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星星不眨眼

應城的三天光陰飛快而逝, 回到江北迎接他們的是堆積的課業、公司事務,還有劇組的拍攝任務。

溫成桉小腿的疤漸漸脫落,只剩下淡粉色的印記, 她試了一下, 高難度的舞蹈動作做起來還是有些吃力, 不過最難的需要真身跳舞的劇情早在她受傷前就全都拍完了,回到江北休息了一天之後便趕去了劇組。

雖然沒有安排她的戲份, 但圍觀揣摩他人的現場,更能促進演技的提升。

當然, 其中夾雜了些許私心。

畢竟……她和付肆總有一天是要公開的, 她也不可能靠着綜藝積攢的人氣和流量在娛樂圈混一輩子, 更遑論依靠付肆家裏的公司來為她的事業提供便利。

盡管最初的夢想,是載着父親和母親的寄托, 想要去成為一個優秀的舞者。但意外出演了第一部網劇之後,她愛上了這種模拟演繹不同人生的感覺。無論是拍攝前沉浸入劇本, 揣摩角色心理, 為他們撰寫小傳,還是拍攝時将自己的細微的神态變化同本性割裂開,全然換上另一個人的一颦一笑。

大概是自己的人生過得太粗陋平淡, 才這樣讓她着迷。

也暗暗希冀着有朝一日,可以憑借自己的演技,去獲得更多知名導演的青睐。

坐上回江北市的高鐵時,溫成桉看着窗外飛速而過扭曲模糊的景和湛藍純粹的天, 輕聲問付肆,有沒有想好考哪個學校, 讀什麽專業。

“心理學吧。”

付肆幾乎半點沒有猶豫回答。

“因為……你母親嗎?”溫成桉腦子裏迅速劃過一個猜測, 但又擔心提起他母親會讓他難過, 支支吾吾小聲。

“有一部分的原因。”付肆沒注意到溫成桉欲言又止的表情,低垂着眸指節輕叩座椅扶手,“更主要的原因——”

“我遇見過太多、太多,因為心理問題而過早結束花期的職業選手了。”

KPL賽事還是太小了,同其他大型國際性電競賽事比起來差之遠矣,只有寥寥幾個豪門俱樂部會去特別留心選手的心态問題,去配備專門的心理咨詢師。

更多的還是小作坊運作,賽訓組都找不出幾個人,每天忙着分析研究賽事數據,訓練複盤都忙不過來,選手的心态全靠自己來調節。

哪有那麽多天生的大心髒選手?

既然選擇了成為電競職業選手這一條路,自然要面對各式各樣的評論,稍有操作失誤,就會被惡評淹沒。

有人熬過去了,錘煉出了一顆無堅不摧的強大心髒。

有人沒熬過去,狀态一落千丈,再不複往昔,只得狼狽結束自己短暫卻并不絢爛的職業生涯。

曾經有一段時間陷入長期自我厭棄狀态的他,險些成為沒熬過去的那一員。

好在某天,心灰意冷單排了幾十局橘右京,遇見了一個很有趣的小網友,明明ID帶着股“仙之巅,傲世間”的中二桀骜,聊天的語氣卻意外的乖,從最初的惜字如金到後來的叽叽喳喳和他念叨了許多生活瑣事,讓終日泡在游戲裏、還未完全适應和隊友磨合溝通的他,有一種觸摸到人間煙火的安心。

“盡我所能,幫一幫他們吧。”

就當是幫一幫當初的自己。

溫成桉聽着身邊人鄭重其事的語氣,內心難免有所觸動。想做什麽,要做什麽,怎麽做,付肆從來都是一個規劃明确的人,這一點從高中到現在,未曾改變。

“我家裏的筆記應該還沒有丢,你要是需要的話,我可以遞給你。”

溫成桉思索片刻,自己平平無奇的高中成績顯然和付肆不能比,再加上高中知識早就忘了個一幹二淨,她去輔導付肆顯然不現實,好像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當時整理的筆記還挺詳細的,或許能幫助付肆打個基礎。

“好啊,那謝謝桉桉學妹的貼心援助?”

