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星會眨眼嗎
好在菜上齊開鍋之後,話題随着煮沸的湯鍋接連更換,不再集中于溫成桉一人身上。盡管身邊付肆的存在感依然很強,但溫成桉埋頭專心吃菜,強迫自己将注意力轉移到姜喃他們叽叽喳喳的讨論中,總算沒有起初那般不适應了。
年輕人聊的話題無非就那幾樣,美食玩樂還有八卦。在場藝人大多都要保持身材,通告很滿,顯然對于前兩類話題并不精通。這就導致了,一頓火鍋吃下來,溫成桉連姜喃新MV副導演家的貓,做了絕育麻藥打多變成面癱的事情都知道了。
關越雖說不是娛樂圈中人,不過聊起八卦來也是頭頭是道,沒一會就把隊裏的上單看着像個壯漢,實際上宿舍房間裏被女朋友塞滿了美樂蒂玩偶,每天晚上抱着玩偶和女朋友視頻的事跡賣了個底掉。除此以外,他還一股腦交代了上至KS教練芒果過敏,下至做飯阿姨青椒喜歡剁成段。
溫成桉聽着關越妙語連珠說了一大串話,心想。
幸好他還是正當首發的好年紀,否則聯盟那些解說們該有危機感了。
關越說得口幹舌燥,有些口渴,順手拿起桌上的酸梅汁猛灌一大口,聽見姜喃好奇眨巴眼發問:“你說那麽多,怎麽沒說說我們教練的八卦?”
關越聞言,酸梅汁沒留意嗆進了喉管裏,刺得他接連咳嗽好幾聲,心虛偷瞟了一眼付肆的位置——那裏空空蕩蕩,主人早已離席去接聯盟的電話了。
他傻笑着岔開話題:“肆隊啊,肆隊哪有什麽八卦,妥妥的訓練狂工作狂一個,無趣得很。”
姜喃看穿了關越眼底的慌亂,佯裝不屑“切”了一聲,扯了個新的話頭替他揭過。
關越順過了氣,被姜喃無心之言,驀地帶回了某個深夜的長廊裏。
青白色的煙霧一圈圈自窗邊彌散,男人背抵着冰冷的瓷磚牆面,微仰起脖頸。指間一點星火,明滅交錯。
那時候關越還在FG俱樂部做青訓生。
他知道這個人,于某一日空降進入的FG戰隊,甫一加入便進了二隊。當時許多青訓生非常不服氣。
不服氣也是情理之中,付肆進隊已經滿十八周歲,在其他任何行業都可以稱得上一句未來可期——除了電競。在電競行業裏,早已有人在這個年紀功成名就了。更何況,付肆的段位和巅峰分段在高手如雲的青訓生裏,只能算勉強達标。
年齡和段位都沒有優勢,空降進二隊,如何能服衆呢?
不止那些同位置的打野青訓生不服氣,連關越本人都不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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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青訓營有個打野選手,他是青訓裏公認的野王,手握十個國服打野英雄,訓練賽的成績也C得很穩定。所有人都覺得,FG的自留簽一定會落在他頭上。橫空出世了一個付肆,奪了他大半風頭,就如憑空給他澆了一頭冷水。畢竟越過自留簽直接提拔二隊的先例,可謂是少之又少。
他才不相信,一個十八歲才進隊的選手,能比他的操作要精湛。
年輕是他優越的資本,操作反應力是他引以為傲的勳章,付肆有什麽呢?憑什麽壓他一頭?
