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假嬴政(27)

自古槍打出頭鳥,這一世重生回來搞事情搞得太多,嬴政對于刺殺這種事,已經從意外-吃驚-閃避……到現在從容不迫,連躲都不躲了。

見的太多,人已經麻了。

還露出一抹輕蔑的王之微笑:就這?

如此從容、鎮定、高貴的王,哪怕至于十三歲,依然成為所有人膜拜的對象,尤其是這兩年跟在他身邊的親衛們,幾乎看着他從太子到秦王,帶領着他們修渠築路,平定世家之亂,分田地減免賦稅,造紙建萬卷藏書樓……

每一個舉動,都能掀起全國乃是天下諸國的熱議和追逐,吸引來無數敵人的刺殺,也同樣吸引來無數的追随者。

這些人裏,有原本秦王派給嬴政的親衛,有秦墨的子弟,還有一部分,竟是原本前來刺殺嬴政的游俠和刺客。

“是弩,一尺七的弩.箭……”蓋聶的劍未出鞘,便攔下了那支勁道奇大的利箭,仔細看了看,遞給了相裏非,“應該是韓弩。”

嬴政一聽那是弩/箭,就知道跟韓國脫不了幹系。

在此之前,天下強弓硬弩,皆自韓出。溪子、少府、時力、距來,皆射六百步。(注1)

他為出征韓國的将士送行,韓人用韓國的招牌弩來刺殺他,這很可以。

不過以區區弩/箭,就想要了他的性命,韓王未免也太天真了一點。

韓國弩/箭的射程的确夠遠,威力也夠大,可問題是,在望遠鏡和瞄準鏡尚未出現的時代,你的射程再遠,你的視力範圍是有限的,就算能射到六百步之外,你能看到六百步之外的目标嗎?

更何況,目标是活動的人,并不是個固定靶。

除非他們能一口氣弄來幾百上千架弩車,一起攢射,密密麻麻的飽和火力覆蓋,讓射程範圍內連只兔子都跑不掉的情況下,才有可能保證命中目标。

可就算是韓國,一年能出産的弩車數量也不過百,弩車不光工藝複雜,精細度高,還不便攜帶容易損壞,這幾年連年征戰,韓國的弩車完全處于造的沒有毀得快的狀态。

再說就算他們造得出來,在鹹陽方圓百裏之內,能偷偷運進來安裝成功一架弩車,已經算他們本事,還想再弄出幾十上百架?那真當秦軍都是木頭人死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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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裏非接過那支弩/箭,立刻就縱馬朝着弩/箭射來的方向趕去。

“來得正好啊,我這兩天拆了幾架弩車,還正想讓王将軍幫我從韓國再弄幾架回來,沒想到他們就自己送上門了!”

他甚至都想建議秦王政沒事再出去溜達幾圈,多吸引點火力,正好可以讓他多撿點新鮮兵器做實驗,畢竟,這些大殺傷性武器,平時想找都找不到,作為秦墨子弟還不能去戰場撿漏,早就讓他心癢難耐,如今簡直就像老鼠掉進米缸,完全不想離開了。

【噗!韓王這是送了人又送兵器,生怕敵人不夠強大嗎?】

【韓王是好人哪!秦間不解釋!】

【秦國土地貧瘠,多發旱災,韓王送去鄭國;秦國以法治國,急需人才,韓王送去韓非;秦國兵器驽鈍,缺少利器,韓王送去床弩……】

【原來韓王才是真正的秦國人啊!】

【沒有槍沒有弩,韓王替你們造,沒有糧沒有米,韓王給你們送……】

【如此勞心勞力為壯大秦國而嘔心瀝血的韓王,政哥你就趕緊把他收了吧!】

嬴政很想把彈幕內容抄下來,派人送給韓王,屆時,韓王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蓋聶看到他面無表情地下令回城時,眼中流露出一絲遺憾的神色,不禁笑了笑。

