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言笑晏晏

司徒逆率領的大軍回來後,在城外十裏駐紮,按軍銜各有封賞。

早晨,我率領群臣在城門口迎接司徒逆。護城河外,幾十名高級軍官身着铠甲,騎着高頭大馬,十分威風霸氣。最前面的是司徒逆,身穿黑色獸面铠甲,手執長劍,胯|下騎着黑色戰馬,在一群将領中尤其搶眼奪目。

司徒逆見到我,徑自拍馬上前,跨過護城橋。連人帶馬直接沖過來。旁邊的侍衛臉色一變,齊齊抽出佩刀,擋在我面前。我不耐煩地說:“讓開。”

那馬在幾步外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司徒逆翻身跳下來,扔了缰繩和佩劍,跑到我面前跪下行了一禮,兜鍪幾乎蹭到我的衣服下擺。

“起來吧。”我伸手扶他起來,司徒逆握住我的手,順勢站起來,然後與我并肩進城。城外将士高呼“萬歲”,喊聲震天,城內百姓也都好奇興奮地趴在窗口看熱鬧。

街道上灑了清水,兩邊搭建了明黃色的帳幔,文武百官身着朝服,簇擁着國王和大将軍回宮。

我的手藏在袖子裏,被司徒逆緊緊握着,雖然掙脫了幾下,但他顯然比我的力氣大多了。

“司徒将軍此番勞苦功高,為我陳留國除了大患。”我微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比出征前黑瘦了許多,不過更加精神,眼神亮得像野獸,行為舉止有一種武夫似的野蠻。

“半年沒見。”司徒逆調笑:“想我了嗎?”

旁邊的史官正手拿筆和紙板,一五一十地記錄國王接見大将軍時的一言一行,身後的群臣也默不作聲,聆聽聖訓。

我沉默了一會兒,幹脆閉嘴不說話了。

當天我照例在書房裏處理一部分政務,司徒逆回去拜見了爺爺叔伯之後,馬不停蹄地進宮面聖,卻什麽也不說,老老實實地待在書房角落裏,百無聊賴地吃着點心,不時看我一眼。

直到下午才将一天的事情處理完畢,旁邊侍立的大臣終于松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離開。

司徒逆立刻站起來,吩咐侍女關上門窗,任何人都不準進來。我放下毛筆,活動着手指關節,剛準備說話。司徒逆一陣風似的過來,幾乎有些急切地将我抱住。

我微微側頭,聞到他脖頸一股皂香。

“那個,打仗很苦吧?”我輕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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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司徒逆悶悶地應了一聲,好像不是很高興,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想過我嗎?”

“偶爾吧。”

“你這人一貫口是心非,說是偶爾,其實一定想的茶飯不思吧。”

“才沒有。”

司徒逆和我講了西南邊疆的風光,又說了行軍打仗的一些事情。我問他亂冢國的子民是不是真的不穿衣服。他睜大眼睛,故作驚訝地說:“陛下,你為什麽會有這種下流的想法?”

亂冢國的紡織業不發達,只有貴族穿得起布衣,貧民大多穿獸皮或者草繩編制的衣服,只遮護重要部位,胳膊和大腿都露出來。在講究禮儀的人看來就幾乎是裸身了。

“那種衣服在邊境很流行,很多小倌就穿着毛茸茸的短衣短褲,在街上行走,瞧着可笑又可愛。”

“什麽是小倌?”

司徒逆沉吟了一會兒,回答:“就是漂亮的男孩子。”

“哦,那九重也是小倌啦?”

司徒逆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點頭笑道:“好吧,藍毛算是小倌。”

“那我也是小倌嗎?”

司徒逆站起來往外走:“我去看看晚飯準備好了沒。”

第二天早上在朝堂上見亂冢國的使臣。文武百官斂容肅立,彰顯大國國威。

來的兩名使臣身材高大,面容黧黑,穿的是貴族的服飾,然而神色中俱是一種粗犷野蠻像。

為首的那人手捧降書,走至大殿中央,跪下行了一禮。停了一會兒,他身後那名副使亦跪下。

這兩人雖然是來請降的,但眉宇間一副傲然之氣,倒像是來挑戰的。我看了覺得好笑又有趣,從大殿上走下來,閑閑地說:“亂冢與陳留兩國一向平安無事,這次為了一點石頭就兵刃相加,你們國主未免太小氣了。”

