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三更合一
拖爾弼那邊感覺天都比以往要晴朗,身邊都消停下來了。
慈寧宮這邊要準備給五阿哥辦洗三,不打算大辦,畢竟這孩子也算是艱難出生。
按照太皇太後的意思是壓一壓,等滿月或者周歲的時候再大辦也不遲,重要的是讓五阿哥養着,盡快好起來。
洗三的事,皇太後也沒讓顧凝宸來操勞,她這邊吩咐身邊人就能辦妥了。
除了顧凝宸和宮裏的幾個妃子之外,佟佳氏還養病沒來,只叫來了宜妃的額娘。
顧凝宸來的時候,其他妃子已經到了。
不過她的重華宮最遠,哪怕提前一些過來,也需要費時間。
顧凝宸看着被奶娘抱出來的五阿哥,面色比剛出生的時候好多了,沒那麽發青,卻還是些許蒼白,還得養一養才行。
擔心五阿哥凍着,皇太後把洗三的地方選了暖和的宮殿裏頭,周圍還放了幾個火盆。
嬷嬷往水盆裏扔金銀裸子、珍珠和其他寶石首飾,怕砸得疼了,她特地往水裏扔,不敢往五阿哥身上扔的。
就是這樣,五阿哥還是哭得厲害,聲音相當洪亮,聽着就是個中氣十足的孩子。
顯然他當初出生的時候沒傷着底子,讓顧凝宸是松了一口氣。
她帶來的禮物是小孩子戴的銀镯子,上面刻着福紋,簡簡單單卻帶着祝福。
宜妃的額娘聽聞當初因為定貴妃給的一個偏方,才得以讓宜妃平安生下五阿哥,十分感激,特地過來跟定貴妃行大禮。
顧凝宸吓了一跳,趕緊讓金桂把人扶了起來:“不妨事,宜妃和五阿哥平安就好。”
在場的幾個妃子知道,當初宜妃生下五阿哥的時候,因着這個偏方的緣故,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還給定貴妃送去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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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确實該賞,定貴妃謙虛,說只給宜妃争取了一點時間而已。
但是生孩子的時候,多一點時間就多一分活路,尤其是孩子。
畢竟女人生孩子都像是過鬼門關,能大人孩子都保住,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就是定貴妃那天想起一個偏方,以後自己出什麽事,禦醫束手無策的時候,她會不會能想起別的偏方,救下自己來?
惠妃這麽想着,對顧凝宸是越發恭敬和親近。
顧凝宸隐約猜出她的意思,心下好笑。
她并不擅長醫學類,恐怕要讓惠妃失望了。
洗三的時間不長,也是為了五阿哥着想,沒叫他凍着。
只稍微洗了洗,就給五阿哥擦幹淨身子,用厚實的襁褓包起來送進裏頭。
皇太後請幾人進去坐一坐,顧凝宸剛坐下,就聽她用蒙語笑着道:“你之前送來的書很好,比我之前那本更有意思。”
顧凝宸也笑了:“太後娘娘喜歡就好,我也是正巧看見這本書,看完後感覺很有趣,就給太後娘娘送過來了。”
宮中寂寞,能有一本排解思鄉之情的書,确實這禮物是送到皇太後的心坎裏了。
她每天讓女官用蒙語讀一讀,仿佛能看見曾經出生長大的草原就在自己跟前一樣。
這書是寫得真好,把如今的草原寫得極為真實又細致。
裏頭的商人住的地方離皇太後的家鄉不遠,偶爾還會過去做買賣,形容了當地漂亮的景色和熱情的人群。
皇太後反複聽着,就能想象到自己的家鄉比起以前要好多了。
惠妃湊趣問了問是什麽書,一聽是一個去草原做買賣的商人寫的,也頓時來了興趣。
皇太後就讓女官拿了書來,從頭給念一念。
只念了一段,惠妃就聽得頗為入神。
她心想自己去翰林院借的書,也就那麽一兩本能看看,其他都沒什麽意思。
果然讀書人挑的書才好看,看看這定貴妃給皇太後挑的書就如此有趣,聽得人都不想走了!
