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星星會眨眼嗎

溫成桉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從付肆的車上下來的,她也忘記了在付肆話音落下之後自己又應了什麽。

她被很多人叫過野王,巅峰賽裏的隊友、大學裏的同學、節目裏的姜喃,往往她總能面不改色糾正,她不算什麽野王。但這種冷靜的理智系統在面對付肆時,頃刻失靈。

而且,為什麽,同樣的稱呼,付肆叫起來,總是不一樣呢?莫名讓她……心緒激蕩。

他的咬字很輕,語氣裏還有笑意未散的餘韻,溫成桉從前視鏡裏能看見他彎起的桃花眼,眼底永遠好似蘊着一汪清泉。

有人戲稱,付肆這雙眼睛,看一條狗都是深情的。

抵達公司的時候陣雨初歇,路面水光粼粼,行李箱輪子拖動在潮濕地面上,濺起細小的水花,溫成桉裸露的腳踝被沾上了許多小泥點。她俯身拭去髒污,躺倒在宿舍沙發上。

遲來的疲倦感席卷全身。

她沒什麽特殊的愛好,大學生活除了練舞、上課就是打游戲,後來開始拍戲,打游戲逐漸成為她日常調節情緒的唯一途徑。

然而這些天的訓練,他們對戰的都是職業青訓生,高端局片刻不能分心,連細微的操作失誤都要避免,精神高度緊繃的幾場對局下來,後背驚出冷汗是常有的事。姜喃已經好幾次和她吐槽,估計回去之後都不想再聽見王者榮耀的提示音了。

溫成桉也不可避免。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知道自己同職業選手的差距猶如天塹,但她平時玩游戲向來被冠以大神求帶飛的名號,節目期間頻頻被暴打,難免會有點喪氣。

看着大號一千七的巅峰段位,決定放任自己休息一天,調整心情,明日再殺回一千八。

因而,她悄悄摸上了自己的游戲小號。

好友第一位的“四十四十是十”頭像一片灰,系統顯示他上一次登錄還是在七天前。

溫成桉盯着他頭像框裏灰色的薩摩耶發愣,沒留意間滑開了二人的聊天窗口。思忖半刻,決定把今天的好心情和對方分享一下。

別叫來救你了:四四,我今天偶遇我喜歡的人了,好開心啊~雖然我表現得好呆,但是現在感覺能在王者峽谷戰他個三百回合!!

對方的頭像沒有任何反應,溫成桉也不意外。她向來把四四的存在當作一個樹洞,兩人經常隔着好幾天的距離交流打趣。但是無論溫成桉聊什麽樣的話題,四四總會有适當的回應。

她很滿意這樣的相處模式。

她不擅長交際,很少和朋友聊天,再加上先前呆在劇組拍攝時很忙,消息隔三差五忘記回複,久而久之,大學裏的舍友也漸漸不再同她來往。四四慢慢成為她傾訴時的第一人選。

大概是因為對方回消息的速度和她一樣,會間隔好幾天,讓她少了很多日常聊天社交的壓力。

還有什麽原因呢?溫成桉說不清,就是覺得四四有時看似漫不經心的回複語,總能恰到好處緩解她沮喪的心情,散去她心頭的陰霾。

像閃閃發光的小太陽。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好妹妹把我們付肆哥哥的腳步給絆住了!”

付肆剛推開包廂大門,就聽見某人掐着嗓子嬌滴滴的聲音。

KTV粉紫相間的燈光來回晃悠,照得付肆眼前發暈,他順手摁掉花裏胡哨的舞臺光效,挑了一處光線充足的角落坐下。

“彭程萬,你要是還想見到你23歲的太陽,就把你那惡心人的稱呼收回去。”

付肆睨了拿着話筒陰陽怪氣的男人一眼,別開視線露出嫌棄的神情。

彭程萬聞言立刻見好就收:“我錯了肆哥,您光臨鄙人小小生日,不勝榮幸,不勝榮幸啊嘿嘿。”

付肆看了眼空蕩的包廂,偌大的沙發上只坐着彭程萬一個人,不禁有些疑惑:“我來早了?還是你們已經慶祝完了?”

彭程萬沉穩不過三秒,又換上了他那副賤兮兮的嗓音:“哪能啊肆哥,楊怡寧和李婷婷聽說你要來,怕合照時候被你比下去,拎着小化妝包去衛生間補妝了。其餘幾個大老爺們,在隔壁電競房打游戲呢!”

說罷,他還不忘拍了拍自己寬厚的胸膛表忠心:“只有我,一直思念你,留在這個空蕩的包廂迎接你!”

“感動不?”

付肆低嗤出聲:“你覺得我應該感動嗎?”

男人半阖的眸光閃過一絲玩笑意味的威脅,從随身攜帶的公文包裏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給你的生日禮物,卡地亞的新品,彭老板23歲大壽快樂。”

付肆把盒子交到面前一臉深情款款的人手上,象征性地拍拍他的肩。

彭程萬家裏人是開小賣部做生意的,取名字的時候想讓兒子有大出息,所以取了個鵬程萬裏的好寓意。結果掐了尾的名字聽起來像中年企業家,在學校裏被同學追着叫老板,得了個彭老板的綽號。

“肆哥——你是我親哥啊!!不對,你是我親老板!!!”

