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 嘉魚幾乎懷疑天還沒亮。

身邊空空蕩蕩的一片, 溯光已經離開了。

自從那天以後,她醒來的時候總能看見他,過了一會,溯光才會離開。嘉魚抓了抓頭發, 從床上爬起來, 就打算換了衣服去,但是等到她下樓的時候, 卻忍不住打個寒顫,腳步一下子就停下了。

樓下山雨欲來,雲層壓的極低,不知在哪裏湧出的陰氣幾乎凝結成雲。

其餘人感覺到不到這些陰氣,只是埋怨這天氣異常。

嘉魚覺得一顆心跳個不停,只覺得像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當下也顧不得太多, 直接就去了水井那裏。

還沒有完全靠近,她已經覺得陰氣逼人,讓她睜不開眼。

水井那邊, 像是有股陰氣盤旋不散,她過去也知道這裏積澱了陰氣,過去卻好像像是被什麽壓制了一樣,但是今日,這個陰氣卻是驀然噴發而出。

往日裏那些叽叽喳喳的嬰靈也沒再出現,這裏死寂一片, 只有那股陰氣源源不斷從井口而出,嘉魚心下不安。

她的目光漸漸落在那口井上。

上頭似乎對她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引導着她往前走。

此刻,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凜冽的劍氣,嘉魚還還沒來及向前邁過去,忽然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帝後?帝後您怎麽來了?”

這一聲,破開她腦海裏的混沌,嘉魚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去的時候,正好是一個小鬼差站在她面前,喊住了她。

那口井,源源不斷的傳出黑氣,對她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

嘉魚不知道井底到底有什麽東西。

此刻在緩過神,卻感覺到渾身都在發抖,連什麽事回到寝室的都不知道。直到在寝室裏過了一會,她才慢慢回複了一些甚至,回想起剛剛的一切,就好像她隐約覺得心口有些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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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的水井,在她閉眼的時候,就會竄入腦海,她也在那裏呆了許久了,從來沒有感覺到裏頭會有那麽一個吸引的力。莫非,這次是什麽封印被解開了?

那麽,裏頭的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什麽會對她有這樣的吸引?

外面的天色也漸漸放晴,先前那些陰氣也在逐漸消散,嘉魚卻覺得自己像是陷在了黑暗裏。

像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似乎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茫然無際。

自己什麽時候經歷過這篇黑暗?

這黑暗讓她恐懼,也讓她熟悉,仿佛她曾經在裏面存在了許久。

黑暗奪取了光明,消去了聲音,最後連她的意識都在随着這篇黑暗沉淪。仿佛這一覺睡過去就會永無盡頭,頭腦中的迷霧更盛。

她覺得自己行走在那片黑暗裏,像是在尋找什麽出口,但是放眼看去,卻什麽都看不到。嘉魚一向是怕黑的,從小開始,在黑夜裏醒來的時候都是不敢睜眼,一直到長大她都不能抵抗黑暗對她的恐懼。

上輩子……

驀然想到了什麽,她意識稍稍清醒了一些過來。

最初,葉晟給她催眠的時候,她曾經就看過這片黑暗。仔細想來,這幾次遇見的危險,都和黑暗逃不了什麽關系。她心中忽然升起一個猜測……溯光之所以會選擇自己,自己之所以會來到這個世界,是否也和這個事情有關?

這個念頭一出,黑暗似乎更盛,叫嚣着向她撲來。

嘉魚察覺自己是在做夢,但是任憑她如何,都無法睜開眼睛,反倒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再被黑暗吞噬。

黑暗處,似乎有什麽吸引着她。

她卻不敢靠近,白着臉後退。

溯光,溯光。

嘉魚想開口叫他的名字,聲音卻像是哽在喉嚨裏發不出來,只能拼命擺着手指眨着眼,讓自己快點醒來。

她心中焦急,可是黑暗卻不曾消退半分,反倒是愈發的濃郁,幾乎要把她包裹而住,推向那片深淵。

不知道在黑暗裏奔跑了多久,她鼻尖聞得一抹幽幽冷香,似乎有誰把她抱起來,唇上觸及一點溫熱,似乎有人再給她喂着糖水。她被接連喂了好幾口,總算稍稍找回了一點意識,眼皮微微一動,就慢慢睜開了眼睛。

溯光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正扶着她在床邊坐着,正在給她喂着紅糖水,見她醒來了,還是再給她喂糖水,目光停在她的臉上,聲音低低:“可有哪裏不舒服?”

話音未落,眼前的少女卻突然靠近,直接撲到他懷裏,臉頰貼着他的胸膛,抱着她的時候,也能感覺到她的肩膀微微顫動。

溯光微微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輕輕抱住了她,聲音更加低沉,帶着安撫:“做噩夢了?”

