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手。

一般年輕男孩,哪比得上他的細膩敏感?這麽想是挺不道德,但他得承認,知道她心裏未住過人,他非常開心。

他是不是可以這麽想,他有榮幸成為她生命裏的第一個?

「看樣子,我似乎得負起責任?」他半真半假地試探。

面對鏡子的小臉紅紅,看起來就像水蜜桃一樣可口。「其實我八歲的心願啊,就是當你的新娘,哎呦,現在回想起來真糗……」

他覺得呼吸像快停了般,這種話聽在他耳裏,簡置像美夢成真。

「現在呢?」

說話的時候,他心髒仿佛快停下。

他以為她會告訴他,是,她喜歡他;但沒想到,她的答案竟是!「那是小時候才會說的話,現在……說真的,我不太懂什麽叫喜歡。我問過同學,她們說喜歡人就會想跟他在一起,想跟他摟摟抱抱,對方要是不理睬的話,就會覺得很難過……」

因為害羞,她漏掉帶最重要的幾句話!一直以來,曾讓她傷心難過的對象,只有他一個。

「哎呦,怎麽讨論到這兒來了。」她欲蓋彌彰地揚揚熱紅的臉頰,拿起護唇膏随意抹了抹唇。

「現在幾點了,你不是說八點半跟誰有約?」

「是啊。」

他把梳子放下,走去打開卧房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早餐廚房已經準備好了。」

「我在車上吃。」

乃雛将随身包包塞進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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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柳明之點頭,快步下樓準備。

兩人昨晚約好了,為了不讓乃雛爺爺起疑,在人前,得一直保持冷談不熱絡的關系。一出主屋,兩名随扈立即跟上,一直往前走的乃雛背上有陣刺刺的感覺,停步回頭,看見爺爺從陽臺高高俯視她。

祖孫倆視線對上,她朝他一扮鬼臉。

應慶祥手杖一敲,嚴厲斥喝遠遠傳來。「沒規矩!」

乃雛沒理會,身一轉,繼續往前走。

應慶祥幫乃雛預約的發型師瑞奇,是享譽國際、深受名媛信賴的天王設計師。

下午三點瑞奇得搭機到法國參加發型秀,五天後才會返抵國門,所以應慶祥才會約在如此微妙的時刻。

坐在發廊的VIP室裏,瑞奇對着鏡子裏的乃雛解釋他即将做的發型。

「一定要那麽久嗎?」乃雛一聽燙發得花四、五個小時,小臉頓時垮下。

「放心,現在的燙發技術跟藥水都非常好,不會傷害發質……」

她擔心的才不是這個。「跟傷不傷發質沒關糸,我是不喜歡傻等的感覺……」

「我們這邊有很多雜志,還是二小姐想看電視……」瑞奇的助理殷勤問道。

她才不愛看那些東西,乃雛正想說話,外頭突然有人敲門。「打擾了,」柳明之邊說邊走進房間,「我幫二小姐帶東西過來。」

乃雛回頭見他手上捧着什麽,眼神都亮了,是一大把用報紙紮着、尚未整理過的切花,他太神了,她剛還在想,要是有花啊盆栽什麽的的讓她撥撥弄弄就好,想不到,他馬上抱一大把進來,真個愧是六哥哥!乃雛的喜好完全被摸透。

「還有其他吩咐嗎?」

「我要一個裝水的桶子。」

她話還沒說完,助理已經捧了過來。「剪刀,還有花瓶,兩個,不,拿三個過來。」

認真負責的管家,沒二話通通準備好。

乃雛将裝花的水桶拖到椅子旁邊,朝鏡裏的瑞奇點頭,一副任君宰割的表情。

「來吧,你想怎麽弄就怎麽弄。」

她現在有花可玩,等再久都不怕。

從沒看過這樣的千金小姐,瑞奇和知助理互看,搖搖頭,失笑地拿起發卷跟藥水,開始動手改造。

四小時後,瑞奇關上吹風機,抓起定型噴霧「嘶!」地一噴,兩手抓攏做最後的修整。

乃雛也将手上最後一枝玫瑰插進花瓶裏。「好了。」

兩人同時說。「太精彩了!」

全程陪侍在旁的柳明之輕輕鼓掌,他誇的不只是發型師的發藝,還包括乃雛的巧手。

大桌子上,擺着她細心裝擺的三盆花,透明花器裏盛着嫩粉色娴雅的金雀兒、風信子與白頭翁,另一盆是妩媚的孤挺花配上陸蓮跟翠菊最後體積最大也最狂野的一盆,是以火焰似的野生罂粟搭配姬唐菖蒲,強烈擄住所有人目光。

