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雲遙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回家,這一個星期他都寄宿在李雲傑和菜菜的愛巢裏,這給了李雲傑很多理所當然的理由來罵他,但是雲遙卻難得一次沒對他的諷刺給予任何回應,而是繼續死皮賴臉的留在這裏。
“你說雲逍那家夥讓那個安以祥又住回去了?”終于有一天,問清楚雲遙堅定的要賴在他這裏的原因,李雲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雲逍那顆腦袋在想些什麽?你難道沒告訴他要退出?”
雲遙接過菜菜遞來的布丁,說了一聲謝謝。這是菜菜親手做的布丁,在冰箱裏凍了一晚上,正适合這種炎熱的天氣來吃。菜菜那可以和他家請來的大廚相媲美的廚藝也是他選擇賴在這裏的一大原因。
李雲傑見他埋首猛吃,不禁翻了個白眼。“快回答我的話!”
“逍大概認為只要我還喜歡安,就會重回那種三個人在一起的生活吧。”雲遙不顧形象地舔了舔勺子,淡淡回道。
李雲傑愣了半晌。“雲逍真是越來越變态了。”
對于李雲傑對他孿生哥哥的評價,雲遙不置可否,揚起笑臉又向菜菜要了一碗布丁。
“雲逍那家夥從小就喜歡搶你喜歡的東西,玩具就算了,喜歡的人也搶!也虧得你竟然能同意!”李雲傑瞪着雲遙一臉怒其不争的表情。“要是我哥敢和我搶菜菜,那就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雲遙白他一眼。“你先讓你爸媽給你生出一個哥哥,我再來看你怎麽和他你死我活。”說完,低下頭繼續埋首于布丁之中。
李雲傑的打抱不平,雲遙不是不知道。但是,就好像,從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他和雲逍這種奇特的血脈相容,他已經不會對雲逍搶他的東西而感覺憤怒。
也許,小時候,第一次雲逍搶他玩具時,他有過生氣,有過掙紮,甚至有過打鬥,但是後來越來越多,越來越習以為常,他甚至會有一種連他都是雲逍的,那麽他的東西為什麽不是雲逍的?
他的,就是雲逍的。
他喜歡的,雲逍一定喜歡。他讨厭的,雲逍一定讨厭。
老頭和老太婆對他們這種雙生子的心靈感應感到十分驚奇,但是雲遙卻隐約在心底否定了。
不,這不是心靈感應。
那是什麽?雲遙也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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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幸好,李雲傑還是他最好的哥們兒。
雲遙看一眼,又和菜菜膩在一起的李雲傑。
不知道為什麽,李雲傑明明是同時認識他們兄弟倆,但是雲遙卻總是感覺到李雲傑隐隐偏向他。
這種感覺,很好。
再次來到Lure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雲逍似乎已經放棄了對安以祥的強迫推銷,把他送到了一個雲遙看不見的地方,然後打電話要雲遙不要躲在外面,快點回來。
見雲逍終于妥協了,雲遙也不禁松了一口氣,還好雲逍比他先妥協,否則說不定就是他首先乖乖回去了。
他并不是一個沒有原則的人,只是面對雲逍,原則從來是沒有任何作用。
雲遙解放了,不用再躲在李雲傑的小窩裏,于是就想出來放個風,于是就想起了那個幾乎快被遺忘了的酒吧老板。
“你傷好了?”雲遙望着吧臺後面正在搖酒的人微笑,對方也盯着他微笑。暧昧的彩光下,這個笑幾乎顯得有些妖異。
雲遙突然對眼前的人興致更大了。上次被他那樣教訓了一次,竟然還敢明目張膽的勾引他?這個人真有意思。
“好了。”吧臺後的人做了個手勢,充斥在酒吧裏的歡快舞曲瞬間切換成了一首慢搖,舞池裏一片叫罵也沒影響他的好心情。他盯着雲遙,又是那種專注又深邃的眼神。“想跳個舞嗎?”
