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界六

年一過, 慢慢的天就回暖了，尚服司正在給各宮量尺寸準備做春裝，來淩霜這裏的不是尚服司的管事嬷嬷, 就一個大宮女帶着一個小宮女。

大宮女是一直過來給淩霜量尺寸的人, 兩人也算熟悉, 淩霜一見就讓彩霞上銀耳羹，“姑姑吃了再量，也不誤事。”

大宮女其實挺喜歡淩霜，在這宮裏真正安分守己的人不多, 淩貴人卻絕對是一個，她脾氣好，從不為難下人，就是略怠慢些她也從不多話, 聽起來淩霜确實很懦弱，可她這樣，夏宮各處也不會死命欺負，反倒念她一份好。

大宮女吃了銀耳羹就給淩霜量尺寸，還和她閑話, “……蜀地進送來的蜀錦, 袁榮華一個人就得了好幾匹，尚服司好幾個繡娘都在替她趕工。”

要在別處說這話，就有挑撥的嫌疑, 在淩貴人這裏卻無妨，因為淩貴人根本不在意。

果然, 淩貴人道，“人家是娘娘，又得陛下喜歡, 那當然應該，就你們，忙多了吧？”

大宮女就笑道，“還行，忙得過來。”

高位妃嫔不多，尚服司的活計也就不多，小妃嫔們的衣服就這麽點，且繡花也不算繁複，很容易就得了。

要是先帝在的時候，那時候才是真的忙，大大小小這麽多主子，換季的時候尚服司上上下下忙的一晚上只能休息一兩個時辰，就是平時也有不少妃嫔們過來要求制衣，好些繡娘眼睛壞的厲害，都是熬壞的。

現在可省事多了。

當然這些大宮女也不會和淩霜說。

量了尺寸，大宮女告辭了，淩霜打賞了一小把銀瓜子，過年時慕容霄賞賜全宮，她這裏也得了不少銀瓜子銀花生，正好用來打賞。

接着她就和彩霞彩雲商量如何更換擺設，畢竟整天也沒多少事，可淩霜庫裏沒多少東西，擺來擺去也就那樣。

不過好歹換了擺設也新鮮。

淩霜很少去逛花園，她不想被人誤會和皇帝偶遇，她去的最多的地方是膳房，這裏煙火氣十足。

今天她和小路子來的時候正遇着外頭送鮮魚過來，淩霜想到了酸菜魚，正和屠師父說那酸菜魚怎麽做。

袁榮華那裏也來了個宮女，用帕子捂着鼻子要東要西，見着鮮魚，就道，“咱們榮華喜歡吃魚脍，晚上就來一份，記住片的薄薄的，要中段，每片大小都一致……”

說了一堆，然後拎着食盒走了，小宮女走的趾高氣昂，卻始終捂着鼻子。

淩霜就納悶，這裏是膳房又不是茅房，既然覺得不體面就別來呗，做出這等姿态來，那袁榮華就是這麽調/教下人的？

其實袁榮華身邊的大宮女行為舉止都有度，沒這麽狂妄，就是一些小宮人得了雞毛當令箭，仗着袁榮華得寵自行耀武揚威一番，享受一下趾高氣昂的感受。

屠師父并不以為意，宮裏受寵妃嫔手下的宮人們大多就這德行，他見得多了，反而安慰淩霜，“貴人莫惱，小宮女不懂道理。”

這個捂着鼻子的小宮女看淩霜都是用下巴看的。

淩霜倒不放在心上，“那魚還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就不要了。”

屠師父趕緊道，“夠夠夠，榮華那裏用上三五條頂天了，貴人放心就是。”

陛下跟着您點菜吃飯，就是袁榮華那裏一條都不給，也得把您和陛下伺候好了！

到了晚膳，淩霜和慕容霄都吃上了酸菜魚，袁榮華吃上了魚脍，慕容霄一邊吃嫩白的魚肉片，一邊罵淩霜沒骨氣，“一個小宮女都能給她臉子看，她怎麽不一頭碰死算了！”

胡公公給慕容霄撈魚片，一邊道，“貴人膽子一向不大。”