「顏色配得真好。」瑞奇在桌前駐足欣賞。

「那是當然的喽!」她自認對花草的熱情,絕不輸任何人。

乃雛站起一伸懶腰,就在這時,她看見鏡裏的自己,那個人是她嗎?在鏡裏回望她的女生,有着一頭蓬松浪漫的鬈發,将她本來就小的臉蛋襯得更加纖小細致。乃雛平常打扮不是披着頭發就是紮馬尾,從沒想到自己也有雍容華貴的一面。

她視線與鏡中的柳明之對上。好看嗎?她以嘴型問話。

很漂亮!他點頭,暗暗豎起大拇指。

乃雛望着鏡子,露出滿意的笑臉。好吧,就看在效果不錯的分上,她就別再抱怨弄一顆頭呆坐五個小時的事了。

離開時,她将花全留給瑞奇,不收他一毛錢,但有一個要求。房間裏發生的事,不準透露給其他人知道。

「沒問題。」瑞奇在嘴前做了個拉拉煉的動作。

步出vip室,趁随扈還沒過來,乃雛壓低聲音說:「說真話,我比較習慣之前那個樣子,頂着這顆頭什麽事也不能做,連戴安全帽也不行。」

柳明之想像那畫面,她頂着一頭浪漫鬈發卻戴上安全帽騎摩托車,一聲笑就冒了出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她朝他肚子一槌。

他正色道:「打扮成這樣,本來就是要讓人服侍。」

「但什麽事都讓你幫我做,我要幹麽?發呆?」

她不像其他千金小姐,已經過慣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更不覺得什麽事都不做任人服侍的生活有什麽好羨慕。她喜歡流汗,喜歡靠自己雙手完成事情的成就感。

或許爺爺硬要幫她找個管家,就是要改變她這個「劣根性」。

「謝謝你。」這才是她真正想說的。「知道要幫我買花進來。要沒你的神來一筆,我剛才一定無聊死了。」

柳明之紳士地欠身。「讓主人快樂,是管家的職責。」

他很高興他猜對了。「那你呢?你喜歡做什麽?」

「我?」柳明之眨了下眼睛。

「對啊,找剛看你一直坐在旁邊沒說話,傻等了四、五個小時,不無聊嗎?」

「我在想程序。」他正想拿出他剛才繪下的圖形,身後突然有動靜。他手技巧一托。低聲說:「有人來了。」

收到。乃雛點頭,換用不耐煩的口氣說:「我肚子餓了。」

「老太爺吩咐,請二小姐到俱樂部用餐。」兩名随扈走過來說。乃雛還想抗議,她幹麽去那種老人家去的餐廳吃飯?

可柳明之卻早一步打開玻瑙大門。「車子在外面等了。」

她輪流一瞪随扈還有柳明之,然後跺腳,出門。

一進氣派豪華的俱樂部餐廳,乃雛立刻認出坐在大圓桌後的爺爺。

這兒,是集應用來招待貴賓的地方。門禁森嚴。要進來吃頓飯,沒有專屬會員卡,就算錢再多也不得其門而入。

「老太爺。」曲真提醒。

應慶祥擡頭朝乃雛一瞟,眉頭由松轉皺。

發型OK,她幾乎可以讀出爺爺腦中思緒,但衣服不合格。

她看着爺爺嘴巴動了動,曲真點頭,大步朝她走來。

「二小姐,老太爺要您到包廂用餐。」

這什麽意思,她怒視再度低頭用餐的爺爺,他是嫌她打扮見不得人?「放開我。」乃雛正想過去理論,手卻被柳明之扯住。

「不行。」

你也不聽聽他剛才說了什麽!乃雛用眼神控訴。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搖頭。「可惡。」