惠妃是這麽想,榮妃也是,她想到自己借的書也大多沒什麽意思,心下頓時嘆氣。
德妃還好,溫妃是識字的,看過一些書,不算很多,聽着皇太後這書念完一段後,忍不住問道:“貴妃娘娘這是從哪裏挑的書?我去翰林院借了幾本書,看着都不怎麽有意思。”
顧凝宸聽着就笑道:“我那邊的書還沒看完,正巧看到這本。有幾本書我看着不錯,讓人列了書單,你們瞧着喜歡就讓人去翰林院借來看看?”
溫妃就笑了:“那敢情好,我在這就先謝過貴妃娘娘了。”
顧凝宸回憶了幾本書,讓身邊的陳女官用小本子記下,寫了幾份遞給幾個妃子身後的宮女。
皇太後看着陳女官手裏的小本子很感興趣,尤其手裏還拿着一支筆,并不需要沾墨就能寫,很是方便。
見她好奇,顧凝宸就示意陳女官上前把東西給皇太後看看,又解釋一番道:“這是我讓人做的小東西,平日要臨時記下什麽,也十分方便。”
皇太後就笑道:“定貴妃你這做的東西總是特別有意思,我也想要一些給身邊的女官用,平日要清點庫房的時候也方便。”
以前都要在桌前鋪上文房四寶,然後一邊清點,一邊有太監過來跟女官禀報,好在桌前記下。
如果有了這個小本子,女官就能直接站在庫房裏頭,聽着人一邊禀報一邊記下,要方便得多了。
顧凝宸不意外皇太後轉眼就能想到這小本子和鉛筆的方便之處,還能用在适合的地方,就笑着點頭道:“我那邊加緊讓人多做了一些,回頭就叫人送到太後娘娘這邊來。”
這原本就不是多難做的東西,康熙用着也挺喜歡的,已經讓內務府那邊抓緊多做一些,分發給底下大臣來用。
商議的時候,大臣也能立刻用本子和鉛筆記錄下來,不至于回頭漏掉了一些。
顧凝宸想到對讀書人來說,這東西就更合适了。
平日走在路上,對文章或者詩句的時候忽然有了靈感,想要記下來,卻要到處找文房四寶。
等找到的時候,那點一閃而過的靈感可能就沒了,着實可惜。
這東西搭配賣得話也不貴,想必會有很多讀書人會喜歡。
顧凝宸從慈寧宮回來後,就跟康熙提起這事來。
康熙就點頭道:“不錯,大臣們用着就不錯,給底下讀書人學習的時候用也合适。”
鉛筆對紙的要求不高,哪怕不是純白的,或者特別光滑平整的上等紙也能用,稍微适應一下鉛筆就能寫得又快又好。
而且還能寫得更小一點,特別省紙張,對貧苦一點的讀書人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了。
就是要推廣起來不容易,畢竟這東西他們覺得好,沒用過的人光看着哪裏知道好不好用。
怎麽都得試用過,才清楚好不好用。
顧凝宸想到拖爾弼負責的紙箋也差不多上市了,如果搭配這個小本子和鉛筆作為贈品來賣,估計也合适。
因為用紙箋的基本上都是讀書人,他們用着這贈送的小本子和鉛筆,很快就知道這東西好用在哪裏,以後也能接着買了。
一事不煩兩家人,直接讓石竹齋負責此事,也就不必另外找人那麽麻煩。
康熙微微颔首,感覺顧凝宸想得足夠周到,就笑笑道:“這都不必朕多想,你都想明白了。”
他一時覺得顧凝宸是真的體貼,事事為自己着想。
讀書人多了,用這小本子和鉛筆的用功,以後考取功名的人只會更多,自己能用的能臣也會越來越多。
另外這小本子和鉛筆看着東西不貴,買起來不心疼,但是讀書人的數量龐大,算下來也是一筆不少進項了。
康熙越發覺得顧凝宸的腦瓜子裏頭究竟有多少東西,怎麽做個方便帶着的小本子和鉛筆,轉頭也能掙錢了?
不管如何,這是個好主意,康熙轉頭就讓拖爾弼去辦了。
石竹齋又多了個買賣,石岚別提多高興了,一個勁感謝拖爾弼。
他覺得要不是拖爾弼推舉的話,康熙哪裏會想到自己這麽個印刷工坊,得了紙箋的買賣已經很不錯了,如今又添了一項。
小本子容易做得很,尤其巴掌大小,不費多少紙,一刀紙能裁出不少來。
另外紙張也不必要求很高,石岚琢磨了一下,就打算分開幾個品級來。
畢竟讀書人裏面有家底不錯的,也有家底差一點的,有些就更差了。
所以這贈品,也會随着紙箋的價錢有所不同,分門別類來放。
不然上等的紙箋附贈的小本子卻是紙張很差的,哪怕再好用,那些家底不錯的讀書人壓根不會去用,不用哪裏知道好不好用呢!
