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個時候已經過了午,卻沒見蔡仲青做好了飯菜,他還以為蔡仲青是做繁複的菜式,便沒去打擾,即刻便有侍衛過來尋他道:“太妃娘娘請王爺過去。”
“母妃找我什幺事?”
那侍衛不敢瞞他,忙道:“宮裏來了人,娘娘知道了,就問了幾句,聽說王爺拿了河北封地換了荒島,娘娘暈過去了。”
“誰告訴她的?”
“回王爺,聖旨下來沒多久,趙長史就去安排了。皇上收回河北的封地,咱們是要将管事們撤走的,這事瞞不住啊,整個王府都知道了。”
“這幺快?”李文思呆了呆。
“正是。”那侍衛心中嘀咕,這種怪事就跟自己會長腳似的,能不傳得快幺?拿膏腴之地去換荒島,也就自家王爺做得出了。
李文思當即感覺有些不妙,卻說不出哪裏不對。因母妃催得急,他便跑了一趟佛堂。
母妃要罵他,他也只有聽着。
母妃罵完以後,讓他趕緊去找皇上把封地要回來。他便說,既然已經換了封地,皇帝叔叔金口玉言,斷然是不會改的。
太妃越發地心灰意冷,将這個不争氣的兒子趕出佛堂。
李文思忙不疊地跑了出來,這個時候,肚子已經餓得受不住了,去到廚房,卻見竈下卻沒有火,案板上擺滿了切得整整齊齊的食材,蔡仲青也不知道去哪裏了。
李文思找了小厮來問,小厮道:“蔡公子聽說,王爺要拿封地換了一個荒島,叫什幺采薇島的,他念了幾句‘采薇島,采薇島,’慘笑一聲,然後說‘原來如此’,圍裙也沒脫就出門去了。”
李文思吓了一跳,吼道:“他要出門,你們也不攔着他?”
小厮委屈道:“王爺有令,不許我們攔着蔡公子的。”
李文思如遭雷擊,蔡仲青這模樣,是想起來了幺?他千辛萬苦瞞着的,這下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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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思急得團團轉,抓住了那小厮的領子道:“他說他上哪去了嗎?”
“他沒說。”
李文思将那小厮推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滿京城這幺大,他要到哪裏去找?
……
卻說蔡仲青恍恍惚惚地從後院出了王府,擡頭看了看天,冬日的太陽十分耀眼,刺得他眼睛都要睜不開,卻是清醒了幾分。
在海島上被王爺玩弄,最後真相暴露,自己狼狽萬分,在那個關頭竟還想着為王爺而死,他回想起來,又是慚愧又是羞恥。人家明明要的不是他,只當他是一個玩物,他原以為這傷痛足夠他刻骨銘心,誰知轉頭就忘記了,還錯認他是哥哥,甚至比自己的親哥哥還要親近。
回到京城後,親哥哥就在對面還不認識,跟着王爺回了王府,還一口一個“哥哥”,把自己真正的哥哥置于何地?
大哥被王爺推在雪地裏,卻不知道有沒有責怪自己。
他身心俱疲,忍不住就想回家,家成了他唯一的避難地,就算他在那個狹小的房子裏,沒有容身之處。
他狂奔了許久,到家門外,腳步停住,被眼前情景愣了一下。
門外的積雪堆得很高,卻沒有人來鏟,房子比他半年前離開時還要破敗,大門的門栓被撞斷,他手一推,便能推開門去。
本來就已經極少的家具,現在幾乎不剩什幺了,兩張凳子還是摔壞了的,他沖到父親的房間,發現空無一人,只有地上放着的靈位,寫着父親的名字。
他不敢置信地走上前,蹲下去拾起靈位,手抖得厲害,不得不放下靈位,只覺得眼前情景定是一個恐怖的幻境,他急于逃脫,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大喊道:“大哥,嫂嫂!大哥!……”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門外遠處的頑劣孩子們點爆竹的響聲,還有鄰裏大人的呵斥聲。
這一切都似乎十分正常,只有他的家變了。
哥哥應是當了監生,搬到別的地方去了,這個靈位應該是別人的惡作劇,不可能是真的!
他不斷地說服自己,踉跄地走出門外,看到路邊經過的一位抱着木盆洗衣服的大嬸,他像是得救地撲了過去:“孫家嬸子,我家到底怎幺了?家裏的人呢?”
孫大嬸被他吓了一跳,發現是他,有些詫異:“仲青,你回來了?”
“是,我随着王爺出海,在海上遇到風浪,半年才找到路。我家裏人怎幺樣了,為什幺他們都不見了?”
蔡家的事鄰裏都傳遍了,孫大嬸自然也是清楚的,同情地道:“你哥哥賭錢,把酒樓賣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對債主說,你有出息了,在王府裏做事,錢肯定能還得起。結果前段時間就傳出消息,說蔚王千歲的船遇到了海盜,你跟着蔚王出海,出了事,回不來了。追債的人找到家裏,你爹爹氣壞了,昏倒在地上,唉,就這幺去了。”
蔡仲青顫聲道:“我哥賭錢?這不可能!他不是說湊錢去捐監生?”
“沒捐,銀子都輸光了。他怕人追債,年三十都沒敢回家。”
“那我嫂子和我侄兒們呢?”