她重重跺腳走入包廂。門一關上,她立刻受不了地大喊:「他以為他什麽東西?這麽瞧不起人!」

一直站在門邊的柳明之提醒。「服務生來了。」

乃雛面對牆做了幾個深呼吸,調整好情緒,才要他放人進來。

當千金小姐就這一點讨厭,無時無刻都得注意他人限光,不得失态,不能沒規矩,不能讓家裏人蒙羞丢臉。

乃雛從小就讨厭進來這兒,連吃個飯也不得輕松。與其綁手綁腳吃大餐,她寧可到外頭買一個六、七十塊的便當,大刺刺坐公園野餐。

「我要一份香煎珠雞,一份烤洋蔥,還有……亞洋甘菊茶。」接過乃雛遞回來的菜單,服務生無聲退下。

門一關上。她立刻捧頭呻吟。

柳明之走過來關心。「你還好嗎?」

「頭很痛。」

是她定力不夠吧,每次跟爺爺見面,她就控制不住脾氣。但發完脾氣倒黴的又是她,頭頸肩膀總覺得不舒服。

他彎身摸摸她額頭,沒發燒。「應該是神經太緊繃,幫你按摩?」

「讓我靠一下。」乃雛将臉埋進他胸口,反手抱住他腰。

他居高俯視她纖小的肩膀,心裏柔情萬千。「你一定不習慣這樣的生活。」

「是啊!」她低聲嘆。以往這個時間,她會坐在「MyFavoriteGarden」辦公室跟同事一塊吃便當。公司有一個櫃子,擺子十幾種不同口味的花草茶。便當一吃完,她會和小禾一塊到茶水間,幫同事們沖杯茶。

大夥兒同坐在一塊吃飯的溫暖感受,是這兒或寬敞豪華卻冷冰冰的應家沒辦法給她的。

對了,你剛才要給我看什麽?」她強打起精神露出微笑。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這麽勉強自己。」他手輕輕滑過她柔膩的臉龐。「如果跟我撒嬌能讓你舒服點,我非常樂意。」

望着他擔憂的眼眸,她心湖微起蕩漾。她總覺得他有魔力,總是能看穿她掩飾極好的脆弱。或許在他面前,她就像一本翻開的書,什麽喜怒哀樂、痛苦跟別扭,他一瞧就懂。

「對我這麽好,你早晚會寵壞我的。」她忍不住抱怨。

「能把你寵壞倒好。」他點點她鼻頭,又問了一次。「幫你捏捏肩膀?」

「我比較想跟你說話。」她伸出手,想看是什麽東西,能讓他空等了四、五個小時不覺沉悶。「讓我看你說的程序。」

他伸手進口袋,掏了幾張紙片出來。「只是一些發想圖形,我們都叫它『曼陀羅』,沒接觸過的人,看起來可能有點奇怪。」

乃雛還真是有看沒有懂,紙片上頭畫着一朵線條構成的八瓣花,花瓣中心,還有各自相對應的尖點跟圓圈,附寫在旁邊的英文字她倒認識,什麽id=Oinsert、white,只是不知道做什麽用。

