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陸令詞牌外賣◎

鍛煉完身體, 許慕之回到卧室,一眼就看見擺放在沙發上的白鯨公仔,外面的塑料包裝還沒有拆開, 那張賀卡也還挂在上面。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湖又有洶湧之勢, 許慕之蜷了蜷指尖, 快步走過去拿起玩偶。

她房間裏有一間很小的裏間,她開門進去,在衆多塵封的箱子中找到一個空的,微用力把白鯨公仔塞進去。

可蓋上蓋子的時候,她手像是被什麽拉着, 怎麽也蓋不下去。

恰好公仔的臉朝上,許慕之看着白鯨公仔胖嘟嘟十分可愛的模樣, 腦海裏控制不住的想起很多過去。

基本都是和媽媽在海洋館暢游的畫面。

其中一次是她穿着漂亮的白色公主裙, 手上拿着魔法棒, 很幼稚的對着玻璃牆施展魔法, 運氣極好, 白鯨真的游了過來,她開心的跳起來, 讓媽媽看。

媽媽脖子上挂着相機, 讓她趕緊擺姿勢,給她拍照。

她拍了好多好多。

還有一次是白鯨表演結束,媽媽牽着她上前和白鯨互動,白鯨親了她臉頰一下,又調皮的吐了她一臉水。

她愣住,媽媽卻是開懷大笑。

畫面陡然變化, 黑與白構成的靈堂前, 她撲到媽媽的棺材上, 想要看她,大人們用力抱緊她,她嚎啕大哭,傷心的喊着“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後來,她暈了過去。

想到這裏,許慕之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按住心髒位置,難受的單膝下跪,同時想關上面前的蓋子。

但記憶又再次跳轉,變成了陸令詞的臉,他在她面前,總是喜歡笑,溫柔的,慵懶的,或者帶着些許打趣揶揄。

願風吻你千遍,願光伴你前行。

許慕之鬼使神差的再次拿起那張賀卡,默讀一遍,她的心跳奇妙的開始平靜。

最後,她到底還是合上蓋子,只是那張賀卡她單獨取了下來,夾進了床邊抽屜裏的記事簿中。

餘光看到床頭櫃上的座機,她按了幾個電話號碼,只是按到中途,又全部抹除了。

既然沒有結果,那就別給希望。

許慕之閉上眼深呼吸,再睜開時,目色淡涼,起身去浴室洗澡。

常管家出來添水的時候,發現陸令詞坐在魚池邊,一會兒看一下手機,一會兒看一下手機,似乎是在等什麽重要的消息。

他放輕腳步過去,往茶壺裏倒熱水,看先生又在查看手機,他想了想,關心道:“先生是在等誰的消息嗎?”

陸令詞估計在走神,頓了片刻才回:“……是啊,可惜好像等不到了。”

常管家寬慰他:“都大晚上了,估計對方睡了吧,先生要不也回房休息了,可能睡一覺起來,第二天就等到了。”

“今天都沒有,明天更不會有。”陸令詞單手支額,神情其實看不出太多沮喪哀傷:“她肯定是故意的,想讓我知難而退。”

“啊?”常管家一愣,過了片刻,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先生在說那位許小姐吧?

陸令詞也不需要常管家完全明白,他點了點額角,自顧自道:“可惜我這人不懂什麽是知難而退,我感興趣的人和物本來就少,你說如果再放棄其中一個,那不是很遺憾嗎?”

“的确很遺憾。”常管家吹了句彩虹屁,“先生又帥又有能力,你想要做到的事,肯定能做到的,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是啊,只是時間問題,而我恰好有很多時間,還很有耐心。”陸令詞說着說着,笑了一聲,他懶洋洋站起,“收了吧,我回屋睡覺了,不知道那個中藥有沒有用,希望今天可以一覺睡到天亮。”

“會的,祝先生好夢。”常管家目送他離開。

許慕之第二天便徹底把陸令詞送玩偶的事抛到腦後,因為公司出了大事,上一批次的鑽石大範圍出現發黃的問題,消費者都鬧到了公司門口。

還有很多消費者接受記者采訪,痛批許記珠寶賣假貨。

薛琪點開一段視頻,把平板遞給許慕之看,“許總,就是這條視頻上了熱搜發散開的。”

許慕之接過來看,表情從未有過的凝肅。

視頻裏,微胖卻保養得宜的女士捏着一枚五克拉的鑽石,咬牙切齒道:“這就是在許記珠寶買的,我還買的是高端線,買的時候,那導購員說得好聽得要死,說是産自澳大利亞,水頭好,成色上佳,幾乎沒有雜質,結果你們看,我才買三個月,這鑽石就發黃了!這可是我花了七十多萬買的啊!七十多萬!結果去退貨店經理還不幹,說過了時間限制,只能換貨,要是再換一個假貨,還有什麽意思?七十萬可不是小數目啊,我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都是辛辛苦苦掙來的!不過我這人臉皮厚,不怕丢臉,我今天當着各位媒體記者的面,非要讓許記珠寶給我一個交代!”

