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小韓甜

甜甜給爸爸端粥出來,正好迎上猛然變樣的徐磊,小女孩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徐磊見孩子看自己,刷的掀起門簾,大步出門了。

陳玉鳳拉過女兒,适時說:“因為你害怕,叔叔把頭發和刮子都刮了,刮的幹幹淨淨的,他只是不喜歡說話,但他心裏特別喜歡你們,以後要對他好一點,不能再排斥他,好嗎?”

“喔。”甜甜咬咬唇,在這一刻,孩子內心的恐懼變成了憐憫:“他可真瘦。”

“以後他也在咱家吃飯,你要像對爸爸一樣對他。”陳玉鳳說。

“嗯。”甜甜使勁點頭:“我每天給他盛三碗飯。”

昨天陳玉鳳不開心,今天換韓超不開心了,沒滋沒味的喝着粥,于站在身邊給他挾鹹菜的女兒視而不見。

甜甜鼓起勇氣問:“爸爸,我今天要去拍廣告,你想一起去嗎?”

今天周末,按理韓超該休息的,但是不行,他搖頭說:“不可以,爸爸還有別的工作,特別急。”

甜甜有點失望,皺皺鼻子,可輕聲說:“沒關系,你忙的時候要注意身體呀。”像只小貓咪一樣,孩子悄無聲息的走了。

陳玉鳳很不高興,正準備趁着早飯好好收拾這男人一頓,韓超忽而問:“鳳兒,領導的行蹤我不便直問,但你是不是知道,5月21號馬處長去了哪裏?”

這個陳玉鳳可太知道了:“蒙自,我聽李幹事說過,她去給陳方遠上墳了。”

陳方遠的死,陳玉鳳聽徐師長提過,也聽王果果說過,還聽軍區的幾位老領導都念叨過,跳崖而死的,還說被野獸啃的幹幹淨淨,所以她印象特別深刻。

韓超臉色變的特別奇怪,抓起只饅頭咬了一口。

因為韓超抱來了一大沓書,中間夾着一張檔案,露出來的部分上面是個戴眼鏡,文質彬彬的年青人,名字寫的還是陳方遠。

雖說自己也覺得挺荒唐,但試着問了句:“那個間諜,該不會是陳方遠吧?”

結果韓超居然答:“是,當初徐鑫給我的一沓照片裏,有一個陌生指紋,我對比過陳方遠存在檔案館,檔案上留的指紋,恰好就是。”

“可他已經死了呀,我聽說他身上的肉都被啃完了。”陳玉鳳說。

韓超說:“肉都沒了,只剩一具白骨,誰能肯定那就是陳方遠?”

所以當時陳方遠被迫害後,很可能壓根沒跳崖,偷偷跳跑了,山崖下的那具白骨,很可能是跌崖摔死的當地百姓,或者山裏的獵戶,只是後來馬琳找到後,當成了陳方遠而已。

陳玉鳳傻嘛,不懂間諜工作,當然也沒那麽多的懷疑,男人說啥她信啥。

而此刻她想的是,馬琳幾乎年年掃墓,陳方遠要活着的話,他知不知道?

馬琳現在還不知道陳方遠活着吧,要知道的話,這算不算個喜事?

結果韓超說:“他當然知道,5月21號那天陳方遠給雲貴邊界一帶發過一條無線電信息,具體是發給誰的我不好判定,但結合馬琳那天去過蒙自這件事,我懷疑他應該派是派人去看過馬琳。”

所以,陳方遠不但活着,還知道馬琳年年在給自己掃墓上香?

呆在軍區,真是啥新鮮事兒都能見着。

不過陳玉鳳想了會兒,就給氣的不行了:“哥,馬琳這麽些年是個啥情況,全軍區的人都看在眼裏,那個陳方遠要活着,還知道她年年給自己掃墓,是拿她當個傻子一樣看待的吧?”

大間諜陳方遠,為什麽軍區一直查不到他,因為他本身是個銷了戶口的死人。

大的方面陳玉鳳不懂,也說不了啥。

可小處呢,馬金芳姊妹,馬金芳的妹夫,可全是陳方遠手下的卧底。

那這些年,馬琳在軍區的情況,生活中的情況,他應該情情楚楚。

間諜之間應該還會流傳照片的,馬琳的照片他肯定也看過吧。

他肯定看過她蒼白的臉,深陷的眼眶,和強撐着工作的樣子吧。

在這種情況下,他算不算是跟看傻子一樣看了馬琳三十年?