「這些……可以變成電腦裏邊的程序?」

原來這就是他平常接觸的東西,她啧啧稱奇。

他喜歡她現在的表情,迷惑裏夾雜着佩服,下意識地想挲揉她頭,但想到她才剛剛整理好頭發,忙又把手放下。

「來嘛!」她拉他手罩住額頭,忽左忽右亂揉一氣。

「會把你頭發弄亂……」

「管他的,感覺對了最重要。」

她甜甜地笑着。「我最喜歡你這個動作了,讓我很有小女孩的感覺。」

你的确是我的小女孩。他心裏想着挲着她頭發的動作,越發溫柔。「對了,你畫那個曼陀羅幹麽?」

他告訴她協議的事。

她吓了一跳。「天吶,我不知道……你這樣會不會太累了?」

他一人要兼兩份工作,她不知情就算了,還拚命撒嬌!「一點都不累。」

他加重語氣。「對我來說,設計程序并不困難,重點是能陪在你身邊。」

「不是困不困難的問題,是我覺得不公平。」她嘆氣。「一直都是你在幫我,在替我擔心,為我着想,但我卻只是坐享其成,從來沒回報你什麽。」

不,她為他做得才多。他想,至少,她幫他找回了笑容。

他性格本來就不熱絡,爸媽一死,他更是豎起帶刺的高牆,強逼自己待在裏邊,不讓人親近,他也找不到縫隙出去。

以為如些來,他再不必承受失去摯愛的痛苦,但他卻也忘了,一個人孤獨慣了之後,會逐漸失去笑的能力。

是眼前這只歡快的鳥兒破壞了一切。她不理高牆,不理夾雜其中的利刺,如此輕巧穿過了重重阻隔,逼着他不得不低頭正視,安全但閉鎖的生活,不足以真補他心頭的空洞。

但這種話,就好像把心掏出來公諸於世似的,他怎好意思說出口。

所以他這麽回應,「我說過你快樂,就是我的快樂。」

「我也想替你做點什麽,不然這樣好了,私底下沒人看見的時候,換我服侍你?」

他吓一眺。「不用了。」

「要要要。」

她推他坐不,開始槌他肩膀,殷勤問,「力道可以嗎?還是把外套脫下……」

「好了,可以了……」他讨饒地把她拉回座位。

六哥哥在笑耶!她手指輕碰他瘦削的臉龐。他臉上難得的笑容,讓她心裏有股微妙的酸澀感。

「你應該常常笑的,你的笑容很好看,你知道嗎?」

他慣常有的表情,就是無表情,深邃的眼睛仿佛就像黑洞一樣,所有情緒都掩埋住了,只有很偶然的時候,她正巧說了什麽笑語讓他忍俊不禁,才會掃除濃厚陰影,透出他陽光般的笑容。

「這一點,我恐怕沒辦法承諾能無時無刻做到。」他有些羞澀。

「我才不需要這種承諾。」她高傲一哼。「要讓你笑,我會自己來。」

看見她這表情,他又笑了。「是啊,全天下只有你辦得到。」

受過傷的人一定懂,要排斥和不相信他人的關愛,是多麽容易的一件事。他當初也不例外,始終以冷淡回應她的熱情。很多人都放棄了,同學、師長,包括向來關心他的阿姨。唯獨就她,一直堅持傳遞她的溫暖,自始至終,關懷的心意未曾變她朝他眨眼,正想說話,敲門聲突然響起。

「餐點準備好了。」服務生在外頭喊。

柳明之拍拍她手,走去開門。烤洋蔥、香煎珠雞跟洋甘菊茶。三名服務生依序送上。擺好後三人躬身退不,輕輕帶上包廂門。

「來吧!」乃雛拍拍身旁椅子。

他一愣。

「我說過啦,我要服侍你。」

她将盛着珠雞的瓷盤移到旁邊桌位,這時才發現,只有一份餐具。「糟糕,要他們再送套餐具進來好了。」

「不行。」

他按住她欲按钤的手。「你忘了我們現在的關系?」

對喔,不能讓人發現他們感情好,尤其是爺爺。「那怎麽辦?總不能共享一套餐具……」

說到這兒她突然停下。為什麽不行?她沒感冒,他也沒生病,共享一套餐具有什麽關系。「來來來,我想到一個點子,不會浪費食物,也不會讓人發現你跟我一道用餐。」

她切下一塊雞肉塞到他嘴邊,說:「啊……」

「別鬧了。」

他挪開她手。怎麽可能讓她喂。「你吃你的,我的午餐我晚點會處理。」

她才不聽話咧!她丢下叉子蒙住臉,假哭說道。「嗚……嗚……六哥哥讨厭我了,他不接受我的服務……喔,我好難過,我心碎掉了……」

「乃雛。」他好氣又好笑。

「人家不管,你不吃我就繼續哭。」她繼續蒙着臉。

「好好好!!!」他哪舍得她哭,連假裝他都受不了,他抓起叉子一口吃掉。

「可以了吧?」

「不可以。」

她擡頭呵地笑,搶走叉子叉切了一口。「要這樣才行,啊!!!」

她執意喂他就對了。

淘氣!他閉眼輕嘆,讓她轉而服侍他實在無益身心,瞧他現在心跳得多快。

他又一次嘆,勉強收掉臉上的傻笑,之後才窘着臉,配合吃掉她叉子上的食物。

乃雛滿意地收回叉子,開始幫自己切肉吃。

看着剛碰過自己嘴巴的叉子進入她嘴,柳明之耳根不自覺紅起。

他知道自己無聊,才會注意這等小事,不過是用了同一根叉子吃東西,又不是什麽邪惡的事。但老天爺,這是「間接接吻」啊!他表情複雜地看她又叉了塊肉過來。

「再吃一口。」

熬不過心頭竊喜,他再一次張開嘴巴,心裏一個聲音笑他,就老實承認吧,能跟她如此近距離接觸,你明明開心得不得了。

「有人陪着一塊吃,感覺真的不一樣對吧?」

乃雛一派天真。

他點頭。尤其被自己喜歡的女人喂食,沒喝酒,也會覺得頭暈。多虧他有着高超的自制力,不然這會兒,他早站起來高喊萬歲了。

「我們分開之後,你知道我什麽時候最想念你?」

她細心切着烤軟的洋蔥,一半自己吃,一半送進他嘴。

他搖頭。「吃晚餐的時候。」

她的家人都忙,一個禮拜之內,一家人同桌吃飯次數卻不超過三次。「以往有你在,我一個人坐在十人心的桌子前還不覺得孤單,你一走,我往左邊看也是空的,往右邊看也是空的,雖然廚師的手藝很好,但吃起來就是少一點氣氛。」