那使者朗然道:“我國國民一向淳樸,貴國搶掠青石不成,又出動軍隊公然劫掠,陛下未免太霸道。”

正欲回答,不提防看到那名副使,正一言不發地盯着我看。我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敢這樣直視我的人,整個國家也找不到幾個。

使者微微側身,擋住了那個副使,語氣裏少了傲氣,多了些謙卑:“山野之國,不識禮儀。”那副使漠然地低下頭,個子竟然比那個使者還要高一些。

旁邊的侍者将請降書遞給我,那是一塊完整潔淨的羊皮卷。想來亂冢國不至于不懂造紙術,只是羊皮卷更能顯示其民風。

打開一看,裏面滿是彎彎曲曲的圖案,我翻了幾遍,沒有找到譯文,微微冷笑道:“看來你們國主無心歸降啊。”

使者平淡地說:“陳留國地大物博,人才濟濟,難道找不出一個懂鄰國語言的人?”

國內肯定有這樣的人,但是一時半會兒卻招不來。兩個國家在外交上經常會出現各種刁難的小花樣,雖然不至于影響大局,但是當衆出醜也是很不好看的。

滿朝寂靜無聲,外面的侍衛飛馬出宮,大概是去尋找翻譯了。我瞧了一眼司徒逆,他表情有些驚訝,顯然也想不到亂冢國會來這一手。殷昭則面容淡定,不顯喜怒,他是見多識廣的,行事又粗悍,大概在思索如何打壓這兩個使臣的嚣張氣焰。

“臣略懂一點亂冢國的語言。”群臣之中,驀然傳來華麗低沉的聲音。仿佛是水滴落在了烙鐵上,大殿中立刻活躍起來。

兩個使者循聲望去,待看到說話之人,不由得全都癡了,竟是呆呆地移不開視線。

九重行蹤一向低調,顯然是頭一次在朝堂被這麽多人圍觀,他抿了抿嘴唇,越衆而出,在殿前微微彎腰行了一禮。他是被特許不用下跪的人。

自從上次我和他談過話後,他與我疏遠了很多,縱然見面,眼神也淡淡的,沒有以往的溫情。他是從來不會邀寵的人,我身邊圍繞的人很多,幾乎将他忘記了。

九重從我手裏取過降書,低頭細細地看了起來。他這人從來都是一副安靜的氣質。今天上朝穿的是一身藍色束腰長擺大衣,頭發被藍色的發帶簡單挽起,披散在肩上,溫潤如玉。

九重将降書翻譯了一遍,遞還給那使臣,使臣怔怔的看着他,回不過神。那名身材高大的副使上前一步,卻并不接書,而是半跪下來,在九重白皙的手指尖上親了一下,眼神裏是遮不住的愛慕和笑意。

九重愣了一下,面無表情地将降書擲到他懷裏,退回群臣之中。他身材高大,在陳留國一枝獨秀,但是在那兩個使者面前倒是很和諧。

“想不到陳留國竟有如此天神般的人物。”使者敬服地嘆氣。老老實實地說明了降伏之意。

那使臣在都城留了幾日就離開了。後來聽司徒逆說,亂冢國軍隊威猛,原本不是那麽輕易打敗的。但亂冢國國王恰在此時病體沉重,兩個王子為了争奪王位各自拼殺,死傷大半,無暇禦敵,所以才輸了此仗。

我是先王的獨子,對于奪嫡之争沒有什麽概念,完全停留在書中的情節裏。于是好奇地問司徒逆:“他們是怎生争奪的?在宮裏吵架,父王不會罵他們嗎?”

司徒逆笑了笑:“政權鬥争,哪能擺在臺面上,你是沒有經歷過,我父親被殺前一晚,還在宮裏陪先王和殷昭飲酒,約定下個月去南城賽馬。”

我有些後悔提起這個,打斷他:“那兩個王子是什麽模樣的?我瞧今天那兩個使臣儀表就不俗,尤其是那個副使,雖然面容粗犷,卻好一副男子氣概,想必王子們的相貌更加出衆吧。”

“哼,”司徒逆有些不服氣:“還不是被我打得落花流水!那個大王子陰柔詭谲,手段毒辣。二王子嘛,城府極深,穩重嚴厲。總之都是不好惹的家夥。”他笑了笑:“你最好祈禱一輩子不要見到他們。”

“怎麽你見過嗎?”我随口問:“為何見解如此深刻?”