有了這人的控訴,評論下其他的消費者也紛紛道出自己遇到的問題。

【原來是買到假貨了嗎?我就說我最近看我的鑽石有點發黃,我還以為是我眼神不好。】

【靠,惡心死我了,許記珠寶這種多少年的老品牌了竟然搞假?我可是每年買黃金鑽石都去他家買的好不好!氣死我了,我好像也買到假貨了!】

【我剛翻出我最近買的鑽石項鏈,別說,還真的有點泛黃,咱們努力把熱度頂上去,不鬧大,許記珠寶肯定不會認賬!】

【許記咋了?老品牌也搞假了嗎?這樣搞,可是會把老顧客流失的哦。】

許慕之簡單看了幾條,把平板還給薛琪,冷聲道:“把公關部,質檢部,還有采購部負責人全部叫到我辦公室!”

今天頂樓的氣氛格外緊張,秘書部連去上廁所都不敢,硬憋,就怕不小心撞到槍/眼子上。

幾個部門的負責人進去總裁辦公室好一會兒了,還沒誰出來。

許慕之看完質檢部的文件,啪地甩到桌子上,對面質檢部總經理顫了下身體,許慕之盯緊他:“這件事解決後,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偏頭看向公關部經理:“你立刻去發布申明,說公司正在調查此事,一旦查實是我們的問題,我們許記一定會給消費者一個滿意的交代,讓大家稍安勿躁。另外兩人,跟我去工廠。”

“是,許總。”

“好的,許總。”

質檢部經理和采購部總監陳駿馳立即從椅子上站起。

許慕之抓起手機往外走,兩人低着頭跟在後面。

公關部經理随後。

薛琪落在最後面,将辦公室關好,抱起筆記本電腦跟上許慕之。

公關部的申明發得很快,可惜這并沒有平息消費者的怒火。公關部的小員工提議道:“要不我們壓熱搜鎖詞條吧?這樣下去,公司的品牌形象都毀了。”

胖胖的經理抽着煙搖頭:“不行,越壓說明我們越心虛,反而對公司形象不好,就是讓許總來她也不會同意這個方法的,等它挂着,我們要讓消費者看到我們處理問題的積極性和正面性。”

“這……行嗎?”小員工戰戰兢兢。

經理深吸一口煙,壓力其實非常大:“聽我的,就這麽辦,你們随時關注各種風向,一些造謠得厲害的,還是要及時處理。但只要是正面的訴求,不是帶節奏的,我們都要包容。”

小員工見有領導托底,稍微放松些了,回到崗位上炯炯有神的工作。

陳董事站在落地窗前,一口接一口抽煙,長滿皺紋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公司門口,許慕之帶着他兒子還有質檢部的人坐車離開了。

去哪裏,不需要別人彙報他也知道。

手機響起來,陳董事摸出來看,眸底滑過一絲狠戾,他劃開接起,不等對方說話,先警告道:“暫時不要聯系我,還有這件事你先擔下來,錢,我不會少你,但絕對不能影響我和我兒子,不然我過不好,你也別想過好!”

他憤憤的挂斷,死死的攥緊手機。

他沒想到這批貨會這麽早出問題,他也沒動多大的手腳啊?怎麽會這麽劣質!

現在他暴露出這麽大一個破綻,還不知道這次許慕之要怎麽順杆爬剮掉他一層皮。

那個小女娃,狠起來,可是比他們男人還狠啊!

許雅雅一直在工作崗位上偷懶,不停的翻網上那些讨伐許記珠寶的評論,仿佛看到這些負面評論,她就覺得大家在罵許慕之一樣,她可真是高興死了。

哈哈哈,許慕之你也有今天!

翻着翻着,她讀到一條評論:【許記老總好像三年前換成了二代,果然二代都沒什麽能力,這才接手公司多久,就把自家長輩打下的江山給糟踐了。】

罵得對!罵得對!

就是要這樣罵許慕之!

許雅雅暗暗激動,可惜這種類似的評論只有零星的幾條,畢竟路人網友們壓根不會關注管理者,他們只會連着這個公司這個品牌一起罵。

許雅雅不爽,要是多點人罵許慕之該多好?