所以他帶着幾個同樣不甘心的兄弟,鬧去了主教練那裏。十五六歲的年紀,血氣方剛,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總以為一切不合心意的事都是資本操縱。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跑去一隊訓練室,對着玻璃門裏正在複盤的主教練,嚷嚷着定要還電競一個公平。
那日,關越雖沒有參與“起義”活動,但還是架不住好奇心,偷溜去看了現場。主教練板着張臉,冷聲安排了三場對抗賽。
一方是那幾個兄弟,另一邊是付肆,還有随機匹配的四個路人。
紙面實力如此懸殊之下,大家都覺得,付肆輸定了。
面對對方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勢,付肆的臉上卻挂着安閑懶散的笑意,仿佛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一般。
結果卻大出人意料。
付肆連勝了三局。
甚至其中第二局,付肆這邊的路人射手在對線時把對方射手送超神了。前期大逆風經濟差了将近八千塊,結果付肆一波靈性蹲草,帶着自己家輔助在風暴龍刷新之前,收割了敵方雙C,一波團滅,直接翻盤。
主教練攤開戰績數據圖,對着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青訓生沉聲道:“團隊游戲,不是靠簡單的個人實力就能取勝的。”
原本心高氣傲的少年們被狠狠打擊到,苦着臉垂頭喪氣離開了訓練室。一人領了一份三千字檢讨,作為違規進入一隊訓練室,幹擾一隊選手備賽的懲罰。
付肆坐在訓練椅上巋然不動,臉上的笑意像是被凝固了一般,未減分毫。
關越當即明白了,為什麽明明年紀沒有優勢的付肆,能得主教練青眼一躍進入二隊。
不對,他在心底糾正,或許賽季結束,他就該變成一隊了。
操作可以短期加練,可是指揮思路、游戲理解,是一個漫長培養的過程。
而付肆,無需培養,便足以傲視旁人。
那日之後,關越對付肆的印象從空降的關系戶,一改成波瀾不驚的指揮神。
像這般……關越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總覺得此時的付肆,莫名透出一絲落寞,甚至顯得十分脆弱。
他腦子裏又想起青訓營裏,有關于付肆的那些奇怪傳言。據說付肆是重點高中的學生,在學校成績名列前茅,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退學來打電競,和他們一群學渣湊熱鬧。
關越躲在廊邊角落,不忍心上前打擾付肆,可他卻忘了今夜月色皎潔,牆角的倒影早就暴露了他的蹤跡。如何能逃得過心細如發的付肆的眼睛。
“出來吧。”
關越聽見付肆微啞的嗓開口。他從牆角小心翼翼探出頭來,沒來由驚出些許冷汗。
“那個,付肆是吧?我怕你尴尬,不是有意要躲的。”
男人掐滅了煙頭,那一點星火消失,又是一圈白霧自窗口升騰入夜色中。
“教練給我下了禁煙令,麻煩兄弟,替我保個密。”
付肆好像随着煙頭掐滅的那一瞬間,恢複成了原本氣定神閑的模樣,嘴角勾着笑,離開了關越的視線。
關越覺得,自己似乎冥冥之中,窺探到了付肆另一個面目。
大抵是隔壁包廂飄來的煙霧,像極了那夜付肆呼出的煙圈。又或者是自己對面坐着的溫成桉,面容沉靜垂下眸子的神情,讓他莫名感覺到有一點熟悉。
因而那段藏在心底的畫面,突兀的在此刻浮現在腦海裏。
關越出神太久,嘈雜的八卦大隊少了一個主力軍,頓時安靜得有些明顯。
姜喃伸手在他眼前揮了好幾下,故作誇張大叫:“不是吧關越,你魂被人勾走啦?還是在偷偷編排我們教練什麽事,準備給我們放個大瓜?”
這下,連溫成桉也好奇地将視線落了過來。不為別的,主要關越魂不守舍的模樣太突出,一看就是心裏憋着事的。
況且,付肆當年退學之後,溫成桉對他的接觸只停留在屏幕內、鏡頭裏的片面光影。
好想知道,付肆打電競那幾年私下是什麽樣子。
“編排我什麽呢?”
主人公正端着一盤水果走了進來,原本伸長身子湊上去想聽八卦的姜喃瞬間坐直,擡手沖着關越給自己的嘴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沒有,沒有,姜喃和我誇你八風不動魅力四射呢!”