就上回看人口條那一回，別看那些宮妃暈的暈尿的尿，最後吃了快大半個月素的只有淩霜，其他人三五天就都恢複了。

過了幾天，小路子給淩霜八卦，“袁榮華處置了一個小宮女，把人臉都打腫了，然後發配去了淨所！”

淨所就是負責洗馬桶的地方。

淩霜問道，“那小宮女做了什麽？”

小路子嗨了一聲，“她還沒能做什麽呢，聽說陛下帶着一支桃花去看望榮華，進門見到了那個小宮女，說她人比花嬌，就在桃花枝上折了一小支給她，過了四五天吧，榮華就把人打了還趕走了她，說是毛手毛腳摔了禦賜之物。”

淩霜啧啧啧，“榮華的醋勁挺大啊，她就不怕陛下還惦記那宮女？”

彩霞接口，“就是看陛下沒什麽反應，她才下的手，要是陛下果真喜歡，她也不會動手。”

淩霜覺得袁榮華還是急躁了，“才過去四五天，要是陛下過後想起來了呢？”

彩霞道，“不可能的，宮裏女人這麽多，不在陛下面前露臉，陛下哪能想得起，何況還是個不在牌面上的小宮女。”

小路子拿眼睛梭彩霞，彩霞才發現自己失言了，趕緊跪下請罪，“奴婢忘乎所以，胡說八道了，請主子治罪！”

她家主子就是個不露面被皇帝忘幹淨的女人啊。

淩霜愣了一下，笑了起來，“快起來，知道你不是說我，我也不會往心裏去，你說的也是實話，我怪你幹嘛，快起來。”

彩霞這才敢起來，和淩霜混久了，她們都有些口無遮攔。

淩霜繼續問小路子，“這事榮華不可能四處宣揚，你怎麽知道的？”

小路子道，“可這也不是秘密，榮華被陛下寵着，不知道多少人眼熱呢，個個都盯着她，一點風吹草動就全知道了。”

淩霜自言自語，“可怕！”又道，“咱們關上門說什麽都行，出了這裏，你們可得閉緊了嘴，榮華還有聖寵，咱們全得靠自己！”

小路子等人趕緊應下。

淩霜半點不知那個小宮女就是用下巴指着她的那個，慕容霄一邊嫌棄淩霜懦弱，一邊自己出手把人給料理了。

他深谙人性，這種小角色根本輪不到他親自出手，只要輕輕一挑撥就行，果然，袁榮華主動把人送去了淨所。

慕容霄是個變态，他關注着淩霜，卻不讓她知道一絲一毫，他想看的是淩霜出自本心的一面，不願淩霜知道自己有聖寵，然後變得面目全非，這種嘴臉他看過太多了。

就拿袁榮華來講，明着是對他情根深種，甚至還能為他吃醋狠狠發落下人，可家族和自己的利益同慕容霄擺在一起，慕容霄斷定她選擇的肯定是家族和她自己。

要是讓淩霜知道，得唾慕容霄一臉，這不是廢話麽，人不為己還天誅地滅，為了愛人尋死覓活在淩霜看來全是腦殼有包，人總得自己活着才能考慮其他吧，自己都死了還考慮個屁！

淩霜如果面臨選擇，她是家族都不會選，只選擇自己，因為她根本對原主的家人都不熟悉。

其實在古代，袁榮華和淩霜的選擇都不能拿出來說嘴，古代女人完全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只能一心為了夫家，嫁了人的女郎，回娘家次數多一些也得被人诟病。

女人的歸屬就是夫家，夫家才是自己家，娘家是外家。

就是娘家有抄家滅族的罪，也不會累及出嫁女，當然娘家沒了權勢，嫁出去的女兒不好過也是真的，遇着勢利一些的弄不好還會被休。

可道理就是這樣的，嫁人了你就得顧着夫家。

但這點在皇家又不一樣了，後宮女人一靠帝寵，二靠的就是娘家權勢，慕容霄的後宮算起來沒人有帝寵，袁榮華也是虛熱鬧。

既然沒有帝寵，那靠的只能是娘家了，所以後妃和娘家的關系比一般出嫁女緊密的多，偏沒哪個皇帝喜歡這點。

真是非常別扭的關系。

轉眼到了五月，抽風的慕容霄居然給後宮妃嫔都提了等級，淩霜越了一級，成了正五品嫔。

她驚呆了，自從來到這個夏宮，她就沒單獨見過慕容霄，這次的升級是為了什麽？

還是小路子給她解惑，“今年要進新人，陛下說後宮老人位份低了不像話，就全都提了一提。”