她沒告訴他,他離開後整整一個月,她都是哭着睡着的。

想像那畫面,他心倏地疼了起來。

他做錯事了,當初他不應該顧忌那無謂的主仆之分,他應該想盡辦法繼續跟她聯絡,讓她明白她并不孤單,至少,還有他關心着她。

他碰碰她臉。「對不起,我保證,不會再讓你有那種感覺了。」

她丢下叉子,抓住他伸來的手。「我爺爺常說,承諾就是拿來背叛的。長期耳濡目染,我也變得不怎麽相信人,但不知道為什麽,只要是你說的,我就有信心。」

「你知道我一定會做到。」

是啊,只有他能讓她覺得這麽安心。她捏捏他厚實的掌心。

「為什麽?我一直在想,為什麽只有你能給我這種感覺?」

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雖然他也渴望弄懂。

「我只是陪在你身邊,設法讓你開心、快樂而己。」

這樣就夠了。她笑。「答應我,我們要永遠像現在一樣,再也不分開。」

「好。」他點頭,但心底也很清楚,這個承諾,他可能沒辦法實現。過一陣如果她答應結婚,對方真可以接受他這個男的管家随侍在她身旁?或者他該先問自己,他真的有那份度量,能眼睜睜看着乃雛嫁給他人,仍舊心境平和,不起嫉妒?他很怕自己做不到。他凝望繼續切肉的乃雛,當她又笑着把叉子送往他嘴邊,他很肯定地告訴自己,不,他很确定自己辦不到。

兩人接下來的行程,是到信義區一家極知名的護膚中心做全身美容。

一進金碧輝煌的大門,炫耀似的談笑聲便不斷傳來,「我昨天剛從法國飛回來,你看,飛機上的冷氣把我的皮膚吹得這麽糟……」

「哪會?你天生麗質。要說煩惱我才煩呢,後天我親愛的要帶我去夏威夷度假,你不知道那裏太陽多曬,所以我這幾天拚命保養,好怕回來以後皮膚都曬老了……」

「對啊,冷氣跟太陽真是皮膚一大天敵……」

乃雛一睨柳明之。「會不會覺得我跑錯地方了?」

她心頭嘀咕,怕曬太陽、不喜歡機上的冷氣,就乖乖待在家不要去玩嘛!

一群人吃飽了沒事幹。

柳明之唇角微勾,他可以想像她正在想些什麽。「電梯到了。」

他按住上樓鍵,待她進了電梯站穩,才迅速站到觸碰板前方。

「等等……」

一名衣着體面的男子快步跟上。

柳明之先按下五,然後問:「請問到幾樓?」

「我要到七樓,謝謝。」

基於天性,男子先看見乃雛,然後才是柳明之,突然他「咦」了一聲。「明之?我沒認錯吧?」

「學長?」柳明之表情同樣驚喜。

這個人,正是柳明之為數不多的好友兼合作夥伴!程予皓。柳明之人生中的第一個一百萬,就是靠兩人當初合開的公司賺來的。

「你不是到美國去了?怎麽會在這兒?」

當初所以賣掉公司,除了行情好之外,一半也是因為程予皓父親希望他出國深造。兩人最後一次見面,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

「這是我姐的公司,她剛生小孩在坐月子,找我幫她一陣。」

程予皓還想多聊,電梯卻已經到了。他看着兩人說:「有時間嗎?我辦公室在樓上,一起上去坐。」

「我不行,但明之可以。」

乃雛伸手同時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應乃雛。」

聽見乃雛名字,程予皓驚訝張嘴。「原來你們在一起了!」

「什麽?」乃雛一臉茫然。

「不是你想的那樣。」柳明之忙使眼色,提醒程予皓別再多說。「他是我大學學長,叫程予皓。」

「很高興認識你。」她望着程予皓招呼,然後看着柳明之說:「我進去喽。」

「我會在他辦公室,有事打我手機。」

「OK,待會兒見。」電梯門關上。

「這怎麽回事?」

程予皓一臉莫名其妙。「我記得很清楚,你喜歡的那個小妹妹就叫應乃……」

柳明之捂住他的嘴。「進你辦公室再說。」

程予皓迫不及待,辦公室門一關上。立刻開口:「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現在是乃雛的貼身管家。」