拖爾弼原本就是個傳話筒,想着這事簡單,找石岚來吩咐一番就是了。
沒想到石岚如此周到,只沉吟一會就提出了這個法子,叫拖爾弼十分滿意。
果然石岚雖然年輕,到底是商人的兒子,哪怕剛接手的時候有點手忙腳亂,如今适應之後這腦瓜子也比常人要好使得多。
于是拖爾弼點頭道:“很好,就按照你的意思去辦,回頭我會跟皇上禀報。”
他回宮去禦書房跟康熙禀報了此事,後者聽了點頭道:“不錯,你選的印刷工坊着實可靠。”
要是只聽命行事,那固然沒錯,但是戳一下就走一步,還得上峰來琢磨,那就太被動了一些。
好在石岚不傻,還知道想得周全,叫拖爾弼輕松了許多。
拖爾弼笑着美言了兩句:“石岚雖然年輕,确實很有經商的天賦,工坊在他手裏也能蒸蒸日上。”
聰明人多的是,像石家這樣既聰明又仁義的不多,尤其對底下的老師傅多有照顧。
哪怕印刷工坊稍微艱難的時候,也沒有克扣老師傅的工錢。
老師傅新想出來的主意,該打賞還是會打賞,一個銅板都不會克扣,這樣的主家也活該發財了!
康熙看了他一眼,讓拖爾弼忍不住緊張起來。
拖爾弼反複琢磨一番,自己剛才說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康熙心想拖爾弼果然是個老實人,之前被人送算數題目都不知道拒絕,如今石岚就出了個主意周全一番,也是理所當然的。
拖爾弼居然就在他面前誇起石岚,讓康熙都有點無語了。
這麽個老實人要放在哪裏,确實叫康熙有點頭疼。
原本他是覺得顧凝宸如此聰慧,他的阿瑪也該如此。
然而跟康熙想得不一樣,拖爾弼确實聰明,卻也到不了顧凝宸一半的水平。
兩父女的心思簡單,是一樣老實,能用,卻不能叫拖爾弼進內閣,不然他被人算計了估計還幫着誇人呢!
光是想想,康熙就覺得頭疼。
哪怕是詹事的位子,拖爾弼坐一陣子還好,久了也是不合适的。
畢竟詹事以後是給太子分憂的職務,就拖爾弼這樣,他自己沒被哄騙就不錯了,以後等太子年長一些,誘惑和算計只會越來越多,拖爾弼根本招架不住。
還要給太子獻策,他就更難想出什麽來了。
康熙揮揮手,示意李德全帶着伺候的宮人退了出去。
拖爾弼看到後,感覺更緊張了,後背都繃緊了起來。
他知道康熙有話要單獨對自己說,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事。
果然康熙也沒拐彎抹角,直接說道:“朕原本有意讓你進內閣,如今看來并不合适。”
拖爾弼聽得有點懵,不是因為自己可能進內閣卻進不去的事,而是皇上竟然想讓他進內閣,簡直讓自己驚呆了!
“不不不,皇上,微臣惶恐!”
康熙瞥了他一眼道:“不用惶恐,朕确實沒打算讓你進內閣。你在詹事這位子上做得不錯,卻也不合适。”
拖爾弼聽着又懵了,皇上這是覺得他做的不好,連詹事都不讓做,要罷官了嗎?
康熙一看拖爾弼的表情都能猜出一二來,無奈道:“胡思亂想什麽,朕心裏有個想法,打算晉你為內務府總管。”
如今的內務府總管換了沒多久,做事不好不壞,沒什麽大差錯,小差錯卻不少,讓康熙不是特別滿意。
尤其因為上一任內務府總管被定罪撤職,新上的這個整日惶恐謹慎,做事小心翼翼,也就比下有餘。
當然這也是表面的,私底下他對下屬就沒什麽好臉色,打罵都算輕的了。
暗衛禀報之後,康熙早就想換人了,只是一直沒有合适的人選,如今琢磨了一下,打算提拔拖爾弼到內務府。
拖爾弼這次更懵了,畢竟之前皇上說他不适合進內閣,也不适合當詹事,還以為自己做得不好,轉頭就去當內務府總管大臣了?