馬琳越是年年給他掃墓,祭奠他,人們就愈發深信不疑他是個死人了吧?

但既然他活着,馬琳這三十年算啥,算個笑話?

雖然是跟自己無關的事,可陳玉鳳都給氣的混身發抖,粥都喝不下去了。

“所以我們必須留下徐磊,逼陳老先生回國,抓住他,繩之以法。”韓超說。

他站了起來,又說:“我今天得去領導層彙報這件事,這是個重大發現,估計得開一天的會,甜甜你帶,改天我再哄她。”

“開會,就在大會上提,馬處長也會參會嗎?”陳玉鳳問。

“當然,既然是她曾經談過戀愛的對象,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陳方遠,有助于配合我們的調查,她必須上會。”韓超說。

話說,書裏的馬琳是猝死的。

雖然書裏沒提,但會不會就像現在一樣,是韓超查出間諜是誰,并且于大會上不管不顧的提了出來,馬琳經受不住刺激,散會後就死在辦公室了?

書裏雖然沒有提過間諜的事,但是曾提過,部隊在馬琳死後曾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正風氣,正名聲,而且集中精力反間,後來就把名聲給正過來了。

所以這種可能性極大。

“哥,不行的,你不能喊馬處長去開會。”陳玉鳳下意識說。

韓超看了眼外面,示意陳玉鳳說話聲音小點。

目前,因為不知道內部還有沒有陳老先生的眼線,這事兒只在領導之間互通消息,領導家屬都不知道,而且因為怕陳老先生會借住對岸的反間情報局竊聽這邊,這件事就連反間處都是保密的。

要不是韓超想确定馬琳5月21號的行程,按理,這些還沒上過會的情況也不能告訴陳玉鳳。

她這樣大聲說話,有違反間原則,一旦情報流傳出去,韓超是要吃處分的。

陳玉鳳于是放低了聲音,說:“哥,那個人可是馬處長原來談過的對象,你直接在大會上提這事,怕不好吧?”

韓超說:“她是這個事件的突破口,還是當事人,而且長痛不如短痛,領導都知道她放不下陳方遠,讓她知道陳方遠還活着,非但沒了曾經的優秀,現在還卑鄙無恥這極,讓她從曾經的罪惡感中走出來,抛下包袱,豈不更好?”

凡事要看兩面。

馬琳過的像個活死人一樣,确實不對。

如果她知道陳方遠非但沒死,而且當了間諜,以她于軍區的責任和熱愛,肯定會立刻抛下曾經的感情,跟對方勢不兩立。

這個從她對張豔麗姊妹的态度就可以判斷出來。

她看似無情,但其實是個用情至深的人,了解她的人總是用情義綁架,束縛她,但當她能掙開情義的束縛,她就能從困境中走出來。

在知道女兒之死的真相後,她明顯得從喪女之痛中走出來了。

而且把愛投入到了軍區更多的孩子身上,凡軍務工作,無不是從這兩點出發,要她真的能放下陳方遠,向死而生,說不定就能改變如今活死人式的生活方式,重新開始,接納另一段感情呢?

但她是個女人,心是肉長的,她愛了一個男人三十年,因為對方的死而自責,痛苦了三十年,如今你說那個人還活着,還是個大間諜,你叫她怎麽能接受?

但韓超不懂,軍區任何一個男人也都不懂。

他們一旦知道這個真相,只會要求她跟他們站在同一戰線上,全力配合工作,是不會理解她的痛苦的。

可陳玉鳳也不能直接告訴韓超,說馬琳知道了會猝死啊。

她想了想,說:“對了哥,你知道要是戰場上軍人死了,地方咋通知家屬不?”

“抱着骨灰盒上門。”韓超理所當然。

“你放屁,地方武裝部會提前幾天先把家屬接到醫院裏,全面查個身體,檢查身體的過程中就會慢慢透露一點,你家男人在戰場上受傷啦,還挺嚴重啥的,查完身體,評估完,覺得可以通知,才會派人上門。”陳玉鳳說。

狗男人聲音一低:“我又沒死,你哪知道這些的東西的?”