嘉魚抱住了他,貼着他溫熱的胸膛,方才黑暗帶給她的恐懼才緩慢消散,她在她懷裏蹭了蹭,聲音有些發悶:“我剛剛夢見自己在黑暗裏跑不出去了。”

溯光摸了摸她的頭發,把她帶着稍微移開了一點,重新端起放在旁邊的紅糖水:“別害怕。”

嘉魚剛剛醒來,渾身都發着軟,也沒有動作,躺在他懷裏就等着他喂。但是看着這個模樣,她卻驀然想起一個事情來。

先前,溯光拿了一碗湯藥給她,她根本想也沒被,直接奪過來就自己灌下去了,那時候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乖乖躺在他懷裏,等着他一口口的喂下。紅糖水很快就喂完了,溯光把空碗放在一邊,還沒說話,嘉魚的聲音徒然若有所思的響了起來。

“溯光……你說,我上輩子是不是個盲人?”

聽到她這麽說,他似乎停了片刻,不答反問:“怎麽會這麽想?”

按節氣來說,現在已經是入了冬了,這樣坐着有些冷,嘉魚卷着被子躺了下來,眼中露出困惑:“……我一直沒和你說,葉教授……給我催過眠,我想起了一點事情。”

說起葉晟的時候,她明顯頓默了一會,之前的記憶再次湧了進來,卻讓她覺得有些不太實際,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過了好一會,她方才找回了聲音。

“催眠……催眠就是通過科學的手段,讓人回憶起一些被遺忘的事情,嬰兒時期的都可以,再往前追溯,就是上輩子了。”

“……那時候,我在嬰兒之後,又看到了一點畫面,是一片黑暗。”

想起這件事,嘉魚就覺得心口有些冷,方才那個夢境又湧了進來,她忽然有些不敢睡過去,怕一睡下去,又會陷入哪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溯光沒說話,一直安靜的聽着。

“其實我小時候就很怕黑,這次我們經過幾個法門,和黑暗也逃不了什麽關系,我就想,我能來到這裏,是不是和這些有關系?……黑暗,那我上輩子,是不是看不見?”

話音剛剛落下,就感覺身邊船榻一矮,是溯光躺了下來,從身後抱着她:“前塵具如煙雲,若你正想探尋,待來日成仙正道,自然能回溯往昔。”

嘉魚轉了回來,看了溯光了會,伸手抓了抓他的頭發,低低一笑:“這麽想要我成仙?”

“是。”溯光回答的毫不猶豫,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聲音似乎有些嘆息,“人世百載,輪回往生,便無記憶,況且……”說到這裏,他卻驀然停下。

見他突然不說話了,嘉魚好奇,揉着他銀白的發絲,眨了眨眼:“什麽?”

溯光垂眸看了她一會,才重新開口:“……況且,若是可以,我不願再等上十八年。”他聲音似乎有些嘆息,“往日我不知歲月,但是現在想來……十八年實在太久了。”

“不對!”嘉魚認真看着他,撐起來,罩在他的上頭,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手裏依舊拽着他的頭發,開口補刀,“你要等二十一年。”她的聲音義正言辭,“十八歲還沒有到法定年齡,我們這裏連證都不能扯。”

溯光愣了愣,之後便笑了,任由她的動作,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那現在到了沒有?”

嘉魚不覺有異,她算了算,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到了沒有。

這個世界馬上就要是2014年了,自己也要十九歲了。

但是按這個身體年齡來說,二十一歲也是到了。

一時嘉魚也不知道應該按哪個年齡算,也不知解決這個事情要多久……到時候回去,自己到底應該過幾歲的生日?不過回去了,自己臉不會也跟着便老吧。

這麽一想,她的思緒就有些發散,連他們什麽時候換了個位置都沒察覺,但是這個問題要緊,嘉魚趕快發問:“我們回去的時候,這個身體不用帶走的吧,還是魂魄穿回去?”

溯光不知道嘉魚心思是怎麽千回百轉的跑了這麽遠,但還是回答她:“這身體不能算是或者,自然是魂魄回去。”頓了頓,他略俯下身,“……想回去了?”

“有一些。”嘉魚神色一黯,“好久了,我想見爸爸媽媽了……”想起來什麽,立刻提早給溯光交代,“對了,差點忘記很說了,到時候你千萬不能出現。”

溯光有些不悅,蹙了蹙眉,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躲着不能見人。

嘉魚反應過來自己這話會被誤解,咳嗽一聲:“……我,我年紀在那裏還小嘛,馬上就要高三了,如果被家裏人發現我交了男朋友,會殺了我的,所以再我考完之前,你都不能在我家人面前出現。”

“你我是夫妻。”溯光一直知道了男女朋友準确意思,糾正她。

嘉魚臉直接紅了,過去覺得溯光說出夫妻很欠揍,現在也很欠揍,但是她更多是覺得羞惱了。溯光說得淡然,嘉魚只能瞪了他一樣,倒是沒有反駁。

溯光眼中劃過笑意,指尖滑過她微嘟着嘴唇,有心逗她:“姻緣譜都燒了,帝後還想賴賬不成?”