關越收到姜喃的信號,順嘴把她推出去擋槍。
桌子底下,姜喃的小高跟精準踩了某人嶄新的迪亞多納一腳。
付肆對關越嘴裏跑的火車一笑置之,坐回座位上準備給自己倒一杯酸梅汁。
一旁的溫成桉還在想象付肆做電競選手私下的樣子,沒回過神,手比腦子快了一步,見狀提起桌上的果汁瓶給付肆斟滿。
幾滴紫色汁液在杯中反彈濺出時,溫成桉才意識到,她此舉似乎不太妥當。
“哇付肆,你還是不是男人啊,怎麽能讓我們野王姐姐給你倒茶!我看不起你!!”
關越剛昧着良心和付肆周旋完,好不容易逮着個反擊的機會,當然得好好譴責一番。
“我看教練手裏盤子還沒放下來,剛好我沒事幹,順手了。”
溫成桉及時出聲替付肆解釋。
“那就謝謝成桉學妹了。”
付肆不搭理關越的無理取鬧,眼眸含笑對溫成桉道了聲謝。
說罷,他把手裏的果盤擺至溫成桉面前。
“當作謝禮啦。”
男人愉悅的聲音落在耳際,溫成桉看着面前盤子裏的水果。
西瓜都是沒有籽的小塊,橙子瓣還帶着水光,付肆對于水果一向很挑剔,選出來的都是看上去就十分新鮮的。
“不是吧,一盤果盤就打發了?你也太小氣了!!”
關越看熱鬧不嫌事大,跟着吐槽了一句。
然後收到了付肆的一記眼刀。關越掂量了一下未來七天在FG俱樂部的生活,及時住口,縮着脖子沖溫成桉露出了可憐的神情。
如果眼睛會說話,那此刻的關越一定在說:FG不值得,快來KS吧——!
一頓飯吃得大家都很開心,連之前起了點小摩擦的沈權,也在最初的梗着脖子不屑一顧後,加入了話題大軍。
夜色沉沉,溫成桉拖着行李箱來到了FG俱樂部安排的客房裏。
由于各個藝人的通告不一致,彼此時間無法協調,所以節目組采用的錄制方式是七天進行一次集中訓練錄制,把大家的時間整合在一起。
而三天後,第一場熱身對抗賽就要來臨。雖然這場比賽僅僅為了讓大家熟悉比賽環境,和比賽模式,并沒有設置淘汰環節。
但是溫成桉想贏。
确切地說,她是不想讓付肆的名字後面跟一個“失敗”的結果。
念頭一出,溫成桉起身拿出手機,準備打開王者榮耀,摸去訓練營再研究研究出裝。
怎料,頭頂的吊燈突然暗了下來。
她疑惑推開了房門,以為是自己房間的電路跳閘。卻發現走廊的燈光昏暗,只有幾盞應急燈還亮着,散出幽幽的光。
興許是聽見了自己的腳步聲,對面房間的門打開了一條縫隙,露出了一個溫成桉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付肆應該剛洗完澡,只穿了一件寬松的浴衣,鎖骨清晰分明,黑發濕漉漉滴着水,水漬染濕大片浴衣肩頭。
在朦胧的燈光下,讓人有些浮想聯翩。
看見溫成桉一臉迷茫的樣子,他想起了什麽,低笑一聲解釋。
“忘記通知了,我們俱樂部是強制晚上十二點熄燈斷網的。”
他邊說着邊從浴衣口袋拿出手機,手指幾下翻飛敲出兩三行字,點了發送。
溫成桉手機傳來消息提示音,應該就是剛剛付肆在群裏發了熄燈通知。
“你要是有什麽事情沒處理完,可以借我房間的燈。”
做完這一切,付肆擡頭向溫成桉補充道。
溫成桉恍惚的神智被拽回,連聲慌亂道了好幾句“沒什麽事”“不用了”,随後逃也似的回了自己房間裏。
她背靠着房間門。
眼前付肆被浴衣勾勒出身形的畫面怎麽也揮之不去。
一下,兩下。
窗外貓叫聲凄凄,屋內心跳如鼓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