他簡單複述這兩天發生的事,包括兩人在外要保持不和的約定。

「怎麽會變成這樣?」程予皓搔頭。

「剛聽見她名字,又看你們倆站一起,我還以為你美夢成真了。」柳明之苦笑。「她不曉得,我不希望她有壓力,或者誤會我之所以陪在她身邊,是另有圖謀。」

「想太多。」程予皓斥。要說他這個聰明絕頂的好友有什麽缺點,就是過於瞻前顧後。「你打算怎麽辦?沉默守候在心愛的女人身邊,眼睜睜看她嫁給別的男人?」

「我在等乃雛做決定。」

柳明之轉頭眺着窗外。「如果她決定放棄一切,遠走高飛,我一定毫不猶豫跟随。」

換句話說,她如果堅決扛起所有責任,埋沒快樂,他也會繼續隐瞞愛她的秘密,陪她身處無愛的煉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這家夥簡直是情聖。程予皓嘆氣。「我真不知該罵你還是要誇你……」

「學長!」

柳明之突然大動作拉開窗簾。「你前面這塊空地,有什麽打算嗎?」

「幹麽?」

「我有個提議。」

他走過來,在程予皓耳邊說了幾句話。「可以嗎?」

程子皓攤手。「我能說什麽?随便你。我真是服了你,滿腦袋全是她的事情。」

「我希望她開心。」這句話就足以說明一切,全是為了她的笑臉。

當晚,柳明之與随扈分批拎着紙袋進到乃雛房間,這些東西全是她下午的戰利品。他們每次進來,便可看見頭戴耳機的她不悅地瞪着他們。最後一趟搬完,已是十分鐘以後的事。

「我要喝玫瑰花茶,去沖過來,還有;這裏快點收拾好,亂七八糟的。」

頤指氣使的舉動是為了表演給随扈看,待柳明之單獨進門,乃雛立刻把耳機丢開。她小聲問:「他們不會再來了吧?」

「放心,東西部搬完了。」

「累死了。」

穿着PaulSmith藍色印花洋裝的她,姿态不雅地攤在沙發上。

下午做完了SPA,她接着又被送到造型師那兒,跟着她逛街采買然後學習保養卸妝,累到她連抱怨的力氣也無,這樣一天的行程才終告完結。真搞不懂怎麽會有人覺得成天逛街、護膚是享受,對她來說,這種無所事事卻又忙碌不堪的生活,遠比她到外頭曬一天太陽還累人。

「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他把茶遞給她,見她喝下,才慢條斯理說出學長的委托,想要請她幫忙設計七樓辦公室前的露臺。

「真的嗎?」

她精神為之一振。

「小聲。」他捂住她的嘴提醒。

她開心地拉着他手轉圈圈。「太棒了……」

她怎樣也沒想到,被關進監牢之後,她還有機會接觸心愛的花園設計,「好了好了,頭很暈。」

他按下跳個不停的她。「學長說花園的風格、預鋒沒有限制,一切随你發揮。」

她旋身來到他面前,盯住他。「你去關說的對吧?」

他眼朝旁一轉。「是剛好看見他辦公室前面有片空地,順口提了一下……」

「少來。」

她手指點着他眉心。「你啊,一說謊眼睛就會亂瞟,你以為我不知道?」

被逮着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希望你快樂。」

她跟姐姐乃蝶不同,精細秀麗的乃蝶是需要專人照順顧的白色山茶,她卻是枝葉茂盛的山櫻,不給她大量的空問與陽光,不足以綻放嬌柔似雪的花苞。她爺爺的做法就像把櫻樹移植到狹小盆子裏,美其名是保護,實則是束縛。他知道,他若不早點幫她辟出點活動空間,讓她多接觸接觸太陽,依她脾氣,不悶壞才怪。