付肆說這句話的時候幾乎完全貼在溫成桉耳廓,懶散的語調和刻意拉長的親昵稱呼讓溫成桉有些招架不住,胡亂應了聲不用謝,便把頭埋進手機屏幕裏不敢擡起。

身邊人絲毫沒有自覺,還在喃喃自語。

“不對,按學歷輩分來說,我是不是不應該叫你學妹,應該叫你學姐?”

“溫學姐?”

“成桉學姐?”

“桉桉學姐?”

“桉姐姐?”

“姐……”

眼看着付肆越說越過分,溫成桉耳朵紅得近似滴血,再也裝不下去透明人,伸手捂住了付肆作亂的嘴,堵住了他剛說了一半的羞恥稱呼。

小姑娘冷清的眉目因為害羞臉頰鼓鼓,杏眼瞪圓了看他,鮮活得很,付肆忍不住彎了彎眸,被手掌遮住下半張臉全然不影響桃花眸裏的盈盈笑意。

溫成桉看着這雙眼睛,想要威脅他不許再這麽叫的話頓時說不出口,二人僵持着不發一言。

小姑娘面冷心軟,手掌蓋上來的力道也不舍得用勁,虛虛覆了一層,像是生怕把自己捏壞一樣。付肆借着這毫厘空隙,低聲誘哄。

“逗你呢,下次不說了。”

輕吐的氣息灑在掌心,有些癢,溫成桉幾乎是一瞬間收回了手掌。

剛要板起臉告訴他,不管怎麽樣自己都做不成他的學姐,除非他也考進央舞,她可以勉強考慮一下“師姐”這個稱呼。

就聽見付肆探頭過來小聲。

“下次呢,叫你女朋友。”

“還是叫老婆?”

“!”

後一個稱呼的沖擊力太大,溫成桉連瞪他的勇氣都沒有了,垂着腦袋,變成了一顆小番茄。

人算不如天算。

待溫成桉将付肆領回自己家裏的書房,從一堆舊書中翻出筆記本遞給付肆的時候。

年久泛黃的筆記本有一兩頁脫落,筆記本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夾着的幾張照片滑了出來。

……是付肆的證件照。

付肆沒想到來借個筆記還能有意外收獲,挑了挑眉梢看向溫成桉。

溫成桉其實在心裏已經急得跺腳,但憑借着三腳貓的演技還是維持住了表面的平靜,至少那不茍言笑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唬人。

“我做值日,在學校裏撿到的。”

随後在付肆的一聲輕笑中卸了僞裝。

“我說怎麽每次學校換年級大榜,老楊總要和我要好幾張照片?原來是有人偷偷拿走了啊?”

老楊是當時付肆那一屆的年級主任。

“我沒有偷偷拿走!照片自己掉下來的,我就是順手撿到了……”

溫成桉越說越小聲,心虛低頭。

年級大榜的照片都是現貼,學校比較樸素,沒有裝什麽擋板,因而膠水很容易脫落。有些人的照片掉下來了,會有人撿了放在臺子上,等保安大叔重新貼上去。

但付肆的照片一旦掉下來,就會被人撿走,這也是為什麽年級主任總要和付肆多要幾張證件照的原因——被撿走再換新。

溫成桉之前一直不好意思,但看到有好多人都在撿,不止女生,也有男生撿回去貼筆記本裏,用來考前拜一拜。

俗稱“沾沾學神的運氣”。

借着這一個冠冕堂皇愛學習的理由,溫成桉每每經過年級大榜的時候都會多留心幾眼。

一來二去,兩年多來倒也收集了好幾張證件照。

“怎麽樣?有保佑你考得高一點嗎?”

付肆聽着小姑娘吞吞吐吐的心路歷程,俯身撿起從筆記本裏滑落的書頁。

溫成桉筆記記得很認真,用了藍紅黑三種顏色的筆跡做批注,放在老楊手裏就是标準的模範筆記。

“有一點吧?當然更可能是因為貼了你的照片,我看筆記本更勤快——”溫成桉一本正經分析起原因,還沒講完就啞了火。

她看見付肆翻開的那一頁筆記頁眉,被她用黑筆寫了好幾個“付肆”兩個字。

……怎麽忘了這一茬。

就不該提議借筆記給他看的!

