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又怎樣,若不是他,自己亦根本不會遭遇這種倒黴事。

花朝心底浮起的一點歉疚很快消散。她看看杜譽,又望望街口,終是那逃離京城的可能對她而言更有誘惑力。

沒事,看樣子杜譽應該也不至于受了多重的內傷,左不過多傷在皮肉上,他年紀輕輕的,能有什麽事?

就算傷重了,她又不是大夫,留下來又有什麽用?給他摸摸抱抱心理安慰?

杜大人又不是三歲。

何況刑部的人就在上面丁丁當當打着,杜譽自己都說了,這幾個是高手。等一會收拾了那刺客,将杜大人扛去醫館,也不過是一刻鐘的事。

花朝念頭一起,行動非常幹脆。逃跑這事她有經驗,容不得半點拖泥帶水。她回望杜譽一眼、拱一拱手,便算是道了別。拖着一條殘腿,打算啓步離開。

杜大人,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了。

算了,還是別再有期了。

杜譽,你我身份如此,注定今生無緣。

杜譽一見她那眼神,臉色猝然一變。她抱拳的手還沒撒開,已被他用勁全力一把抓住:“你要走?你要去哪?”他身子半傾過來,用的是他未受傷的那只右手。

花朝卻沒感覺到什麽力氣,虛虛浮浮。愣了一愣,思及眼前情形,立刻将疑惑抛諸腦後,将手臂自杜譽掌心抽出,嘿嘿一笑:“杜大人,刑部辦案,民婦就不在這給你們添亂了。”說着不再猶豫,拔腳就走。

杜譽卻不知哪來的力氣,連趨數步,追上來,一把攥住她:“你不能走。”這回用的是他受傷的那只手,血還未止住,順着手臂流下來。花朝感覺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一片糯濕,不知道是不是血。

她心頭本能一緊。然而下一瞬,她卻咬牙将杜譽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杜大人,你以為就你現在這樣,能攔得住我?”

杜譽定定望着她,沒有說話,嘴唇抿地筆直。随着每一根手指與她肌膚的分離,他的眼底似乎都微微震顫了一下。

終于,最後一根手指掰開,花朝毫不猶豫地轉了身。

杜譽,你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代價,才換來今日的自由。

“花……夫人“,花朝走出幾步,杜譽忽然喊道,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大概是因為急走,他連咳數聲:“你這一走,就成了大理寺的逃犯,你就不怕大理寺天下張榜,抓你嗎?”

花朝原本腳步利落,聽見他劇烈咳嗽,卻停了下來:“大人今日不是幫民婦昭過雪了嗎?民婦既不是犯,又何來一個逃字?”

“我……咳咳……我已經說過,大理寺流程尚未走完,你就不算已被開釋。你現在走了,大理寺大可定你一個畏罪潛逃之罪……你……逃得了一時,能逃得了一世嗎?”

“逃得一世?”花朝忽而一笑:“我這一世究竟有多長還未可知,逃得一時便快活一時,總好過在牢裏蹉跎。”她不知道自己逃出去之後還能逍遙多久。但她知道,留在京城,她這一世必不會長。

杜譽沙啞着嗓音道:“我……我、保你在牢裏多待不了幾日,待你出獄,我親自……送你出城。”

這口氣出乎意料地軟和,杜譽從未這麽說過話,花朝感覺自己心神晃了一晃。很快,她又冷定下來,将心中諸多龐雜情緒抛諸腦後,輕輕一哂:“杜大人高義,我心領了。我這人性子乖張,受不得一丁點委屈。大理寺牢條件太過艱苦,我幾日都待不了。”話落,再不留戀,忍着痛,腳下越來越快,向巷口移去。

“夫人!”杜譽再叫了一聲,她卻不再止步。

屋頂刀聲铛铛,如雨打芭蕉。習習晚風揚起院中晾曬的被單,院裏院外、檐上檐下全然兩種光景,像一個個被錯落切割的夢。

花朝身後,郎朗星河在杜譽眼底緩緩暗淡。他垂下眼皮,遮住眼底的情緒。

“花朝,你走不了的,并非我不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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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十數步,花朝忽然聽到一下一下铠甲摩擦的聲音自巷口傳來。心中咯噔一下,擡目望去,只見一列金甲兵士凜凜向巷中走來。

“巷中何人,報上名來!”

喝問聲十分铿锵嚴厲,花朝哆嗦了一下。莫非是杜譽的幫手?糟了,才撂了狠話尥蹶子,這就被堵了個現行。

正在思忖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身後忽然傳來杜譽的朗朗應答:“本官乃刑部司刑司郎中杜譽,路過此地,受到賊人伏擊。尊駕可是龍武軍統領鄧将軍?”

龍龍……龍武軍?那可是天子的親兵!

花朝臉色一變——看樣子今日非但逃不出去,恐怕還有別的麻煩。

都怪她自己,沒事和杜譽費那麽多口舌幹什麽,不知道傳奇話本子裏,反派一向死于話多嗎?

随着龍武軍的一步步靠近,花朝也當機立斷,慢慢向身後自己才撂過狠話的杜譽挪轉回去。到了他身邊,連忙伸手将他攙着,十分乖順道:“大人,您受了傷,民婦扶着您。”

杜譽輕咳一聲,低聲道:“不是要逃嗎?”聲音雖平靜,卻并不似十分冷淡。

“逃?什麽逃?”花朝眼見龍武軍靠近,生怕他們聽見,連忙裝傻充愣、呵呵讪笑:“大人想吃桃?得嘞!民婦一會就去給大人買桃!沈娘子家的桃怎麽樣,個大又多汁!”她擔心杜譽當着龍武軍面發作,噼裏啪啦一通胡說,欲堵住他的嘴。此刻若是有一把刀,花朝毫不懷疑自己會抵在他腰上。

杜譽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低聲問:“不是要逃,那方才夫人那麽急切往巷子口走,是要做什麽?”

花朝連連賠笑:“大人明鑒,民婦是想去看看賊人還有沒有同黨,保、保護大人,對,保護大人!”

“保護我?那本官似乎應當重謝夫人。”杜譽故意将“重謝”二字咬的特別重,聽得花朝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由着她信口雌黃間,龍武軍已經走到跟前。待看清是兩人,統領鄧堯問:“這位是……”

“是本官的下屬。”杜譽道:“王菀,快見過鄧将軍。”

作者有話要說:  杜大人夠蘇了嗎?有點不自信。。。

我想明天插一張杜大人自白,寫寫杜大人的心路歷程,不造有沒有人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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