他從三歲開始練劍,不光每日練劍,還會觀察身邊每個人的一舉一動,每個表情,甚至經常坐在街頭,看着每個路人和店鋪活計,老板,客人們的言談舉止。

因為他的劍術與別人不同,要成為劍神,不僅僅劍要夠快夠鋒利,還要懂得觀人于微。

從人的眼神、表情、動作,便可看出他的目标和出招方向,精準判斷,才能做出最精确的應對。

所以他從不練劍招,只看劍,看人,看心。

嬴政,是他第一個看不透的人。

他很想看看,嬴政口中大一統的世界,是不是真的能改變這個混亂肮髒的世界,是不是真的能讓那些掙紮在生死線生的百姓有一條活路。

如果他能做到,蓋聶就會一直守護他,做不到的話……

蓋聶看了眼那少年挺拔而筆直的背影,身上縱使有無數人崇拜仰望的王者之風,他的劍也不是沒有殺過王者。

哪怕,他是她的兒子。

嬴政能感覺到蓋聶的眼神,嗯,就是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前世不曾與這位被稱為戰國第一劍神的劍士有過交集,只聽說過他一個眼神吓退了荊軻,可在趙國覆滅之時,身為趙人的他銷聲匿跡,既沒有出來拯救趙人,事後也沒有像其他亡國劍客般想盡千方百計地來刺殺他。

而今生,他居然被相裏愛三言兩語“說服”,竟然視五國諸侯的懸賞如無物,反客為主,成了他的親衛隊長,連相裏愛都矮了他一頭。

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并不像相裏氏和後來那些“棄暗投明”的刺客們,有崇拜或仰慕,而是一種極度冷靜甚至冷漠的審視和觀察。

就好像,看着他的一舉一動,若是有一個不順心,或許就會直接拔劍背刺,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這就讓嬴政有種……非常刺激的感覺。

就像熬鷹和馴狼,明知道是極為兇險的動物,在未馴服時,随時可能噬主,可若是能将他們馴服,不僅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一項挑戰,也将收獲一個最為忠誠的夥伴。

等嬴政回到王宮沒多久,相裏非就滿載而歸。

他們不光繳獲了那架弩車,還抓住了兩個韓國的刺客和四個秦國奸細。

那四個秦國奸細,竟然是韓王在三十年前安排到秦國墾荒的流民,在秦國紮根生長到第三代人,其中還有兩個子弟投軍入伍,立下軍功升至百夫長,正好駐紮在鹹陽城北的軍營中。

否則他們也沒有機會突破秦軍的重重防守,将床弩這種危險度極高的武器帶到鹹陽附近。

他們本就已經做好了不成功就成仁的打算,哪怕殺不了秦王政,只要能亂了軍心,拖延秦軍出征韓國的步伐便可。

結果他們事先演練觀察了無數次,本想趁着秦王政送行時,秦軍士氣正盛時動手,可沒想到……按照以往慣例秦王政和主将講話,将士們還要表達一番忠心和鬥志的過程後,再祭拜天地送別三軍,可秦王政完全不按套路做事啊!

他們忘了,秦王政是當今天下第一個提出大周已滅,大秦取而代之的諸侯,也是當着文武百官無視周禮,甚至以法代禮治國的君王。

那些繁文缛節,在他看來,浪費時間精力,大手一揮就給剪了。

結果刺客們發現旌旗招展,開始行軍之後,才發現晚了,手忙腳亂地啓動床弩,還分派兩人接力觀察目标,有一人專門計算和調整角度,結果才能在近一裏開外的小山坡上,以床弩射箭行刺,距離嬴政只差不到三尺的距離。

雖然哪怕他們真的精準打擊瞄準了目标,最後也會被蓋聶攔下,可在這個時代,這個距離下,還能有這個準頭,已經十分令人震驚了。

嬴政對此十分好奇,便讓人将這幾個刺客都押送到鹹陽宮,親自審問。

那兩家被安插在秦國的韓間,已經由尉缭帶人去抄家抓人,剩下的兩人,一個是個最多不超過十五歲的少年書生,另一個則是個約莫三十來歲的工匠。

那少年書生哪怕被抓時挨了不少拳腳,如今鼻青臉腫地被綁着,依然挺直脊背,眼神憤怒地望向嬴政。

嬴政:“床弩的射擊角度,是你計算的?用日晷還是方圓定位?”

那少年書生憤怒的眼神陡然變成了震驚,甚至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你……如何知道?”

嬴政沒搭理他,卻轉頭對相裏非繼續說道:“床弩的精準度難以保證,射擊速度也慢,所以最好有三到五排,至少三排以上,交替射擊,保證箭矢的覆蓋面和打擊力度,才能達到有效殺傷。”

相裏非興奮地連連點頭:“正是如此!而且他們用的箭太輕,若是用青銅長箭,最好在三尺以上,能夠保證更好的穩定性,殺傷力也會翻倍。”

那韓國工匠終于忍不住插話:“我們造了長箭,但運不進秦國……本地的鑄造坊都被嚴密監控,沒法造出适合床弩的箭支,我也沒辦法啊!”