這簡直是天上砸下來的餡餅,把他砸得暈乎乎的,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皇上,微臣惶恐,這未必能夠勝任。”
康熙笑着搖頭道:“內務府總管這個職務統管的是整個宮裏的內務,衣食住行都在裏頭。不管是朕,還是後宮嫔妃的,都是內務府這邊負責。”
他只需要聽命行事,負責的又是內勤,比起其他官職相對沒有太多需要勾心鬥角的地方。
這事拖爾弼自然明白,聽了一會,他忽然恍然大悟。
內務府統管皇上和後宮的衣食住行,這不是自己能負責定貴妃,也就自己女兒的衣食住行了?
拖爾弼心裏的小人興奮地搓着小手,如果他當了內務府總管,豈不是能敲打底下人,對自家女兒更是面面俱到?
光是想想,他就恨不得原地上任!
康熙看拖爾弼聽明白了,又接着道:“朕得先說明白,內務府沒那麽好管的。底下各院各司都有負責的官員,他們相對獨立,卻又互相監督牽制。”
“而內務府總管就得協調他們之間的關系,別是過頭了,耽誤了差事。另外朕吩咐下去的事得好好辦成,要是錯了或是拖延了,哪怕看在定貴妃的臉面上,朕也不會輕饒你的。”
拖爾弼得想明白了,真的要當這個內務府總管大臣嗎?
拖爾弼思索片刻,對着康熙鄭重說道:“皇上,微臣這輩子一直就是個書癡,外人都叫微臣書呆子,除了書之外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以前微臣覺得只要有書就行了,後來等貴妃娘娘進宮的時候,家裏竟然湊不出許多銀兩來,那會兒就有些後悔了。後來微臣到處借書,是愛書,卻也有些想要逃避。”
因為他的無能,讓女兒進宮都沒能跟別人一樣帶着豐厚的銀兩壓箱底,在宮裏的日子過得不如意,後來過了幾年她還大病一場,險些因為缺銀兩給不起藥錢。
拖爾弼那時候就更加愧疚,所以得到新差事之後就努力辦差,只期望着能往上晉一晉,好歹能給女兒添些臉面。
他也能多得一些賞賜,給宮裏的女兒送去。
只是女兒太出色,她根本不需要自己這個阿瑪多努力,前後沒多久就已經站在後宮的頂端,成為了貴妃娘娘。
皇上只怕是看在女兒的份上,才會欽點自己成為內務府總管大臣。
這樣的機會可能這輩子只有一次,拖爾弼暗暗下定決心道:“微臣的才能不夠出色,卻是老實本分,可以發誓對皇上是絕對的忠心,絕不會允許內務府出現任何差錯。”
別是出現之前那樣,顧凝宸被忽視在重華宮好幾年,這樣的事有他在,是絕不會發生的!
康熙就等着拖爾弼這話了,微微一笑道:“記住你今兒說的話,朕可不想過陣子就聽說新上任的內務府總管大臣又犯了什麽錯。”
“你要是犯錯,丢的不止是朕的臉面,也丢了定貴妃的臉面,明白了嗎?”
拖爾弼當然明白,重重點頭道:“皇上,微臣不敢忘。”
康熙點點頭,拖爾弼的能力是有的,雖然不夠出色,在內務府總管大臣這個位子上也足夠了。
這個位子很重要,誘惑也多,也就拖爾弼老實,又有定貴妃在,他不至于輕易就同流合污。
他另外看中拖爾弼的緣故,就是這人雖然不夠聰明,但愛女之心是真真切切的。
就為了不丢了定貴妃的臉面,拖爾弼才會沒拒絕那些算數題,還熬夜挑燈來解題,熬得人都瘦了。
康熙自然看過那些題目,對只會一點算數的拖爾弼來說實在太難了。
他一邊看書一邊解題,簡直是費盡心血。
光是這一點,就讓康熙對拖爾弼另眼相看了。
拖爾弼如此珍愛顧凝宸,為了女兒,他就絕不會讓任何人動搖自己內務府總管大臣的地位。
就跟康熙之前和顧凝宸說的那樣,拖爾弼的能力是有的,只是沉迷書本又不太上進罷了。
那麽康熙如今就是給他一個上進的理由,為了女兒,要努力嗎?