想到什麽,許雅雅眼睛迸射出精光,她四顧看看同事,捏着手機走出辦公室,進到消防通道裏面,下了半層臺階,然後鬼鬼祟祟的給朋友打電話。

她認識一個家裏開水軍公司的朋友。

徐江一側。

一衆精英開完讨論會,稍作休息,有人去倒咖啡,有人去澆花,還有一個撸貓的,他的貓生了病,很黏人,就跟着來上班了。

好幾個鐵血硬漢都拜倒在貓咪的可愛下,上手狂撸,小貓是一只藍金長毛,品相特別好,脾氣也好,陌生人撸它,它也不惱。

不過唯獨李甫不可以,他一上手,小貓就沖他哈氣。

幾次後,衆人哈哈大笑,說他天生讨貓嫌。

李甫那個氣,可憐巴巴的向老板告狀:“陸總,你看這貓,它種族歧視!”

團隊裏面只有他一個白種人,其他要麽是本國人,要麽是華裔或者日裔新加坡人,反正都是亞洲面孔。

陸令詞在茶區域泡茶,頭也不擡道:“別為自己的讨貓厭找借口。”

衆人笑得更加大聲。

李甫抱頭慘叫:“你們都欺負我,你們都是壞人,哼,不理你們了。”

“shit,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李甫,你再這麽零,我們合夥揍你了啊!”

大家指着他讨伐。

李甫敢怒不敢言,縮角落去畫圈圈詛咒他們。

但很快,性子活潑的李甫就沒在意這件事了,他摸出手機刷ins,刷完國外的,又刷本國的,當看到許記珠寶出事,他大叫:“哎我去,你們看網上,那個許記珠寶出事了,我上個月才買了他們家的鑽石項鏈,不會也有問題吧?”

他快速取下脖子上帶的項鏈,迎着光觀察,沒發現變黃,他又走到就近一個同事面前,讓他幫自己看:“Calvin,你幫我看一下有沒有變黃?”

那同事沒懂他意思,李甫給他看自己的手機,同事了解清楚原委,這才幫他檢查珠寶,可心底還是有些狐疑,“許記珠寶都搞假?應該不會吧?”

陸令詞泡茶的動作早已停下,他側眸看着手下,大家陸陸續續圍到李甫身邊,他收回視線,拿起自己的手機登錄微博。

李甫的項鏈真的被一個眼尖的人發現有些變黃,他痛心疾首:“怎麽會這樣!我也要發微博讨伐,必須給我一個解釋,我要退貨退貨!這可是我花了一個月工資買的!”

他啪啪捧着手機打字。

陸令詞走到他面前,出聲阻止:“你先別湊熱鬧,應該另有隐情,如果真有什麽,我雙倍賠給你。”

“啊?什麽?”李甫錯愕,“陸總,你為什麽要幫許記賠我?”

他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一個個精英目光如炬的看着陸令詞,連小貓也看着他,“喵”了聲。

李甫在吃瓜這方面足足有三根雷達天線,電光火石之間,他想到什麽,激動拍大腿:“陸總,上次送你來上班的美女是不是就是許記的什麽人?不會是許記老總吧?我聽說許記老總還挺年輕的!”

全場嘩然,八卦的眼神熊熊燃燒。

陸令詞倒也沒否認:“嗯,所以你先別湊熱鬧。”

李甫哈哈大笑:“原來是老板娘啊,那好說好說,我不讨伐了。”

他删除剛剛打的字,換成別的,一邊打,一邊念出來:“許記這樣的老牌珠寶,應該不會搞假的,可能是下面的人偷奸耍滑,身為許記最忠實的客戶,我永遠相信許總,就算出了問題,我也相信許總會為我們消費者解決好的!愛你喲許總。”

衆人:呸!狗腿子!

大家集體笑話李甫。

陸令詞則獨自走到窗邊,有些擔憂的擰起眉心。

她還好嗎?

許慕之很久沒這麽忙碌了,主要是心裏還有怒。

查實珠寶發黃問題确實是他們公司的錯後,許慕之迅速讓公關部召開新聞發布會道歉,然後給出解決方案,所有這一批次的珠寶全部召回,并且全額退款,再給一張八折優惠券給受害消費者。

那張八折優惠券,被很多網友吐槽了。

【還想我們買呢?呸!退完錢,絕對不會再買你們家的了!】

【資本家的心真黑,還想忽悠傻子,以為我們真傻嗎?】

【雕蟲小技,退退退!】

許慕之對這些反饋毫無反應,她知道肯定會有人反感,但沒關系,能挽回一點是一點,八折的優惠在他們家是真的算打折力度大,相信一部分老客戶還是會再消費的。

而只要還願意相信他們品牌,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連軸轉忙到晚上八點,許慕之晚飯都還沒有吃,薛琪給她點的晚餐已經放冷。