哪知道的?

怕他死,怕他死亡的消息上門,所以四處打聽來的呗。

七年時間,無一日,陳玉鳳都怕武裝部的人要請自己去醫院。

可如果不上醫院,直接上門通知,她會當場吓死。

而要先去醫院,慢慢講,并且有醫生在旁觀察,搶救,她至少能活着,這就是為什麽他不能直接把馬琳喊去開會,當場通知的原因。

男人還算通透,明白妻子的意思了,問:“你的意思呢,怎麽辦?”

這向來既自負又狂妄的狗男人,原來不喜歡跟妻子交流,只喜歡在床上掐時間,看他自己有多強,但現在慢慢的,他願意聽她說話了。

正好這時蜜蜜蹑手蹑腳走了進來,準備偷襲她爸。

韓超抱起蜜蜜,喊了聲:“徐磊。”然後打橫抱起蜜蜜,一把丢了出去。

徐磊本來站在外面出神的,可在聽到韓超喊話的瞬間,轉身就往回跑。

蜜蜜向來最愛煩爸爸,騷擾爸爸,喜歡撓胳肢窩揪胡子,韓超被這丫頭煩的要死,今天給了個厲害的教訓,直接抱丢出門了。

小女孩哇的一聲哭,以為爸爸要摔破她的屁股呢。

可就在要屁股着地的瞬間,徐磊一個撲倒,把蜜蜜給接住了。

眼淚還在往外迸,可在被接住的那一刻,蜜蜜緊緊摟着徐磊的脖子,咯咯咯的笑了起來,這種游戲,實在太好玩了,她好喜歡啊!

徐磊反而特別緊張,捧着蜜蜜,就像捧了個炸/藥包一樣。

陳玉鳳也煩蜜蜜這種總是喜歡悄悄跑來跑去的性子,看男人把閨女扔出去,給吓了一大跳,可看徐磊接住蜜蜜,就又把害怕吞回肚子裏了。

她繼而說:“你這樣,帶着蜜蜜去趟馬處長家,最好再喊兩個醫生陪着,然後找個機會單獨跟她提一下,讓她有個心理準備,怎麽樣?”

法律不外乎人情。

既然領導們想讓馬琳配合他們的工作,至少不希望她死吧。

那麽,就有必要找個迂回的法子通知這件事吧。

否則馬琳死了,于軍區不是損失,于他們的工作不也是損失?

“大學生陳玉鳳就是不一樣,我帶蜜蜜去找馬琳,你把徐磊留下來。”韓超說着,左右四顧:“辦好這件事,改天哥獎你個好東西。”

“啥好東西?”陳玉鳳下意識問。

狗男人居然會給她送東西了,是鮮花嗎,她好想像婆婆一樣,能收到鮮花。

“特別特別好的東西,保證你從來沒見過。”韓超說着,快步出門,從徐磊手中接過蜜蜜,夾在掖下,轉身走了。

大間諜居然是馬琳的男朋友陳方遠?

這确實足夠可恨的。

一個女人三十年的情深,喂了狗了這是。

但願馬琳這回能挺住,等到陳方遠回來,親眼看着他被繩之以法。

當然,陳玉鳳也很擔心,怕馬琳挺不住,依舊會在知道真相後猝死。

但這世間別的事情別人可以伸出援手,唯獨一個人的感情世界外人是無法走進去的。

但願這回,馬琳能挺過去吧。

去看甜甜拍廣告的只有大娃二娃,還有一個二郎神一樣的徐磊了。

因為地址只有三站路,中途還有一家早晨需要送貨的糖酒店,陳玉鳳就叫了輛面的。

早晨她只不過勸了幾句,甜甜就已經改變心意了。

上了車,沒話找話,她主動問徐磊:“叔叔,早晨的饅頭好吃嗎?”