相裏非搖搖頭:“其實你這床弩還有點問題,機括和絞筋做的太糙,用不了幾次就得廢了……我跟你說,最好……”

他居然把那工匠拉到一邊,開始巴拉巴拉跟人讨論起床弩和配套弩/箭的設計制造,那工匠一開始還跟他頂嘴争論,後來聽得有些道理,也忍不住開始跟他比劃起來……

相裏非居然把捆他的繩子都給解開,當着秦王政的面,拉着他到旁邊的書案上,對着圖紙開始寫寫畫畫,跟他讨論這床弩改造的方向。

看到那工匠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是階下囚,還是秦國的死對頭,那少年書生的表情,從起初的震驚,到後來,變成了生無可戀。

這明明是他們韓國最好的工匠溪镛,也是唯一一個敢冒死與他同來秦國刺殺嬴政的弩機匠人。

可前面被捕時挨打差點丢了性命都不曾求饒的溪镛,這會兒居然被一個小個子年輕人用幾張圖紙,就勾搭得忘了自己姓甚名誰是哪國人。

他算是知道,鄭國為何會背叛韓王了。

他傲然望向秦王政,憤怒地說道:“雕蟲小技耳!自你逼公子非叛韓,良必與秦勢不兩立!”

“要殺便殺,休要多此一舉!”

嬴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輕輕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我知道你是誰了。”

“張良,想不到你現在就有了刺殺寡人之心,呵呵!”

【我靠!原來是張良大大!!】

【當初博浪沙大鐵椎誤中副車的那位嗎?】

【沒錯!就是他!張家五世相韓,本就是韓國大族,只是想不到,張良竟然也是韓非的粉絲嗎?】

【啊呀呀,張良要是現在就被政哥咔嚓了,那以後劉邦豈不是沒了一條胳膊?】

【韓非都沒死,荊軻還活蹦亂跳地在修渠,政哥會殺張良?】

【那也不一定,荊軻現在又沒行刺政哥,還很喜歡讀書,政哥當然不會殺他,可張良這次就差一點啊!差點就成功刺殺了!】

【我就說這年頭哪來那麽多神人,能隔着一裏地算出秦王送行的方向和位置行刺,原來是張良啊,那沒事了。】

張良顯然也很意外秦王政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禁有些為自家的聲名遠播而驕傲,少年的頸項愈發高昂,一臉生死無畏大義凜然的表情。

“正是在下,想不到秦王連在下這等無名小輩也知道,今日在下輸得不冤,死而無憾。”

嬴政呵呵一笑,轉頭吩咐侍從:“去把張蒼最近做不出來的那些題拿來,交給這位……張良。”

張良不禁愕然。

做題?這是什麽陰謀詭計?

張蒼如今人雖然在泾陽幫着鄭國修渠,可這信一點兒也沒少寫回來,每次都會把他最近遇到的難題,或者琢磨出來稀奇古怪的題目,都讓人送給嬴政。

嬴政雖然在記憶宮殿裏搜羅了古今中外各種資料,也沒少了數學類的書籍,可問題是他自己并不擅長術數,也沒這方面的興趣,如今秦國百廢待興,還有六國在外虎視眈眈,雖然現在沒有一天八百斤的竹簡需要批閱,可折算成紙質奏折,數目一樣不少,哪裏有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去陪他搞數學題。

幸好,韓王知情識趣,這不立刻送來了張良。

無論是前世的大鐵椎,還是今生的韓王弩,作為行刺工具,都需要大量的測量和計算工作,能夠在這個時代極其簡陋的工具和術數基礎上,算出現在這種精度,張良的數學,肯定比他強。

看到那厚厚一摞的數學題,張良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不等他拒絕,嬴政便淡淡地說道:“韓王埋伏在我秦國的陳林兩家,三代老少七十四口人,從今日起,你做出一道題,便可保住一人性命。”

“做不出來……無論男女老幼,皆腰斬棄市!”

“你!——”

張良憤怒地望向嬴政,他從得知秦王要派人攻打韓國,還特地讓韓非随行,就對這個秦王政恨之入骨,此行本就是孤注一擲,哪怕有死無生也要轟轟烈烈地幹一場。

可他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卻不能無視那些為韓國在秦埋伏三十多年的忠臣義士的性命。

他只能咬咬牙,差點捏破了手中的紙,咽下口中血氣。

“我……做!”

作者有話說:

張·鹹陽做題家·良:我不做我不做我不做……我做!

後來:真香!

本章2分評論均有小紅包掉落,15號停更一天,16號晚上23點10分三更補上!請大家多多支持,拜謝!

注1:出自《戰國策·韓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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