彭程萬小心翼翼收下禮物,對付肆極其造作地抛了個媚眼,成功收獲了付肆的一記暴栗。他很早之前就在朋友圈發過這款表的圖片,開玩笑說男人一生的奮鬥夢想就是擁有這款卡地亞,當時付肆只是點了個贊,什麽評論都沒有留下。

沒想到默不作聲就買給他了。真不愧是肆哥,行動派!

包廂內側的門被打開,探出了一個腦袋。

“肆哥救我——程陽他們拉我上黑車,我已經掉了一二三四……好多顆星星了!”

說話的同樣也是付肆的高中同學,叫張博遠,他動作娴熟小跑到付肆面前,雙手抱拳沖着付肆瘋狂眨眼。

這一招他使用得可謂是爐火純青,只要他夠不要臉,上分的事總有着落。拜付肆所賜,他王者榮耀裏戰力最高的英雄,排名第一的是瑤,第二的是明世隐。

房間內瞬間傳來有人不滿的聲音。

“張博遠你別血口噴人,看看你1/7的戰績,再說誰拉誰上黑車!”

“你吃我兵線,還想要我打輸出!你這種可恨的資本家思想就該被浸豬籠!”

“哇對面三個殘血你在野區迷路,給你吃錢純純資源浪費啊不是。”

……

付肆頗有些頭疼摁了摁眉心,一時間有點不太想承認這群鬥嘴的幼稚鬼,跟他是同學,甚至各個都來自知名高校。

驀地,溫成桉在車上認真保證,自己會好好練英雄、寫複盤,不讓他丢臉的樣子,浮現在眼前。

其實付肆本人對這個節目的輸贏并不是十分在乎,本就是以娛樂為主的綜藝節目,來參演的藝人十有八九都是臨時補課、現學的游戲。他運氣好點,挑選的成員至少對于游戲的熟悉程度比較高,選手也都服從管教,不會出現什麽輩分壓人,自視甚高的現象。但隔壁季子軒隔三差五跑來和他哀嚎,自己隊伍的某某奇葩藝人,不會玩還普信,覺得自己特牛,對教練指指點點,美其名曰“制造節目效果”。他罵也罵不得,只能假笑度日。

他記得季子軒在自己面前咬牙恨恨的模樣。

“這節目錄完之後我一定要讓聯盟給我報銷工傷!”

可當時,他随口一問:“為什麽會覺得輸了就是給我丢臉?”

街邊暖黃色的廣告牌灑落在後座小姑娘的臉上,她冷清的眉目輪廓顯得分外柔和,說話的腔調不自覺帶上了一點軟糯糯的鼻音。

“因為吟風的id後面,要跟着勝利呀。”

酒過三巡,包廂內的大家都開啓了歌王争霸,抱着麥克風不知道在鬼哭狼嚎什麽,調不成調詞不成詞。付肆特意起身挑了個離音響遠一點的位置,安安分分欣賞這群人發酒瘋,順帶思考待會怎麽送這幫醉鬼回家。

付肆很少喝酒,以前是因為打比賽,酒精容易影響操作的精準度。後來聚會時他們習慣了付肆不喝酒,更沒人敢勸他酒,畢竟聚會裏多一個人清醒着,就多一分保障。

身邊沙發塌下了一個角。

“哎付肆,你那個俱樂部最近是不是錄了個綜藝啊?”

付肆當年退學去打游戲的事情他們之中誰也不知道,等好不容易聯系上人,他已經成FG戰隊的首發打野了。後來陸陸續續捕風捉影了解到付肆當初家裏的事情,因為沒幫上忙他們心裏一直還有些內疚。

提問的是之前去補妝的楊怡寧,她的某個小愛豆牆頭超話有提到說最近在錄電競綜藝,這不抓緊機會來打聽情況了。

付肆聽着她報出來的名字,搖了搖頭表示對方不在自己的俱樂部,但是很可靠地答應了下次比賽後臺去替楊怡寧要簽名。

“我就知道我肆哥最靠譜了!”楊怡寧激動打開微信去和她的追星姐妹炫耀。

付肆報以善意一笑,被人拿出手機的動作感染,索性無聊,也自顧自掏出手機,看看俱樂部那邊有沒有什麽新的消息。

發現不常用的企鵝右上角有一個小紅點。

果然是他那個名為“別叫來救你了”的網友給他發的消息。

這些天錄節目,他都忘記登錄這個游戲小號了,看見人兩個小時前發來的,看似抱怨實則流露濃濃喜悅的消息,他的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了弧度。

聽她講過她喜歡的人太多事,但一直都沒有進展,對方似乎總是很忙,小網友膽子又小,勸了她好幾次要主動,都被她立刻否定。今天居然能偶遇,付肆由衷替她感到高興。

這大概就是,那些長輩總樂意給年輕人做媒的原因吧?

“死了——都要愛——”

程陽在麥克風争奪戰中占據上風,歌喉驚天地泣鬼神,成功獲得了楊怡寧忍無可忍的一聲笑罵。

付肆坐在混亂邊緣,守着他最後一方淨土,雙眸含笑,指節在屏幕上敲出一行行黑色字句。

手機光亮明滅,映照在他的臉上,頭頂是藍綠交錯的氛圍燈,有種割裂感強烈的和諧。

灰色的加載圈轉完,聊天框裏出現了兩個新的氣泡。

四是四十是十:呆到極致也是一種美。相信自己,在他眼裏一定是最好的模樣。

四是四十是十:如果不是,那就是他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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