拖爾弼當然要努力,還得拼命努力!
康熙看着他眼底的光亮和拼勁,心底滿意地點頭,這才對嘛!
君臣兩個愉快地談完,康熙就直接下命換了內務府總管大臣。
原本的總管大臣都懵了,其他人知道新上任的總管是拖爾弼也懵了。
畢竟拖爾弼這職務是一升再升,從五品到三品已經夠厲害了,如今才多久,竟然就晉為正二品的內務府總管了?
其他人不覺得拖爾弼辦差有多出色,只怕是借了女兒定貴妃的面子才被康熙提拔上來的。
不管如何,拖爾弼升職,恭喜的人就快把門檻都踩爛了。
索綽羅也第一次知道自己有那麽多遠房親戚,一個個都要上門來慶賀,讓她忙得腳不沾地。
拖爾弼卻不像以往那樣閉門不見客,而是讓人先給帖子,篩選過後,需要見的才見。
一些身份比較高,不好拒絕的夫人,索綽羅就能索性把人一次性都請過來賞花用飯。
反正招呼得妥妥帖帖的,叫人挑不出錯來。
至于那些不知道出了幾服的所謂遠房親戚,不熟悉的就不見。
有人嘀咕拖爾弼這是發達了,不理那些窮親戚了。
像王談這樣的卻覺得拖爾弼總算知道拒絕人,也終于立起來的。
畢竟就拖爾弼以前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時候,這些所謂的遠房親戚也沒上門幫把手,如今他被提拔了,一窩蜂都來了。
原本就不認識,甚至都沒見過,閉門不見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也就那些心裏泛酸的人才會抓着這個事指責拖爾弼的不是,這不就找到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說酸話嗎?
王談不屑跟這樣的人來往,遇上就離得遠遠的,壓根不樂意再打交道。
他原本還擔心拖爾弼聽了這話要不高興,打算去勸一勸,卻發現壓根不需要。
拖爾弼整個人容光煥發,正奮發苦讀內務府這幾年的賬單和宗卷。
他剛上任,自然要盡快熟悉才行,不然容易被底下人糊弄了。
原本該是年後才換人,不過宮宴的事都準備妥當了,宮宴之後就放假,拖爾弼這時候提拔起來,算是摘了前頭那位內務府總管大臣的果實,坐享其成了。
空出的這麽個時間來,他暫時沒別的事,就埋頭苦啃這些宗卷,努力背了下來。
王談看拖爾弼這熱火朝天背宗卷,那努力勁兒跟以前好不容易借到一本孤本回家一夜苦讀還背下來一樣。
他能拿出這個勁兒,還挺讓王談意外。
也不知道皇上究竟對拖爾弼說了什麽,讓他終于上進起來了?
不說王談,顧凝宸聽說拖爾弼晉為內務府總管大臣也大吃一驚。
畢竟就她阿瑪那個書癡的樣子,晉為詹事的時候就以為是人生巅峰了,居然還能升職嗎?
康熙來重華宮的時候,顧凝宸就把心裏這個疑惑說了:“皇上,阿瑪那個樣子真的能勝任內務府總管大臣嗎?”
聽了這話,他就忍不住笑道:“你們不愧是父女,朕要提拔拖爾弼的時候,他也說了一樣的話。“
顧凝宸也跟着笑了,想到拖爾弼估計一臉惶恐的樣子拼命擺手要婉拒康熙,她更好奇道:“阿瑪既覺得自己不能勝任,後來怎麽又答應了?”
畢竟拖爾弼要使勁拒絕,還覺得自己不适合,康熙也不會勉強他。
康熙摟着顧凝宸坐下,笑了笑道:“很簡單,朕告訴他,做了內務府總管,以後就能負責後宮的衣食住行,他就答應了。”
聞言,顧凝宸一怔,明白拖爾弼必然是為了她才接下了內務府總管大臣的職位。
她又是窩心,又是無奈,拖爾弼不會又勉強自己了吧?
“皇上給我說真話,阿瑪他真的是适合的人選嗎?”