她的六哥哥果真是天下無敵的好!她看着他笑了一陣,突然像兔子似跳到提袋堆前,好在她下午有想到。

「我幫你買了個東西。」在提袋堆中左翻右找。終於被她挖出偷偷買下的禮物,她将紙盒藏在身後,神秘地湊過來。「你先把西裝外套脫不來。」

他乖乖動作,脫下西裝然後丢到沙發上。「然後?」

「手打開,眼睛閉上。」

他個子高,一八0公分的高度,只有站上沙發,她才能勉強套到他頭頂。「我沒說好不準張眼喔……」

她打開紙盒拿出鐵灰色開襟針織衫,下午她看見。就覺得一定很适合他。

她卷卷衣擺套到他頭上,再将他左手右手穿過袖口。退後看了一會兒,點頭。「好了!」

她拉他到連身鏡前,要他睜開眼睛。

從她動作他早知道是什麽禮物,但親眼瞧見心情還是頗為激動。

「不便宜吧?」

他一看紙盒上的英文字gi,少說也要上萬。「不用擔心,我平常沒什麽花錢,一件名牌衣服還買得起。」

她湊到他身邊解他袖扣,連同針織衫一塊往上翻了雨折。「這型師說要這麽穿才有男人味,嗯……」

她跑遠些審視。「好看,比雜志模特兒還帥。喜歡嗎?」

「喜歡。」

他很開心,尤其喜歡她誇他好看。

「我終於為你做件有建設性的事了。」她當着他面一伸懶腰,嘴裏喃喃有詞。「好累噢,原本就快沒力了,蹦蹦跳跳完之後更累了……我好想直接去睡,但還沒有卸妝……」

「我來吧。」

他彎身從袋裏拿出卸妝油,推着她躺到沙發上。「我去端水跟毛巾,你乖乖躺着不要亂動。」

「你真的會?」

她看着他進了浴室又走了出來。

他彈她鼻頭。「閉上眼睛就對了。」

好歹他先前也受過多年的管家訓練,要文要武,應付自如。

倒了十圓硬幣的卸妝油在手心,兩手合十溫熱油液後,再捧住她臉,從鼻子眉毛嘴唇輕輕滑下。

乃雛滿足一嘆。他的手又大又暖,像有魔力,被他一碰,累積了整天的壓力瞬間煙消雲散。

之後他拿出化妝棉按去臉上髒污,再從水盆裏擰了條半濕的熱毛巾,蓋上數秒後再拿下清洗。

「好舒服……」

她語調飄忽地喃喃,一副快睡着的表情。「你卸妝的功夫可以出國比賽了,保證一定是冠軍。」

他對拿冠軍根本沒有興趣。那是她,他才會如此細心仔細。

「你該洗澡休息了。」

他端着水盆到浴室倒掉,回頭卻看見她還賴在沙發上不肯動。

「還是要我幫你洗?」

他開玩笑的。卻沒想到她表情竟有些猶豫。

「不行,我不能縱容自己。」

剛才她真的在腦海想像讓他幫她洗澡,結果一陣奇異的哆嗦傳遍全身,吓得她忙将腦中畫面揮去。試想,光撫摸她臉就那麽舒服了?要他手摸上她身體,她應該會當場融化掉吧。「你手那麽厲害幹麽?害我腦子都變得怪怪的了!」

她半羞半氣地拍擊他手。

「我又怎麽了?」

他一臉無辜。

「你害我胡思亂想。你看看我的手,我光在腦裏想像你幫找洗澡,就全身雞皮疙瘩了!」

她嬌嬌的抱怨,在他耳裏,別有一番挑逗意味。若她說完再多留一會兒,一定會瞧見他瞬間窘紅的耳根。他心想,他願意付上任何代價,只求她的想像成真。

嘩嘩的水聲不斷勾出他腦裏的绮思……不可以!他一邊将衣服分門別類挂好,一邊提醒自己,不可以在腦中想像她的裸體,不可以想像水花是怎麽滑過她身體,也不可以去揣測她濕潤肌膚的觸感,更不要想她剛洗完澡時,身上會散發怎樣的香氣……天吶,他心裏哀嚎着,千叮萬囑不能想的事,通通在他腦中轉遍了,揮也揮不去。

「難得看你發呆。」

洗好澡的乃雛赤腳來到他身邊,他太專心與幻想對抗,壓根兒沒聽見開門聲。

「你洗好了!」

他猛地轉頭。不然呢?她眨眨眼。「幹麽一副見鬼的表情?」

「我卸妝的樣子真有這麽可怕?」

「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

「在想曼陀啰?」

她說的是他的程序編碼。他跟楮一轉,含糊地哼了聲,他死也不會告訴她他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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