”

江晨曦的主動令蕭詢狂喜,眼角眉梢都亮堂了幾分,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也重了一些些。

“曦兒太壞了。”

小丫頭故意撩他。

倆人唇齒纏綿了會兒,蕭詢火氣上來,猛地掀被裹住她,他躺到一旁,“在這裏要了你對你不公,朕等你回宮。”

江晨曦躲在被子裏,臊得渾身冒火,悄悄整理淩亂的內衫。

當夜,蕭詢故意折騰江晨曦,不讓她休息,一見她犯困,便逮着她欺負,不時親她幾下。

江晨曦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躺在他懷裏嬌嗔,“皇上!你欺負人!”

“你睡你的,我親我的。”

蕭詢握着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不敢在她肌膚上留下印記,只隔着一層薄薄的內衫親。

所到之處帶來星火燎原,撩得江晨曦心頭滾燙,努力掀開耷拉的眼皮,撲向他,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倆人一直鬧到後半夜,江晨曦何時睡着的都忘了,她一夜無夢到天明。

蕭詢守着她到天微亮,見她沒做噩夢,才敢小憩。

江晨曦一覺睡到午膳後,醒來一睜眼,她便看見蕭詢躺靠在她旁邊,手裏捧着一卷書,寸步不離守着她。

蕭詢放下手中書卷,伸手捋了捋她汗濕的鬓發,“醒了?餓不餓?”

江晨曦向他挪去,靠在他懷裏,無意識撒嬌道:“皇上,我們到哪了?”

她剛醒,嗓音甜膩,嬌嬌柔軟的。

蕭詢不厚道地暗忖,若不是昨夜那名刺客吓到了她,這丫頭怎會如此黏着他。

“再過一日便到青州。”

江晨曦雙眸一亮,眼裏的睡意消失無蹤,蕭詢見狀,不免吃味,轉念一想,青州有她的家人,他不該嫉妒。

之後二人在房裏用了遲來的午膳,蕭詢又陪江晨曦去甲板上吹了會風,晚上她睡不着,蕭詢便講了些趣味盎然的前朝野史給她聽。

倆人蜜裏調油的模樣令蘭英頻頻側目。

蘭英偷偷問夏菊,“夏菊,倘若皇上納小姐為妃,太子殿下該如何稱呼小姐?”

夏菊道:“你怎知不是為後?”

蘭英:“……”

船行一日便至青州。

還未停泊靠岸,早早等在甲板上的蘭英便激動地跳了起來,“小姐!太公來了!”

坐在船頂上的夏菊眼尖,不忘補充,“大少爺也來了。”

江晨曦內心一動,忙掙脫蕭詢的懷抱,急匆匆跨出船艙,遠遠望去,只見碼頭上站着她外祖父蘇鶴之以及大表哥蘇子瞻,并若幹仆人。

他們翹首以盼地望着船來的方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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