原來不是給她單獨晉升，這就沒事了。

不過淩霜也有疑問，“後宮高位妃嫔都沒有，新人誰相看啊？”

淩霜不覺得慕容霄有着耐心去檢閱自己的小老婆們。

小路子給淩霜遞茶，“榮華晉了婕妤，聽說袁婕妤主動找陛下攬了這件事。”

小老婆替皇帝挑小老婆，這事怎麽這麽好笑。

淩霜反正沒想幹這事，她的關注點是，“那我們要不要搬家？”

升了兩個等級，她還能住在玉瓊軒嗎？

彩霞笑道，“當然要搬了，主子沒聽聖旨上說的麽，咱們搬去瑤華宮，雖然是住偏殿，比這裏可大多了。”

其實淩霜覺得玉瓊軒也挺大的。

她只關心這點，“那瑤華宮裏有葡萄架子嗎？”

她這玉瓊軒的葡萄極好，夏天她能吃的很痛快。

小路子笑道，“瑤華宮裏果樹最多了，不光有葡萄，還有批把，桃樹，梨樹，金桔，山楂等，主子就放心吧，而且瑤華宮就只有主子一個人住！”

淩霜就高興了，“那就快搬！”

彩霞又道，“主子，您成了嫔，去膳房點菜就不要銀子啦！”

這點深得淩霜喜歡，她笑道，“說是這麽說，還是得給的，膳房大師傅辛苦，以前咱們給的是菜錢，以後就是打賞的錢了。”

這倒也是，不過現在淩霜是有資格點菜的後妃了。

袁婕妤正在聽她這裏的內侍說這次晉升的位份，她只晉為從三品婕妤，真是挺失望的，外人看她得寵，其實袁婕妤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慕容霄對她若即若離，根本就沒把她捧在手心，反倒是她自己，因為慕容霄的态度而變的患得患失。

她聽到淩霜從六品貴人升為正五品嫔，就擡起了頭，等聽到三個貴人都成了五品嫔，她又低下了頭。

陛下一貫随性，三個嫔也不算什麽。

慕容霄在自己的寝宮內，忽然沒頭沒腦問胡公公，“她高興嗎？”

胡公公面不改色，“淩貴人當然高興，特別知道瑤華宮裏果樹多，自己以後能點菜，就更高興了。”

慕容霄也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還是這麽喜歡吃。”

千萬別誤會這是慕容霄對淩霜産生了什麽男女之情，他只是把淩霜當寵物養了，誰家一開始養寵物大多都會賤頭賤腦想逗寵物開心，給它買各種玩具，給它買零食，好的不得了。

可要是以後不喜歡了，抛棄寵物的也不在少數。

淩霜換了住的地方，一應待遇都提了上來，連宮女都多了四個，淩霜讓彩霞和彩雲去給新來的講她這裏的規矩。

她這裏的規矩就是千萬千萬別給她惹事。

搬了家，淩霜還讓上下宮人都吃了一碗面條，這是她上輩子搬新家的習俗，然後因為有了點菜的資格，她跑去膳房指點屠師父搭建了一座磚砌烤爐，她早就想吃烤鴨了，還有餅幹蛋糕！