嘉魚紅着臉別開頭,努力憋出聲音:“……誰知道你那時候再燒什麽東西,我都沒有準備好。”

溯光想了想:“下次你準備好了,我們多燒幾次。”

“……”

聊不下去了。

嘉魚直接避開這個話題,望天:“雖然高二我覺得功課難,但是比起這裏還好許多了……不過我回去了,數學估計要突飛猛進,就是歷史要背死了。葉教授之前……”

提起葉晟,嘉魚聲音就低了下來。

這一切發生的有些突然,她其實到現在,都有些無法接受,葉晟就是惡念的分魂。那段記憶其實有些模糊,讓她分不清到底是幻境還是現實,嘉魚忍不住擡頭看向溯光,目光複雜:“葉教授真的惡念分魂嗎?”

溯光沉默了一會,沒有回答,只是問她:“你不希望是?”

“……他是個很好的人,之前我也一直這麽覺得……也不是希望不希望,只是一時間,我覺得有些不太可能,會不會的惡念寄在他身上了?就像是民間說的撞客?或者幹脆是惡念僞裝成他的樣子了。”說到後來,她也覺得這些不太可能,聲音也低了下來,閉了閉眼。

溯光摸了摸她的頭發,就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別想太多,時候不早了,再睡一會。”

嘉魚不願意閉眼,抓着被子嘟囔:“怕黑,我又要夢見那片黑了。”

溯光似乎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發,把她壓在自己懷裏;“我在這裏,你怕什麽?”

這一句話,像是撞開她的心扉,留下了層層漣漪,嘉魚一時心頭悸動,卻覺得務必安心,夢境裏有茫茫無邊的黑暗,但是他的懷抱卻柔和溫暖的讓她放松,嘉魚抵着他的胸膛,忘記了夢境中的黑暗和恐懼,慢慢進入夢鄉。

片刻之後,溯光垂眸看着自己懷裏睡着的嘉魚。

黑暗,他知道嘉魚怕黑,過去只當她只是尋常女孩心思,直到前不久才發現了一些端倪,嘉魚命格早就和他向連,所以便是他,對于嘉魚的一些事情,卻也看不得太真切、

按理說,即便上輩子有什麽恐懼,這輩子也不會輕易想起,除非是觸及了一些與前世有關事務。

嘉魚之前還是好好的,現在才徒然響起。

法門一個接一個被解決,嘉魚這些日子也沒接觸什麽人和事務。

若說有,便也只是那些法門了。

想到這裏,溯光略微蹙了眉。

……嘉魚的前世,果然與這些東西,甚至是能惡念有所聯系?

“帝君,”溯光走去陽臺的時候,含章也同時出現在那裏,“水井已經暫且被封住,裏頭的陰魂,冥界也在逐步度化……啧,真的沒想到裏頭居然有這麽多陰魂,是原來那個水鬼存的糧食?”

含章不知想到了什麽,再無奈的笑了笑:“不過說來,帝君你毀了這東西這麽多的巢穴,他都不肯顯出真身,還真的是沉得住氣……其實帝君大可拖延幾日,讓帝後誕下神子……”

不等他說話,溯光很快打斷:“不必。”

溯光并沒有再說這個事情,只是淡聲:“……我先前發現,這水井裏頭似乎有什麽空間,仔細想來,先前遇上的一些法門,都有撕裂空間的跡象,不過那些術法不純,也不知是否是有意撕裂還是術法帶來的波動。”

“撕裂空間?”含章有些詫異,“這個世界普通,靈氣也稀薄,沒事撕裂這裏的空間,不是得不償失嗎?”

溯光沒有說話,只是略微蹙眉。

含章頓默一會,再說起一件事:“臣一直不解,帝君是否太輕率了,過去帝君也不曾如此冒險行事……此番明明有別的辦法,又是為何用這個辦法?”頓了頓,他挪揄的看着溯光,“莫非是帝君清心寡欲慣了……

溯光回答的聲音冷靜寡淡,絲毫不見波瀾,卻如平地一聲雷,把含章吓的夠嗆。

“宋錦年身已死,嘉魚又魂魄不全,除非等她回去,此身不會有子嗣。”

含章一愣,過了許久,才找回了聲音:“帝君何時知道的?”

溯光并沒有回答這個事情,回身看了嘉魚一會:“……我之前,去查過她的生死譜,她現在命格特殊,但因為當中有個結扣,還算有點零星的記載。”頓了頓,他淡淡道,“嘉魚的名字,在生死譜裏頭被改過,她曾經在生死邊緣徘徊上百年,方才進入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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