孫大嬸搖頭道:“這就不清楚了。”
似乎看到他們兩人在說話,路過的人也圍攏過來,你一言我一語,都說蔡伯鯉在父親病死以後,變本加厲,動不動就打老婆打孩子,弄得雞飛狗跳,還說蔡老頭辛辛苦苦一輩子積攢的財富,都被這個敗家的兒子糟蹋了,也是可憐……
蔡仲青似乎覺得衆人口中的這個蔡伯鯉完全不像他知道的大哥,但這幺多人都在說,卻讓他無法質疑。
他勉強向鄰居們道了謝,腳步虛軟地回到家裏,看着那個簡陋的靈位,忽然悲從中來,淚如泉湧,喊了一聲:“爹……”哽咽得再也無法發聲。
父親雖然在銀錢上對他有所虧欠,但在感情上并沒有厚此薄彼,把所有的廚藝都傾囊相授,讓他足以在人世間立足,可是他卻把持不住自己,癡心妄想,情路上硬生生走錯,他已賣身進了王府,當王爺厭棄他時,他又哪裏還有立足之地?
沒想到父親就這幺去了,整個家也已敗落,這一切都是因為兄長而起。
他哭得眼睛幾乎快充血,天色已将黑了,忽然有人推門進來,看到是他,來人沖了進來,叫道:“蔡仲青!你還有臉回來?”
蔡仲青站起身來,直視着他:“大哥,你居然賭錢!嫂子呢?侄兒呢?我要見他們。”
蔡伯鯉見他雙目赤紅的吓人樣子,不由退了一步,但很快就站定了:“我家的事,輪不到你來管。倒是你,和王爺在大庭廣衆下親熱,你還要臉不要?初二那天早上,我在城外叫你,你還叫一個泥腿子做哥哥,假裝不認識我。初四那天,我又看到你和王爺卿卿我我去游園聽戲,想要上前質問你,被暗衛攔住了,不得不找到王府去,他們都說沒有蔡仲青這個人,和王爺一起去聽戲的,是蔡公子。倒看不出來啊,你居然還挺會勾引人的,爬上了王爺的床!如此下賤無恥,我們蔡家沒有你這樣的人!”
蔡仲青沒想到蔡伯鯉一開始就揭破了他的私隐,責問蔡伯鯉的話登時說不出口,白着臉道:“你先別說我,爹爹被你氣死了,你對得起爹爹嗎?爹爹對你那幺好……”
“那是他們胡說八道!爹早就病了,到了升天的時候,哪裏還能救得回?我在伺候爹爹養老送終,你卻在哪裏?是在海上和王爺逍遙快活嗎?”
蔡仲青嘴唇顫抖:“我若是能早些回來,又怎幺會留在海上?我們是遇到了海盜……”
蔡伯鯉冷笑一聲:“你騙誰?真遇到海盜還能活命?我瞧你這身衣裳不錯,拿去當了,說不得能換幾兩銀子,還我給爹養老送終的錢。”
他話沒說完,就上前去剝蔡仲青的衣裳,沒多久就把圍裙外裳都剝了個幹淨,看了看蔡仲青裏面居然也穿得不錯,蔡伯鯉還想再剝,卻聽得一個聲音冷冷地道:“住手!”
蔡伯鯉轉頭一望,卻見門不知何時被人推開,仆從們提着宮燈在前面引路,一個王孫公子模樣的俊美男子邁入了這間破爛不堪的屋子,登時整間屋子都仿佛被他的光芒照亮。
蔡伯鯉一愣,趕緊把手裏剛剝下來的衣裳往蔡仲青身上一塞,走到了李文思面前,下拜道,“學生蔡伯鯉,拜見蔚王千歲!”
李文思沒想到蔡伯鯉居然完全認不出自己就是那個“乞丐”。他現在洗換了一新,又錦袍玉帶,越發的俊美無匹,和剛進京時判若兩人。
蔡仲青沒想到他竟然親自前來,把自己往陰影裏又縮了縮,只盼李文思瞧不見他。可是整間屋子就這幺點大,李文思專程來找他,又怎幺會忽略過去。
李文思揚起笑容,正要上前,蔡伯鯉忽地擋住他的去路:“王爺來我家中尋我,是看上了我的才學,想要請我回去當長史的幺?王爺三顧茅廬,當真讓人可敬!”
“你的才學?你有什幺才學?”李文思将他從頭看到了腳,上次見蔡伯鯉時似乎還好些,如今他身上還是同一件的袍子,卻已多了不少油污,雖和蔡仲青有四五分的相似,但他嘴巴似乎微尖,眼睛也小了許多,多了幾分猥瑣,遠不如蔡仲青清秀。
“學生飽讀四書五經,只可恨時運不齊,所考非所學,一直困在縣試,若能捐個監生,定然能一飛沖天!”
李文思道:“聽說你還好賭?還輸了不少銀子?”
“這個……不會花錢的人就不會賺錢,如今我輸夠了錢,正是賺錢的時候了,進王府當長史就是恰如其分,而且我能輸錢不眨眼,說明了我是一個有膽略,有魄力的人,王爺難道不欣賞嗎?”
“可本王已經有長史了啊!趙長史做得還挺不錯。”
蔡伯鯉憤憤不平了起來:“哪裏不錯!他居然命人把一個無辜百姓打出門去,可見定是一個趨炎附勢、草菅人命之徒,王爺萬萬不可再用他!”
“我怎幺聽說那百姓故意上門訛詐,所以才被打呢?本王無意換長史,你退下去吧。”
趙長史是當年皇帝叔叔贈他的,既年青又聰慧,他腦子犯抽了才放着不用,還要到外面再找!
蔡伯鯉還要再說,登時有兩個侍衛一左一右地走上前來,蔡伯鯉慌亂道:“王爺,不做長史,做幕僚也行的!”
李文思無動于衷,蔡伯鯉幾乎是撲到了他的身上:“王爺,就算不做長史,我還可以做你的侍寝,保證比蔡仲青這個木頭強一百倍!”
李文思吓了一跳,感覺到蔡伯鯉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摸索,他像是侵犯了一般,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連忙把蔡伯鯉推開:“快!快把他拖走!竟敢非禮本王,簡直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