小時候舅舅家開小飯館，用的就是自己搭建的烤爐，所以淩霜大致知道烤爐的樣子。

屠師父一輩子都是廚子，聽了淩霜的話也知道這烤爐是派什麽用的，兩人互相商量着，半個月後膳房就多了一座烤爐。

淩霜根本不知道膳房早就得了命令，凡是她的吩咐就會全力配合，否則她哪能有這麽大面子。

烤爐完成後烘幹，然後就能用了。

烤爐子都有了，淩霜還問屠師父宮裏是否有牛乳，得到的回答是有，那餅幹蛋糕還會遠嗎？

民間牛乳是奢侈品，皇家牛乳就不算什麽了，牛乳都有了，奶油也就有了，有了奶油，今年夏天可以吃冰激淩了！

淩霜滿腦袋全是吃吃喝喝。

烤爐完成後第一批作品就是蜂蜜牛乳餅幹，淩霜終于吃到了熟悉的味道，感動極了。

慕容霄也吃到了，他唔了一聲，“要不是知道淩氏是縣令之女，我還得以為她是哪個世家嬌養出來的名門貴女，這口吃的可少見。”

只有世家吃東西才會這麽講究。

胡公公依舊一言不發。

要是淩霜知道，她肯定哭笑不得，這就講究了？隔着時代确實如同隔着鴻溝一樣。

又過了兩個月，天氣漸熱，衣服都換了夾的或者是紗的，喬歡也吃到了夢寐以求的冰激淩。

人工制作奶油很麻煩，不過屠師父還是根據淩霜說的辦法做了出來，另一種用蛋清打發的蛋白霜也能代替奶油，這就稍微簡單了點。

好在淩霜要奶油不是用來裱花，奶油不成型也沒關系，她只要口感好就行，而且用牛奶做酸奶比做奶油還簡單。

酸奶加上水果粒，淋上蜂蜜，冰鎮一下，味道絕了。

慕容霄也喜歡這道甜點，還叮囑胡公公，“女子不可貪涼，讓她少吃點。”

讓淩霜少吃點只要告訴她牛乳沒了就行，她不會為難膳房，沒了非得要，這酸奶冰激淩她也就三四天才能吃到一回。

她腦子只琢磨吃喝，袁婕妤已經在參與選拔宮妃的事了。

原本這件事皇帝不放在心上，也沒高位妃嫔管，都是宮裏幾大尚宮嬷嬷管着，現在袁婕妤跳出來，尚宮們就集體往後退了一大步，全你管好了。

近兩年慕容霄的殺名沒這麽重(淩霜表示反對)，且袁家的女子進了宮得了寵，還升了位份，這次居然有幾個世家貴女參選，剩下的也都只是小官之女。

袁婕妤不是正經參選選進宮的妃子，她是袁家讨好慕容霄的禮物，現在看到有幾個熟悉的姓氏，袁婕妤心下冷笑。

想在後宮分一杯羹，拿的卻是庶女，這些女子她都沒見過面，真當陛下好糊弄嗎？

不過今次卻是有幾個容貌分外出衆的美人參選，袁婕妤攬下這件事也不會把貌美的全踢掉，畢竟幾位尚宮還在。

所以幾位美人兒全留下了，這次一共留了十二個人，慕容霄給的位份全是貴人美人，才人，選侍一類，倒是兩個有家世的得了從五品良媛，良娣的位份，比淩霜還低了一級。

袁婕妤心下稱願，面上越發從容。

淩霜等到這十二個人定下，她才知道宮裏又多了十二個姐妹，她吃着酸奶冰激淩，還有工夫想，慕容霄眼見就要鐵杵磨成繡花針了，然後自己咯咯咯笑了。

有些奇怪的是，其他殿內都安排了人住過去，只瑤華宮裏一個人都沒來，還是淩霜一個人住着。

新來的宮妃們一開始還忌憚袁婕妤，後來慢慢發現外面傳的盛寵也不過如此，于是有倆個美人就挑上了袁婕妤。

後妃不宮鬥，進宮當鹹魚嗎？

偏袁婕妤一貫的人設是溫柔大度賢惠（淩霜：你醒醒，你一個妃子，用皇後的标準要求自己，你這是想幹嘛？）被人當面挑釁了也不能把人如何。

真是人設害人啊。

可袁婕妤也不是小白兔，于是她在宮裏一扒拉，淩霜入了她的眼，這次升位份升的有些快，一個人住一宮，哪怕是偏殿，也沒人同她擠，而且淩霜沒聖寵，當棋子好用。

于是哪怕是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知道的淩霜就被迫加入了宮鬥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