聞言,雲遙失笑了。“跳舞?我從來只跳男步,難道你要跳女步?”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對方,搖了搖頭。“算了,我怕等下要給店裏全部的客人打120,那你一天損失就大了。”
“沒事,這點錢我還不放在眼裏。”對方笑的依舊泰然。
雲遙盯着他滿眼興味。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那我再送你十只狗呢?”
吧臺後方巨大的身軀猛然一顫。
雲遙盯着他但笑不語。雖然嘴上嚷着不怕,身體卻有了記憶。那天由于後來一直被雲逍圍追堵截,他只報複了他一晚,就讓手下的人把他給放了,但是那一晚的記憶想必也夠刻骨銘心了。
吧臺後的人長籲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雲遙,你不用吓我。我早就堵上了性命,十只狗又算什麽。”
雲遙一愣。
“如果不是堵上了性命,我又哪裏來的膽子敢算計雲家的二少爺。”對方繼續淡淡道,閃爍的彩燈中凝視着他的一雙眼眸熠熠生輝,璀璨的仿佛黑色絲絨上的碎鑽。
“為什麽是我?因為我的臉?”雲遙注視着他,在心裏想,如果對方說是臉,他今天晚上就把他打包送到雲逍的床上。
“不。”對方搖了搖頭。“雲遙,我只是不想想象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寂寞。”
雲遙驀然笑了。“你是不是除了是酒吧老板,還順便兼職寫詩?”
對方也笑了。“也許每個陷入愛情的人都是詩人。”
這人真的很有趣。雲遙眼底的笑意加深,看來短時期內,他是可以找點樂子了。“你叫什麽?”
“馮飛。”
“馮飛嗎?我記下了。”
雲遙沒想過,他會和一個男人同居。不,這不是說他從來沒同居過,而是前提是“他”不是“他們”。
當然,其實,這也不算是同居,而是他三不五時無聊時就溜到馮飛家玩個一時半刻。
他很好的避過了保镖,也瞞住了秘書,沒有讓任何人發現,誰會有膽子進套間打擾二少睡覺?雲遙每天就這樣睡上一個午覺,神不知鬼不曉的消失兩三個小時,瞞過了衆人的同時,當然也瞞過了雲逍。
果然,當初偷偷在套間辦公室做了一個暗門卻沒有告訴雲逍,是他這輩子最明智的選擇。每次窩在馮飛家的沙發,看着他像變魔術一樣從廚房裏變出各種美食,雲遙就在心底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再次的肯定。
與馮飛粗犷的外表截然相反,實際上,他應該是個內心相當細膩的人,從他房間的布置就可以看出來。
你可以想象一個一米九近兩米的大漢,竟然是用的粉紅色的桌布嗎?而且桌布上面還印着kitty貓?
簡直像噩夢!
第一次進馮飛家,雲遙環視了一圈,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委屈你了。”
一個強攻的身體裏住進了一個弱受的靈魂,真是實在太委屈他了!
馮飛也不問這前言不搭後語說的什麽,只是笑了笑,就從廚房冰箱裏端出一碗甜品。
雲遙一邊坐在馮飛家草色的沙發上,吃着甜而不膩的炖雪蛤,一邊搖頭嘆息。能被這樣的人喜歡上,看來他注定是強攻的命。瞬間,他就把還惦記在心底的報仇給抛到了九霄雲外。
酒釀湯圓、提拉米蘇蛋糕、日式茶碗蒸……半個月的食物轟炸,雲遙一天比一天覺得眼前這個老媽子一樣的男人看着順眼。
會做菜,會做甜品!這真是太重要了!
被李雲傑吐槽過了好幾次,但是雲遙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确實“太好騙了”。想當年,安以祥請他去他家吃的那幾餐飯也在他心底加上了不少分。
唉……
雲遙心底搖頭暗嘆,手上的筷子依舊不松手。
直到一天……
“喂!”
“嗯?”正在包餃子的馮飛回頭看向倚在廚房門框上雲遙。
“你是死1?”