康熙低頭看着顧凝宸的眼睛,認真說道:“朕覺得合适,除了朕之外,想必沒有誰比拖爾弼更愛惜你了。有他在,內務府必然更加配合,你要做什麽都更順手了。”
內務府除了管着宮裏的衣食住行之外,還管着養心殿造辦處、印刷工坊和瓷窯等等的地方。
如果顧凝宸以後想做什麽,內務府有拖爾弼在,自然比任何人都要配合,就能事半功倍了。
康熙居然想得那麽遠還那麽周到,顧凝宸很難不感動:“皇上待我真好!”
他對自己那麽好,顧凝宸感覺自己該對康熙更好才是。
她想了想說道:“皇上,之前造辦處的鐘表不是沒能做出來?我想着幫忙看看,指不定能出些主意,就能盡快做出來了。”
康熙一臉無奈道:“這事也不算很重要,你也不必着急幫忙,別是累着自己了。這宮宴快到了,也要過年了,你得好好歇着才是。”
畢竟一年也就過年這段時間能徹底歇着,後宮是這樣,康熙也是如此。
顧凝宸點點頭道:“要是趁着過年前想出來,等過年後造辦處的工匠做出來的話,就能趕上年後的拍賣會了,一定能一鳴驚人!”
看她雙眼亮晶晶的樣子,恨不得立刻讓人去造辦處拿了圖紙過來看看,康熙想勸說幾句,最後話到了嘴邊只好咽下去了。
算了,她這樣也是想讓拍賣會的物件更多,掙更多的金子充盈國庫,說到底不也是為了自己嗎?
康熙生怕顧凝宸真的大過年要忙碌,吩咐李德全趕緊讓造辦處把圖紙送過來。
造辦處的總管原本是張應兼任着,不過高昌已經接手,還熟悉了下來,張應自然被撤職,打發得遠遠的,直接去園子那邊了。
也虧得康熙念舊情,沒讓人直接把張應拖出去砍了。
李德全覺得張應的運氣還算不錯,沒立刻死了,不過去了園子也是生不如死。
他這樣被撤職打發出去的,自然不可能還在園子當管事,就是普通的太監。
張應這人也是不厚道,以前看不上園子那邊伺候的人,基本上就沒在貴人面前伺候過,可以說比冷宮還冷宮的地方辦差。
之前園子有換掉的舊瓷器,按理說是內務府這邊換新的。
恰好是張應管着瓷窯,該送去舊瓷器一樣數目的新瓷器過去,哪知道他拖拖拉拉只送了一半。
園子那邊的管事求爹求娘的,送了不少好處,張應才勉強給補上了。
這次張應被打發去園子,還是在那個管事底下辦差,自然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了。
李德全覺得他是活該,做人留一線,可惜張應覺得自己絕不可能下去,也就絲毫臉面都不給別人了。
如今落難,張應才明白當年的自己有多蠢!
這會兒新兼任的管事高昌就帶着圖紙過來給定貴妃過目,神色恭敬得很。
顧凝宸見着高昌,感覺有點面善,想到是以前在康熙跟前伺候的,不由随口問道:“之前不是張應負責的?換人了嗎?”
康熙不動聲色看了高昌一眼,後者就會意道:“回貴妃娘娘,張應被調往了別處,如今是奴才負責了。奴才惶恐,讓工匠拆開鐘表把圖紙畫了下來,卻始終沒能完全仿制出來。”
其實也不是不能仿制,而是工匠能夠做出一模一樣的,那就沒什麽意義了。
康熙要的就是讓工匠改良後,變成跟西洋鐘表不一樣的東西,而不是一模一樣的。
要一樣的話,他直接在外頭采買不是更方便嗎?
等圖紙送過來之後,顧凝宸看了看,就明白工匠的難處在哪裏了。
工匠仿制出鐘表裏面的齒輪、拉杆和連線構造,大小和形狀差不多,就只能做出外邊差不多的鐘罩來。
哪怕他們能變換一下圖樣,形狀一樣,那看起來差不多,必然不會讓康熙滿意。
康熙挨着顧凝宸看着圖紙,也察覺到工匠的問題在哪裏。
她一直感覺西洋鐘都太大了,如果做小一點,就不至于那麽占地方,還能随意擺在桌上,就能更方便一點。
顧凝宸對機械不算特別擅長,皺着眉頭想了一會道:“皇上,不如讓工匠把鐘表裏頭的齒輪等物縮小一些來試試?”