熱臉貼了冷炕,徐磊沒理她,專注望着窗外。

二娃只好接話:“酒樓的饅頭好吃,是因為奶奶在裏面加了牛奶和白糖喔。”

大娃也在表答自己的好意:“晚上王奶奶就來啦,今天她說要做黃辣丁,太美味啦,一口脫骨的黃辣丁,我可以給叔叔表演怎麽吃它喔。”

徐磊依舊面無表情,口水都沒吞。

難道他不愛吃奶香香的饅頭,也不想吃一口脫骨的黃辣丁?

孩子們找到他瘦的原因了。

到了送貨的糖酒店,陳玉鳳去送貨,徐磊就在面的四周轉悠,只差一條尾巴,他就是一個謹慎無比的大軍犬,比軍犬還認真。

再上車,直奔點子公司。

本來陳玉鳳以為能叫公司,得是個很高尚的地方,沒想到居然是個大倉庫,裏面亂糟糟的,七八個人,有打燈的,在扛攝像機的,還有人在換幕布。

孩子們甫一進去,徐磊終于說了破天荒的第一句:“向後轉。”

幾個孩子怕他,乖乖轉身面對着牆。

陳玉鳳一看,原來有一幫穿着黑絲襪,還有坦胸露背的緊身衣的大姑娘正在打打鬧鬧,說說笑笑。

怪不得徐磊讓孩子們轉身,孩子是不能看這個。

劉波在給那幫大姑娘拍照,看陳玉鳳來了,回頭喊說:“小軍嫂,趕緊帶你閨女去化妝,下一個就是她。”

徐磊卻說:“同志,麻煩您先清場,清場之前,孩子不能化妝,她們不能看這種東西。”

得,劉波啪啪又拍了幾張,鼓掌說:“姑娘們,已經拍完了,趕緊往外走,去外面換衣服,咱們得換下一個場景了,快點。”

直到一幫大姑娘走了,徐磊才讓孩子們轉過身來。

劉波這時才細看徐磊:“呵,這男同志,非洲來的吧,瘦成這樣?”

“劉伯伯,他是我們的私人保镖,我們馬上就會把他喂胖的。”甜甜說。

“保镖,這得栓根繩子吧,不然風要把他吹走的。”劉波正在調侃,但看徐磊的眼睛,不說了,有點滲人。

陳玉鳳抽空問:“那幫姑娘拍的是啥,是為了找信號嗎?”

一幫大姑娘全穿的是黑絲襪,難不成也是在找信號?

劉波點了支煙,給了陳玉鳳一個了然于心的笑:“那幫是豹豪夜總會的小姐,黑絲比基尼,男人的最愛嘛,到時候路邊廣告牌一打,男人一看黑絲,呵,管不住腿的要往裏面跑。”

陳玉鳳再傻,這會兒也懂了,韓超讓她穿黑絲,不是為了找信號,是在玩兒她吧。

小姐,據說是比發廊的小妹更高級別一點的不良工作者。

所以,黑絲和那啥比啥呢的,全是小姐穿的東西。

怪不得當時領導們來視察,韓超給吓成那樣。

雖知自己嫁了個混子,那就是個狗都不吃的流氓,但陳玉鳳還是特別生氣。

這回,她必要狠狠收拾韓超一頓不可。

甜甜去化妝了,陳玉鳳開始端詳這個叫學習機的東西,發現它連上電視以後,居然是可以打字的,她于是把學過的五筆用在上面,一指禪,居然真能打出字來。

這是個極新奇的發現,她把幾個娃和徐磊的名字打成一排,看他們出現在屏幕上,覺得自己可有成就感了。

這時劉波喊說:“通知別的孩子,不用試鏡了,就用韓甜。”

所以最終确定上電視的人會是甜甜了。

二娃抱着甜甜的大水杯的,忙着給甜甜灌水,大娃開心壞了,攥着拳頭,陳玉鳳當然也開心,但她不期徐磊在聽劉波通知這個消息時,居然也鼻息一粗。

這證明他心裏也是開心的吧。

場景布置好之後就清場了,一幫子親友團,劉波只留下了甜甜的大水壺。

據說只是一場幾秒鐘的小廣告,但整整拍了半天,中午吃點飯,繼續拍。

直到下午兩點,才有工作人員出來說拍完了。

這時甜甜已經喝完兩壺水了,累的坐在地上不肯起來,負責化妝的女同志正在幫她卸臉上的油彩,一條小廣告,拍的可真辛苦。

劉波從兜裏掏了三張百元大鈔,先給陳玉鳳看了看,再交給甜甜,說:“小閨女,咱倆合作愉快,以後等我導演當大了,給你拍部電影。”

甜甜卻說:“伯伯,我不要錢,也不要電影,我可以要那臺學習機嗎。”

劉波笑了:“小家夥眼睛挺賊的,這一臺要998,你是看它好玩,想玩吧?”