溫成桉慌亂遮住了筆記本上的字跡,可憐兮兮向付肆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小一把小刷子,看得他心癢。

“我,我這個筆記可能記得不是特別好,不如,不如學長你找別人借吧?”她小心翼翼建議。

付肆揉了一把小姑娘探過來的腦袋,輕聲詢問:“我可以寫嗎?”

“啊?”溫成桉一愣,“可,可以的。”

得到了主人的允準,付肆拿起黑色水筆,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在筆記本裏每一個“付肆”後面,都畫上了一個愛心圖标,并接上“溫成桉”三個字。

他寫得專注,深邃的眼眸盯着紙張,像是在進行一項了不起的工程。

溫成桉憋不住好奇心,瞥了一眼付肆寫下的字跡,耳朵尖再一次不争氣的紅了起來。

[例證法:采用了舉例的方法,以……來說明……的觀點,列舉詳實,說服力強。付肆愛溫成桉]

宛若早戀的高中生,偷偷在筆記本裏寫下隐秘的情話。

付肆端正落筆寫完最後一個“溫成桉”,擡眸看着身邊發呆的小姑娘,一字一頓。

“付肆愛溫成桉。”

“沒能陪伴你的過去,是我的遺憾。”

“從今往後,我想參與你的将來。”

聯盟不肯放過付肆這個臉蛋優越的明星選手,哪怕知道付肆已經和FG俱樂部遞交了辭呈,名義上離開了KPL,但還是約了最後一次采訪。

經理被上級壓迫,腆着張臉問付肆有沒有空。

彼時付肆剛寫完一張錯誤率不到百分之十的物理卷子,心情愉悅給溫成桉微信發了個“不愧是我”的表情,把試卷得分拍照發了過去,遠在劇組的溫成桉忙于拍戲,還沒回。

看到經理的消息,付肆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一個采訪而已,別讓俱樂部夾在中間兩頭難做。

不過……

付肆看了眼自己的手,頗有些頭疼,臨時去銀飾店定了一款男士佩戴的素圈戒指,和聯盟的人約好了時間。

這次采訪的主持人是KPL選手的老熟人了,小貍。付肆看見熟面孔這才松了口氣。

他怕又來一個上回那樣為了輿論和話題度不怕死的臨時工,他要是一時忍不住在鏡頭面前罵人了,會不會給溫成桉間接帶來黑料?

付肆覺得自己剛剛的念頭還挺好笑,趁着采訪還沒開始,在手機屏幕上敲敲打打,和溫成桉發了這件事。

說來也可憐,明明是成年人談戀愛,硬是因為雙方的行程都很繁忙,談出了一種網戀的感覺。

燈光亮起,工作人員示意付肆可以開始采訪了。

職業選手很少佩戴手部配飾,無論是比賽還是平時訓練,都會限制到手指的靈活程度,因而采訪剛一開始,付肆無名指處新戴上不久的素圈戒指,便吸引了在場包括小貍在內的工作人員視線。

在一些簡單的問話,諸如“為什麽會選擇離開俱樂部、今後有什麽打算、電競生涯最難忘的事情是什麽”的問題回答完之後,小貍換上一副八卦的神色,淺笑開口。

“能方便透露一下,為什麽風神今天來接受采訪戴了一個戒指嗎?”

付肆垂眸看了一眼指間的銀戒,輕聲。

“因為戒指下面紋了我愛人的名字,不便于上鏡。”

“哦?”小貍挑眉揚了揚音調,“什麽樣的人能把我們風神征服到手?有些好奇了——”

畢竟,和付肆合作了兩年多,從未見他對哪個女生有特別關照,她确實好奇,像付肆這樣的人,會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子。

鏡頭燈光聚焦在男人清俊的臉龐和白皙指節佩戴的素圈銀戒上,付肆擡眸,往日懶散不着調的眉眼斂了神色,擲地有聲道。

“在她面前,我不是什麽神。”

他驀地想起幾十天前鏡頭面前将自己比喻為星星的女孩,剛嚴肅了半分鐘的神情頓時融化,撩人的桃花眼微微彎起,語氣多了幾分說不出的缱绻深情。

“也只想做她一個人的太陽。”

不去理會浩瀚星海裏其他星體,只守着屬于他的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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