馮飛愣怔了半天,才緩緩搖了搖頭。他在心底猜雲遙突然會問這句話的用意,但是又有幾分不敢相信。
“那就好。”雲遙滿意地點了點頭。“去洗個澡吧。”
直到事後,馮飛還一直處于茫然狀态。
他沒想過會這麽快。他甚至堵上了性命,甚至堵上了一輩子,甚至堵上了可能直到最後都一無所得。
沒想到這麽快。
“喂。”雲遙撐起身,拍了拍他僵硬的臉頰,不爽質問:“難道是我技術不好?你怎麽一直都心不在焉的,不過,剛才還是射了,你挺有當0的天分。”
馮飛這才回過神來,他抹一把肚子上和雲遙相貼處的黏膩,失笑了。“只要是男人被攻擊前列腺都會有感覺吧。”何況身上的人是他朝思暮想到幾乎走火入魔的雲遙?
雲遙揚了揚眉,從他身上爬起來滾到一邊躺下。“我那次肯定沒有。”
知道他說的是哪次,馮飛輕輕笑了。“好想是沒有。”
兩個人似乎就這樣稀裏糊塗地在一起了。
馮飛沒有問雲遙:你怎麽突然就能對我硬起來了?
雲遙也沒對馮飛說:喂,我們在一吧。
馮飛知道,雲遙做的已經代表了些什麽,所以他依舊每天早上一大早就起來去菜場買菜,然後中午之前準備好一切,等着兩點鐘門鈴的響起。
這樣的作息時間對于一個經營酒吧的人來說,是十分難熬的,但是幾天之後馮飛就習慣了每天下午兩點,雲遙吃過東西之後摟着他一起睡午覺。
看了眼挂在客廳牆上的時鐘,已經一點二十四分了,馮飛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他今天買了十斤白菜,就是為了給雲遙做一盤白菜心,現在他正在加緊摘菜。
在別人看來,這樣的行為對于他這種男人來說,矯情的幾乎讓人惡心吧。馮飛在心底自嘲地想。
也許一年前,他也會這樣認為,為了一個男人拼命忍耐,為了一個男人承歡其下,為了一個男人窩在家裏做一些小娘們一樣的行為……馮飛,你他媽的到底怎麽了?
但是,一個月前,他斷然放棄了這些掙紮。
反正也是一個活不久的人了,為什麽不按照自己最後的心願來痛痛快快地活一次?
近四十年了,他一直活在壓抑之中,拼命隐瞞着自己的性向,拒絕着父母對他婚姻的安排,遇上了喜歡的人也不敢上前争取,這樣的人生,真他媽的窩囊……
雲遙,卻活的那麽恣意。
一年前,雲遙第一次走進Lure,馮飛就難以移開自己的視線,他只有在昏暗的掩飾下,任由自己饑渴的目光緊緊鎖住那個人不放開。
第一眼看見雲遙,那個帥氣潇灑的身影就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裏,從此,他就開始悄悄打聽起一切有關雲遙的消息。
他知道雲遙是雲家的二少爺。
他知道雲遙有個孿生哥哥叫雲逍。
他甚至知道雲遙六年來一直和雲逍共有一個情人。
這個消息讓他十分驚訝,說的人目光裏流露出的是說不出的諷刺與肮髒的心思,馮飛卻不知道為什麽,心髒深處蔓延出幾縷微微的刺痛。
自那之後,每次再見雲遙,他總覺得自己能看見雲遙眼中若隐若現的幾絲寂寞。
錯覺嗎?
随着一次次的見面,他更加的肯定。夜色也遮掩不住的寂寞。
直到他義無反顧地做出了那次大膽的舉動。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見你時,就發現你藏在眼底的一絲寂寞,那時我就想,這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誘惑。”
其實并不是第一次就發現,但是馮飛希望自己能在雲遙心中留下特別的一筆,接下來,他果然看見雲遙目光的松動。
一直到現在,都是他在糾纏雲遙,但是他早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了,多活一天是一天,多能和雲遙在一起一天就是一天。
雲遙,我希望能在我的有生之年抹去你眼底的寂寞,為此,我不顧一切,亦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