“是我媽媽想要,她是科技大學的大學生,她可以用這個學電腦。”甜甜說。

劉波沉吟了會兒,說:“行,錢我就不給你了,東西你們搬走,反正它放這兒也是落灰,給個大學生用是它的光榮。”他真以為陳玉鳳是大學生呢。

一臺要賣998的學習機,這算折價處理,給她了。

而這時徐磊沉聲說:“陳玉鳳,剛才你打字的時候,你女兒一直在看。”

甜甜是看到媽媽在電視上敲出自己的名字,才開口,問導演要學習機的。

可徐磊不是一直眼睛插在天上,冷冷的不跟人說話的嘛。

他從哪發現的?

這證明他一直在關注甜甜吧,雖然看着冷漠,但他還是不免要被孩子打動吧。

顯然,形勢一片大好呢。

中午在點子公司吃的盒飯,下午回家就可以慢悠悠了,所以大家坐的公交車。

徐磊一路嚴陣以待。

下了公交車,幾個孩子在前面跑,徐磊抱着學習機的鍵盤,走的慢點,這時有個推着車賣雪糕的小夥子遞了根雪糕給二娃,說:“小朋友,雪糕吃不吃?”

幾乎是在轉眼之間,徐磊大步上前,一手指着對方,目光跟狼一樣。

“哥們買雪糕?”這人給吓壞了,結結巴巴的問。

徐磊之所以跟着孩子們,是因為他以為這幾個孩子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脅,當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試圖接觸孩子的人,尤其是兜售糖果雪糕的,極有可能是間諜僞裝的壞人,所以他得打開雪糕桶子看一遍,再給這雪糕販子搜個身,沒從對方身上搜出匕首,槍支一類的兇器,這才夾夾眼皮,示意對方走人。

雪糕販子平白無幫給個瘦的像根竹竿,還兇巴巴的男人搜了身,心裏在冒火,可又不敢惹他,推着自行車往前跑了幾步,覺得是安全距離了,這才回頭大喊一句:“死竹竿,你他媽個神經病,你有毛病。”然後騎上車就跑。

徐磊于這種罵聲倒無所謂,充耳未聞,示意站在原地的幾只小崽崽繼續往前走,這回,他就跟在他們身後,跟的緊緊的。

幾個小崽崽對視一眼,有裏有點暗暗的樂,這個瘦的像根棍兒一樣的保镖叔叔給了他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雖然兇,可願意保護他們的心情他們能感受得到。

這個保镖,在此刻,終于讓孩子們覺得他是合格的了。

當然,回到酒樓,幾只崽的态度一下就轉變了。

他們上趕着給保镖端茶倒水,坐在滿是薔薇和爬山虎的走廊裏,本不熱,但他們眼神交流了一下,為了表達對保镖的好感,由膽子最大的大娃上前,去給徐磊打扇子了。

可惜徐磊不接受他的好意,扇子才一扇,人家搬起椅子,坐遠了。

幾只小崽崽面面相觑,好尴尬啊。

陳玉鳳帶了倆軍嫂,要給倆娃收拾住處,選了育苗班最靠近酒樓的一間屋子,收拾幹淨後給張松濤打了個電話,問他要三床被褥,再從老宿舍裏搬了三張床過來,帶着幾個軍嫂收拾打整一番,一間幹幹淨淨的卧室就收拾出來了。

