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明月光，朱砂痣（3）
等高展逸推着輪椅回來，蘇曉曼已經冷靜下來，忍住痛，自己扶着車門慢慢坐上輪椅，松了口氣，說道：“高律師，今天的事麻煩你了。現在我可以自己進去找醫生，你先走吧。”
高展逸看着她的雙眼，因為之前剛剛哭過，此時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水盈盈的，清淩淩得如同水銀一般，倒映出他的樣子，清脆而細柔的聲音不大，卻堅定得不容他再說半句，讓他只能将滿心滿腹的話統統都咽回去，眼睜睜地看着她自己吃力地轉着輪椅，朝急診室那邊慢慢地挪過去。
他忽然大步上前，抓住輪椅的扶手，一言不發地推着她快速向前。
蘇曉曼擡頭望向他，皺着眉，剛要開口，高展逸已經搶着說道：“我推你進去就走。你放心，齊欣欣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蘇曉曼看着他一臉歉疚的神色，張張口，本想問他怎麽處理，但念及這是他們夫妻的私事，自己既然已經決定遠離這兩人，還是少問少摻和，一念及此，終于還是閉上了嘴，默認讓他推自己進了門診大廳。
有護士過來接手後，高展逸幫着去挂了號辦了張醫療卡，先偷偷存了幾千塊錢押金進去，把病例和醫療卡都交給護士後，留下自己手機號碼做做聯系電話，全部安排停當後，他這才悄然離開。
蘇曉曼在護士的幫助下，先去拍了個片子，再去做一連串的檢查，然後郁悴地發現，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句話，放到她身上真是成了現身說法。飽受摧殘的腳踝處果然出現了骨裂和韌帶損傷，被打上了石膏，後背和肩膀倒是沒骨折，但也被撞出幾大片青紫的淤血，頭上前面一個包，後面被扯掉一縷頭發，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還好沒什麽嚴重的內傷，被打包完畢後，總算不用住院，可以先出院了。
蘇曉曼拿完藥，發愁地看着自己被包成了粽子的腳，也只能從醫院先租了個輪椅，自己慢慢搖着輪椅走出醫院，正準備打輛出租車回家時，一輛路虎越野車疾馳而來，差點撞到她之時，擦着邊停了下來。
沒等她反應過來，那司機已經跳下車來，怒沖沖地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她面前，一把抓住輪椅的扶手，将她圈在裏面，一低頭，那高大身形投下的陰影就将她完全籠罩。
“你是怎麽活這麽大的？三天兩頭受傷，醫院是給你開的嗎？”
蘇曉曼眨了眨眼，看着面前這個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話語，卻又無比陌生的感覺，一時之間，先是感覺有些混亂，混亂到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不自覺地，就擡起手來，伸手碰了下他的面頰，剛一碰到，就被他不耐煩地一巴掌打掉。
“說話啊！摔了一跤就摔傻了嗎？”
蘇曉曼被他打醒過來，終于醒悟過來，這已經不是十年前在學校操場上，自己摔一跤他就來一邊責罵一邊心疼地送她去校醫那的時光了。如今的他們，早已被時間改變得面目全非，就連昔日的那一點點美好，都變成了殘忍的回憶。
“你來幹什麽？”
“看你死了沒！”程方毅脫口而出，可看到她神色從先前的迷惑變得黯然時，還是忍不住心疼地後悔了一下下，可又接着嘴硬地說道：“你還欠我五百萬，別想着一死了之！”
蘇曉曼瞥了他一眼，“你放心，那些錢，還不值得我拿命來還。”說完，她便努力地搖着輪椅後退，想要轉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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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走出一米去，輪椅就被程方毅從後面抓住，他一手拉開車門，轉身就從輪椅裏将她抱起，塞進了車裏，關上車門，把輪椅扔進後備箱，再上車開車，轉眼間一套動作猶如行雲流水般完成，等蘇曉曼回過神來，已經被綁上安全帶上路了。
“你帶我去哪兒？”蘇曉曼警覺地望着他，突然想起他當初的那個提議，一臉戒備地說道：“欠你的錢我會還的，但我絕不會……不會做你的……那個……那個什麽的！”
連情婦兩個字都說不出口的笨蛋，還是一如既往的傻，程方毅惱火地瞪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生她的氣還是生自己的氣。
“我還沒那麽饑不擇食！我是來送你回家！就你現在這樣子，還想怎還錢？債務的事我會跟你的律師弄清楚，你最好老老實實呆在家裏，養好你自己傷再給我還錢！”
看到他一臉憋着火氣像個随時會爆炸的炮仗模樣，蘇曉曼果斷決定不再說話，他今天能大發慈悲送她回家已經是例外了，若是她再不小心說錯什麽，這個睚眦必報的男人還不知會做出什麽事兒來。
只是……眼下律師的事，只怕比他還要麻煩了。
齊欣欣在學校門口鬧成那樣，就算當時在場的家長并不多，也難免不會有什麽風言風語洩露出去，若是影響到思思就麻煩大了。
無論如何，高律師已經幫了她不少，浩然地産的收尾和她的債務确認，就算沒有他，頂多也就是被程方毅多扒一層皮，反正欠了五百萬也不差這些，她甚至都有種債多不愁的感覺。單欠程方毅一個人還好說，就別再添上高律師和齊欣欣這筆亂子了。
她剛打定主意，就接到了高展逸的電話。
“喂？你在哪兒？我到醫院了，你要是檢查完我可以送你回去……”
“謝謝你，高律師，我沒事了。已經有人送我回家，你不用再找我了。公司的事，你可以把需要我簽字的文件快遞給我，下面的事我可以自己處理。麻煩你幫我結算下律師費，我會盡快轉賬給你……”
她禮貌而公式化的聲音，透過無線電傳入高展逸的耳中，顯得格外冷靜而疏離。她顯然是不想再看到他，不想再介入他和齊欣欣之間的矛盾，甚至不惜草草結束這單委托，徹底結束他們之間唯一的關系。
“那……我以後還能幫……聯系你嗎？”他艱難地，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想不用了。”蘇曉曼揉揉太陽穴，有些疲憊地說道：“高律師，謝謝你幫了我那麽多，但有些誤會明明是可以避免的，我想，以後還是不要再見了吧！”
“對不起……”高展逸對着已經挂斷的電話喃喃地說了一句，原本只是隐隐約約藏在心底的負罪感，在被突如其來掀翻在光天化日之下後，蓬勃而生，又被當頭一棒，徹底摧毀得幹幹淨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