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杜譽見她強裝出來的乖順模樣,輕輕一哂:“去那架子上把本官為崇禮侯備的禮拿來。”
花朝依言挪步過去,看到一摞書上擺着一個木頭匣子,料想這便是杜譽為崇禮侯準備的禮物,取下來。見那匣子口未封全,出去好奇,背着杜譽悄悄将口推的更開,瞥見裏面的物什,愣了一下。
崇禮侯再閑散,他好歹也是個侯爺。你就拿這麽個小撥浪鼓當賀禮,是不是有點欺人太甚了?
花朝撇了撇嘴,猶豫幾番,終于不忍一名前程似錦的大好兒郎葬送在人情世故上:“大、大人,你就……就送這禮?”
杜譽眼皮子都未擡:“有何不妥?”
“妥!非常妥!”花朝強笑着道:“不過大人要是能再添一點富麗氣象,那就更妥了!”
“富麗?”杜譽喃喃“哦“了一聲,道:“我看這幾日院中芍藥開了,你摘一朵放裏面吧。”
摳,還是你摳!花朝撇撇嘴,将那木匣子合上。
杜譽忽然道:“崇禮侯給孩子辦滿月宴。才滿周的孩子,我想來想去,只有這禮物合适。”
花朝心道,您不用跟我解釋,您跟崇禮侯解釋的通就成。
慢着,崇禮侯?崇禮侯府的滿月宴,還敢請杜譽?
自打在皇位之争中落敗後,崇禮侯一直如履薄冰。這些年來,不敢沾一點政事,往來若非閑散勳貴,就是些登不上臺面的三教九流。
杜譽這樣的刑部大員,春風得意的狀元郎,他居然敢請?
這麽疑惑着,忍不住脫口問:“崇禮侯府竟給大人發了請帖?”
“哦,倒是沒有。”杜譽仿佛絲毫未覺有什麽不妥:“我從禮部為崇禮侯操辦宴會的吏員那買的。”
買?請帖指名道姓,這都能買賣?別人是掩耳盜鈴,你這幹脆是蒙着眼睛盜鈴吶!
“那……那禮部吏員竟肯賣給你?”這是……視官途如糞土?
“原本不肯,不過秦衙內幫了些小忙。”杜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一百文錢。”
一百文錢,你怎麽不說你是搶的?
花朝眉心一跳,忽然開始同情起那位禮部小吏來——一邊是自家長官的倒黴兒子,一邊是無實權卻世襲數代、連在皇位之争中都未獲罪的勳爵,可憐蝼蟻,只能在夾縫中卑微求存。做人難,想做人上人,更難啊!
花朝在心中長嘆,一擡首,注意到杜譽紮人眼球的緋色官袍,抱着點“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慈悲心腸,小心問:“大人不會準備穿這身……去赴宴吧?”
好在杜譽尚未泯滅天良,搖搖頭:“不,我穿常服去。一會你伺候我更衣。”
得嘞!花朝松了口氣……
诶?不對啊,為什麽又是我?!這你堂堂一屆朝廷命官身邊連個丫鬟小厮都沒有嗎?
腹诽歸腹诽,衣裳真到了手裏,花朝還是沒那個尥蹶子不幹的勇氣。見杜譽雙臂張開,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心底罵罵叨叨地替他披上了那件靛藍色寬袖長袍。
低頭替他系腰帶時,終忍不住鼓囊了一句:“大人這麽大的官,怎麽也不找個侍婢!”
花朝只是随口一埋怨,沒有指望他真答的意思。卻聽見他沉默了一瞬,道:“我一向性子孤僻,不喜外人在身邊,更不喜人伺候……”
那現在這是……給我的額外賞賜?我是不是得……磕頭謝個恩?
花朝含蓄地翻了個白眼,手下沒控制住勁,将那腰帶狠狠一拉。杜譽一聲輕嘶,卻反而笑了:“夫人不一樣,夫人不是……”
夫人不一樣,夫人不是人——花朝不用想也知道他會說什麽。她不想讓這糟心話亂了自己本就不怎麽平靜的心境,打斷他:“大人特意買了別人的請帖上崇禮侯府做什麽?”
問話間衣裳已經穿好,杜譽膚色非常白,一襲藍衫更是襯地他面容皎皎。更衣時花朝特意摩挲了下那布料,是極尋常的棉布。在杜譽這個位階的官員,至少也是穿綢穿緞。像張慎那樣的騷包,更是件件都是絲綢。據聞還悄悄令人置辦了上等的越府絲,因怕人彈劾,不敢堂而皇之的穿出去,只敢關起門來在家中穿,錦衣夜行,無人欣賞,每每思及,寂寞的幾乎要垂下淚來。
可這一身尋常棉布,到了杜譽身上,無端端卻有了玉樹般的清貴味道——大概真如世人所說,人長得好看,披麻袋都是絕色。
無論如何,這已算得上他拿得出手的錦衣了。
杜譽聽見她的問題,低頭沉沉看她一眼,沒有立刻回答。花朝十分乖覺,當即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些過了邊界,忙忙賠着笑道:“民婦就是随口問問,聊聊天,大人不用當真!”
刑部的人喬裝上門,還能幹什麽。不用他說,花朝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可姬敬修一個連做文章都板的像塊磚似的大盛模範好兒郎,能犯什麽事?殺人放火?不可能不可能。
花朝心中篤定地搖着頭,杜譽忽然道:“戶部侍郎胡惟簡與崇禮侯的關系,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花朝腦中稍稍一轉,臉色微變:“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本官只是有一些猜測,想去核實一下。”
姬敬修可能犯的罪不多,但有一樣罪,他只要活着,就有瓜田李下之嫌。而倘若當真沾了一點,那就絕無可恕的餘地。
花朝垂目思索,不一會,擡起眼皮:“大人晚上赴宴,能不能帶上民婦?民婦可以扮作大人的侍婢。”
杜譽道:“侍婢倒是不必。不過那請帖本就是給小吏夫婦二人的。本官原本還打算謊稱夫人病重。馬夫人既欲同往,只好委屈夫人扮作本官的娘子。”
“娘子……哦,嗯……娘子?!”
“馬夫人不願意?”
“……願、願意……吧。”
我有的選?
作者有話要說: 杜大人要說的是:夫人不一樣,夫人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