權誼之計,先讓徐磊和倆娃住在一起。

這樣倆娃的安全就可以保障了。

搞完衛生已經是晚飯時間了,酒樓今天有兩桌招待餐,留兩個軍嫂,剩下的就可以回家了,陳玉鳳則得騎着三輪車,去後勤部拉新被褥。

幹活的這幫軍嫂于徐磊當然很好奇,畢竟全軍區議論紛紛,說他是間諜。

而且這段時間他一直叫嚣着說要走,就更加坐實了間諜的身份。

但軍嫂們都有涵養,有什麽不會當面說,包嫂子跟陳玉鳳是鄰居,也只是斟酌着說:“玉鳳,咱可是想在軍區長待的,接待徐磊,你可得謹慎點,軍區這種地方,好一點有安穩日子,萬一不好,像馬金芳姐妹,要吃花生米的。”

順着嫂子們的目光遠遠看過去,這都半天了,幾只崽還沒跟徐磊搞好關系。

人家在大柳樹下面閉着眼睛睡覺,也不知是誰給他蓋了件二娃的小衣服。

此刻是奶奶給娃們給點心的時間。

今天王果果給幾個娃做的點心是陳玉鳳最愛吃的絲娃娃。

甜甜舉着一個雪白晶亮,裹着菜蔬和甜辣椒的絲娃娃,自己輕輕嗅了下,放到徐磊的鼻子下面,悄悄給他聞。

可徐磊的睫毛才顫了一下,她忙把絲娃娃塞自己嘴裏,轉身就跑。

徐磊并沒有睡着,斜眼看了看孩子,又把凳子挪遠了點。

幾個嫂子已經走了,陳玉鳳去騎三輪車,經過徐磊身邊時他驀然睜開了眼睛。

陳玉鳳笑着說:“是這樣的,倆男娃從今天開始得睡在育苗班,我給你也支了一張床,方便你貼身照顧他們,可以吧?”

徐磊搧了搧眼皮子,點了點頭。

這算答應了。

所以這人表面兇,但內心其實很溫柔的嘛。

“那我去取被子了,一會兒咱就開飯,今天晚上是酸湯黃辣丁,你要不能吃辣,我交待後堂給你做不辣的。”陳玉鳳繼而賣好。

“不用,告訴韓超,讓他盡早處理完事情,因為我很快要去對岸……”徐磊扭頭,見幾個孩子站在鐵門處正在看自己,難得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我不是間諜,我愛人也不是,我既然答應了她要去,就必須去。”

“行,我會的。”陳玉鳳好聲好氣的說。

她拈起一只絲娃娃,嚼開一半,露出裏面紅而不辣的甜椒,脆生生的豆芽,胡蘿蔔絲兒和菠菜,給徐磊看了看,說:“你嘗一個吧,孩子們沒吃,專門給你留着呢。”

徐磊回頭再看時,三個小家夥站在遠處,三只向日葵一樣,正在齊齊對他笑。可他依舊沒有吃,他選擇閉上眼睛。

騎車要去後勤處,陳玉鳳得感嘆一句,徐磊的脾氣,真的很臭。

領完被子回來,她剛走到醫院門口,就見一幫領導剛從醫院出來,邊走邊在說什麽,領導的車停在前面,堵了路,陳玉鳳過不去,于是只好等着。

過會兒一幫領導皆上了車,車出軍區,估計是去總軍區了。

只留下韓超帶着蜜蜜,站在原地。

“媽媽。”蜜蜜撲了過來。

抱起這個汗津津的小崽子,陳玉鳳問韓超:“馬琳還好吧?”

“急性心梗,還好我帶了醫生,當時送到醫院,緩過來了。”韓超說。

以為已經死了,并且用情至深,搭上大好年華愛了三十年的男人是個人渣,還是個大間諜,一個憑借國家利益謀利的國際情報販子,馬琳不心梗才怪。

當時是這樣,韓超是從軍醫院叫了兩名心內科的專家,讓他們在外面等着,他帶蜜蜜去的馬琳家。

難得蜜蜜去做客,說自己想喝橙汁,馬琳于是去廚房給她榨橙汁,韓超正好就在廚房跟她講了整件事情。

馬琳的性格,剛強,同時還特別強硬,而且因為她外表向來特別平靜,所以即使她痛苦,別人也感受不到。當時她聽完後并沒說什麽,還特別平靜的給蜜蜜榨了一杯橙汁。

所以韓超覺得她沒問題,已經準備帶着資料去上會了。

可只是一扭頭的功夫,她就已經摔倒在地上,直接停止呼吸了,幸好他聽陳玉鳳的,喊了醫生進來給她做心肺腹蘇,急救,送醫院。

否則的話,大間諜陳老先生還沒抓到。

大家得給馬處長開追悼會了。

馬琳今天一直在醫院,蜜蜜也在醫院陪她。

韓超剛才是和領導們開完會,集體去醫院看馬琳的,剛剛才出來。

放下蜜蜜,讓她先一步跑了,陳玉鳳再問:“馬處長現在怎麽樣?”