司徒逆唇角的笑有一瞬間的僵硬,繼而笑道:“我在亂冢國打仗時,聽那些官員說的。你怎麽忽然對他們的王子有興趣了,哈,聽說那個二王子是好男風的,難道你也好這口?”

“我若真的好男風,第一個要了你。”我側過臉對他開玩笑,又想起自己的婚期,有些煩悶。

“是嗎?”司徒逆驚訝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低下頭,眉梢唇角裏盡是無盡的笑意。

司徒逆立下赫赫戰功,在陳留國子民中備受敬愛,加上他少年成名,風華正茂,是許多貴族少女戀慕的對象。在朝廷中也是炙手可熱的人物。

趁着這股勢頭,我提拔了一名忠厚持重的大臣趙嚴,擔任右丞相,與殷昭共同開府議事。這一舉措無疑是削了殷昭一半的權力。殷昭大怒,奈何有司徒逆大力支持,竟是無可奈何。

我心中既是驚喜又是後怕,當天下朝後回後宮,緊握着司徒逆的手不肯放開。

司徒逆臉上淡淡的,一點沒有在朝堂上與殷昭對峙的冷傲之氣。倒是有點心不在焉。

“你真是我的……”我想了一會,搖頭笑道:“沒有你在,我是不敢這樣做的,幸好你回來了。”

寝宮的侍女遠遠地瞧見我,立刻迎上來,看到司徒逆在身邊,又謹慎地退到一邊了。

“還不肯放開我嗎?”司徒逆在我耳邊輕聲說,又用拇指輕輕地摩挲着我的手背。

我這才急忙松開他的手,令侍女退下。進了寝宮後,我摘了頭冠,脫下朝服,換着輕便的衣服,對司徒逆道:“南方的行宮建成了,我想邀請你和我同去游玩,大将軍賞光否?”

“榮幸之至。”司徒逆說着,目光卻躲躲閃閃,好像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我這才覺出不好意思,忙籠着衣衫,走到一處屏風後,繼續低頭系扣子,嘴裏說笑道:“司徒将軍和我生分了,往常咱們一處吃飯睡覺,也沒見你這樣。”

司徒逆不自在地換了坐姿,若有所思地盯着屏風,忽然用玩笑的語氣說:“我來京城時,無意間聽到市井裏流傳的一些無聊話。說是陳留王與大将軍關系親密,出則同車,入則同席,比尋常的夫妻還要親密些。”

我淡淡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司徒逆臉色讪讪的,別轉過臉,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

我低頭整理腰帶,想着司徒逆說的“比尋常夫妻還要親密”,臉上忽然熱了起來。

“司徒将軍冰清玉潔,卻為我白擔了這虛名。”我勉強笑了一下,從屏風中走出來,随手端起一碗茶,掩蓋臉上的熱度。

司徒逆站起來,饒有興致地看着我的臉,彎腰在我耳邊用低啞的聲音說:“陛下若肯給我親一下,我也不算白擔虛名。”

我心中驚訝,卻并不覺得惱怒,只紅着臉不說話,低頭用手摸着白瓷茶蓋。司徒逆站在我身邊,也是不敢亂動,只有略微急促的喘息聲在寝宮內回響。

過了半晌,我擡頭掃了他一眼,用極輕的聲音說:“你到底親不親?”

“啊?”司徒逆像是剛剛回過神來,立刻變得手足無措,伸手想攬住我,又有些忌憚的樣子,急的滿臉通紅:“我……我……”

“算了,你回去吧,我要去書房看書了。”我平複了一下情緒,想起剛才那一番情狀,只覺得羞惱又心驚。怎麽會莫名其妙說出那種話?

司徒逆臉上露出懊悔不疊的樣子,無可奈何地走出去,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忽然折轉過來,氣勢洶洶地走進來。

我後退一步,有些驚慌:“你幹什麽?”身體立刻被他抱住,眼前一黯,嘴唇上被軟軟的親了一下。

“是你先招惹我的!”司徒逆負氣地說出這番話,狼狽地逃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殷小攻表示等得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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