許慕之揉揉有些發痛的胃,扶額靠到椅子上。

薛琪抱着文件進來,看到她這樣,心疼道:“許總,你胃病又犯了?”她看了看一旁放着的晚飯,摸出手機:“我再給你點新鮮的。”

“不用了。”許慕之不甚在意的打斷她:“我緩一下就好,而且我現在沒胃口。”

“再沒胃口也要吃點啊。”薛琪不贊同。

許慕之招手道:“文件拿來我看。”

薛琪嘆氣,知道勸不動她,無奈作罷。

從辦公室出來,關門前,她又悄悄看了下在揉胃部的許慕之。

許總這人很強勢,從而也就很倔強,旁人很難左右她的決定。

回到工位上,她思考一會兒,翻找出穆思羽的微信號,把這事告訴給這位許總很寵愛的表妹,希望她可以勸一勸老總。

然而,穆思羽勸了也不管用,她癱在宿舍床上,郁悶擔憂的蹬了蹬被子。

正好陸令詞發來微信打聽許慕之:【思羽,你表姐今天忙完了嗎?】

穆思羽正愁找不到訴苦的地方,趕緊回道:【還沒呢,還在公司加班,而且晚飯都沒吃,我叫她吃,她還不吃,我聽她秘書說,她胃病又餓痛了,我表姐也真是的,太不會照顧自己了!陸哥,你說咋整啊!】

陸令詞靠在椅背上的姿勢倏然坐直,指尖佛珠滑到虎口,餘光瞥見在魚池邊忙碌的常管家,他闊步走過去:“常管家,你立刻去讓張廚做幾道清淡的菜,再煮一個蔬菜湯,我一會兒要拿着出門。”

“啊?哦哦哦,好的好的,我馬上去安排。”常管家愣了下,立即反應過來。

陸令詞:“速度要快,不用太精致。”

“好的,我知道了。”常管家連忙從側門跑進家裏。

陸令詞這才回穆思羽:【她這樣,誰也勸不了嗎?】

【對啊!勸不了!】穆思羽抱着被褥從床上坐起,垂頭喪氣的打字:【許奶奶倒是能勸,但許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我表姐不喜歡對她報憂,如果我們這些旁人幫她報了的話,她是真的會生氣的,所以我也不敢打擾許奶奶。】

【你別太擔心了,你表姐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陸令詞安慰,片刻,又打字:【我一會兒送飯去給她,如果她還在公司,看看她願不願意吃。】

穆思羽驚訝的瞪大眼睛,來回讀了三遍,确認沒看錯,她嗷嗚叫出聲。

室友被她吓到,撩開床簾嗔她,穆思羽麽麽了個吻回去,激動回複:【未來表姐夫,你太給力了!有你出馬,我就放心了,我覺得你就是能降住我表姐的人!那我跟我姐的秘書說一聲,等你到了,直接放你上去,我一會兒問過她後,再把她電話給你。】

過了高峰期的泊油路不算太堵,陸令詞的司機又是多年老手,開起來又快又穩,他以最快速度載着老板來到許記大廈樓下。

前臺的接待員早就下班,大廳只有昏黃的燈亮着。

薛琪看到他,眸底驚豔的亮了下,但好歹是許慕之的第一秘書,不至于失态,她兢兢業業的把陸令詞帶到頂樓。

出了電梯,她緊張的深呼吸,壓低聲音道:“陸先生,是思羽妹妹讓我幫你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做沒做對,要是許總一會兒發火,還希望你幫我說兩句好話。”

“可能我的話并不管用。”陸令詞誠實回答,薛琪表情龜裂,他又說:“不過我會攬到自己身上,你不用擔心。”

薛琪有點不好意思了,“那個……真惹火了許總的話,我會負荊請罪的。”

她比了下幾步遠的辦公室門:“陸先生,您請吧。”

陸令詞颔首,從容踱步過去,曲指叩門。

“進。”清冷的聲音傳出。

這一幕,仿佛是他們的初見,只是位置調轉。

陸令詞眸光柔和,幹脆利落的推門進去。

許慕之雙手敲打着鍵盤,頭也不擡:“小琪,還有什麽事?”

陸令詞一步一步靠近她,手裏的保溫盒提起來放到她桌子上。

許慕之餘光發現不對勁,驀地擡眸。

看到是陸令詞,錯愕道:“你怎麽在這?”

陸令詞敲敲保溫盒盒蓋,垂眸看着她,音色慵懶:“陸令詞牌外賣,竭誠為你服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