韓超說:“她現在只有一個要求,無論用什麽辦法,把陳方遠從對岸給弄回來,當然,領導們也是這個意思,陳方遠是幹校的敗類,其性質比徐耀國更可恥,目前的證據不能叫更多的人知道,也不能打草驚蛇,但是必須把他弄回來。”

一個曾經在幹校經受過教育的預備幹部,哪怕一開始他是被迫害的,但是馬琳對他的感情他肯定知道,她年年赴蒙自,為他上香,祭奠他,他肯定也知道。

而且曾經的老大徐耀國已經公開受審了,迫害他的人已經被正法了。

可他非但沒有停手,反而變本加厲,借軍區的情報大肆攬財。

這種情況下馬琳于他還有什麽感情可言。

一腔癡情喂了狗,她當時沒死,就只有一個想法,等他回來,看他受死。

大概也想問問,自己那麽多年愛着他,無一年缺的祭奠他。

他是怎麽做到連連都知道,卻永遠無動于衷的吧。

韓超推過三輪車,一雙比女人還好看的眼睛,一直在看妻子。

陳玉鳳想了想,知道他的意思了。

礙于政策,還有考慮到徐磊目前的心理狀态,陳方遠的事是不能告訴他的。

當然,說了徐磊也理解不了。

他曾經在對岸生活了半年,也很信任林嘉祺,不相信對方會被策反。

一旦他一沖動,給林嘉祺打個電話,透露這邊的情況,那就要坐實間諜罪了。

而大陸這邊想抓陳方遠的意圖,也就徹底暴露了。

韓超希望陳玉鳳能想個辦法,讓她說服徐磊徹底留在大陸,并告訴林嘉祺,自己不會再去對岸。

只有這樣,才能逼得陳老先生為了物色一個新的卧底,親自回國一趟。

然後他們就可以抓人了。

可徐磊是個重情重諾,義薄雲天的人,他承諾過林嘉祺要去對岸的,怎麽可能言而無信?

陳玉鳳與徐磊是八杆子打不着的關系,她可以厚着臉皮自認是嫂子,但徐磊願意認她這個嫂子嗎?

而且她勸徐磊不要去對岸,徐磊怎麽可能會聽?

這就是殺了她也做不到啊。

做不到的事當然不能亂承諾,所以陳玉鳳說:“哥,我剛才試探過,徐磊沒有改變想法,依舊想去對岸,這事兒我幫不了你。”

韓超也是瞎貓碰死耗子,因為徐磊的性格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言出必行,有諾必踐,而且間諜和反間是一門特別複雜的學科,也許陳方遠策反的并非林嘉祺,而是林嘉祺的親人或朋友,再或者對方簡單粗暴,是在對岸脅迫了林嘉祺的。

對岸目前具體是什麽情況,他們誰都不清楚。

讓陳玉鳳提要求是強她所難,很可能惹躁了,徐磊會拔腿就走。

而徐磊去了對岸,會面臨什麽樣的局面,誰都想不到。

所以他們必須留下徐磊,并且讓徐磊主動給林嘉祺打電話,說他不去對岸了。

可這事,就連向來張狂自大的韓大營長也想不到辦法。

當然,既是麻煩,就總有破局的時候。

而破解這個困局,并讓徐磊主動給林嘉祺打電話,說自己不去對岸了的人。

恰是那個向來被韓超忽略的,而且總覺得有點笨的,默默無聞的,但只要他渴就會給他倒水,只要他想吃飯就會給他端飯,從來不會打擾他,可永遠會站在不遠處,默默對他笑的小女孩。

小韓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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