這樣既不會改變結構,讓工匠無從下手,還能讓鐘表的形狀變小一點,外邊一變,也就不一樣了。
康熙對此不算特別滿意,只得到:“暫時只能如此了。”
高昌得命,回去吩咐工匠們把鐘表結構縮小。
同等比例縮小,這樣确實好做一點,工匠只需要照着圖紙把零件都縮小來做。
雖說這對零件的精細度要求更高,不過工匠細細打磨,反複試過後也能勉強組裝起來。
等做好後,确實是小了一圈的鐘表,外邊還被工匠十分巧心思塗上染料,瞧着比鍍金和鎏金确實要漂亮得多了。
不過也就是中規中矩的鐘表,體積也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小,不能放在桌上。
顧凝宸一看康熙的面色就知道他不是特別滿意,她回想了幾天,才記起後來廣州因為解除海禁通商,為此衍生了改造鐘表的行業。
其中一種廣琺琅的廣州鐘表尤為特別,算得上是中西結合。
既保留了西方鐘表的部分結構,卻又添了這邊的特色,好看又實用。
不過她是去探望一個修複古代鐘表的同學,順勢看了看,結構記住了一部分,只得摸索着來補全了。
顧凝宸畫了記得的一部分結構,讓工匠盡快把零件打造出來。
她埋頭畫廢了半刀紙,才算是把記憶中大部分的結構回想起來畫下。
金桂這時候來提醒道:“主子,時辰不早了,快些歇息才是,不然明兒就起不來了。”
顧凝宸放下鉛筆,滿臉茫然道:“明兒有什麽事需要早起嗎?”
金桂就知道自家娘娘早就忘記明天是什麽日子,這幾天廢寝忘食畫圖,畫的是什麽她看不明白,卻不妨礙自己知道是極為重要又複雜深奧的東西。
她連忙解釋道:“主子,明兒就是過年宮宴了。”
顧凝宸更茫然了:“宮宴不是晚上嗎?明兒下午開始準備應該也來得及?”
去宮宴要做什麽,不外乎是沐浴換衣,盛裝打扮一番。
顧凝宸想着,這一下午還不夠金桂她們發揮嗎?
金桂表示,一下午的時間還真不夠用!
她細細解釋道:“主子有所不知,宮宴雖說是夜裏,卻是不到入夜時分,傍晚之前就開始。主子雖說是後頭才過去,卻也得盛裝打扮。”
先是要沐浴,然後得洗頭,光是弄幹頭發就需要很長的時間了。
畢竟如今這邊沒有吹風機,大冬天的也不能用風扇,只能不停換着毛巾來擦拭。
這收拾妥當,起碼要兩個時辰了,畢竟顧凝宸這頭發又長又厚,要徹底弄幹不容易。
這些弄完,還得梳頭上妝。
妝容得慢慢弄,不能太濃妝豔抹,卻也不能太素淨,畢竟是過年。
再就是,今年過年是她晉為定貴妃後第一個春節,更該好好打扮才行。
金桂還振振有詞道:“主子睡得早,這臉色好,上妝之後才能更好看。”
說來說去是讓顧凝宸別累着,早點睡美容覺。
她能怎麽辦,只好放下鉛筆,任由金桂扶着自己去洗漱然後睡下了。
還別說,絞盡腦汁回想了幾天,總算想出來了,顧凝宸松口氣,沾着枕頭感覺特別累,沒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金桂看得心疼,她明白自家娘娘是努力想給皇上分憂,卻也太拼命了一點。
這幾天顧凝宸簡直是茶飯不思,皇上又忙着在封筆之前處理好政事,這陣子除了傍晚過來重華宮跟她一起用飯之外,白天大多沒有時間來。
皇上白天不是在乾清宮跟朝臣商議,就是在處理奏折。
這就沒人能管着顧凝宸了,她每天除了吃飯的時候才挪地方,幾乎都固定在桌前埋頭苦寫。
偏偏這還是緊要事,金桂都插不上嘴,就連陳女官稍微勸過了,顧凝宸聽着點頭,很快又沉迷手裏的圖紙。
她這算得上左耳進右耳出,讓身邊伺候的人無可奈何。
總算到了宮宴前一天,金桂也有理由勸着讓顧凝宸早點歇息了。
看看娘娘一躺下就睡着了,足見這幾天有多累人,金桂小心翼翼給顧凝宸掖了掖被子,這才熄了燈,蹑手蹑腳出去了。
金桂剛出去,就見有人提着燈籠過來,她一怔,這個時候會過來的,也就只有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