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對峙

鳳鳴山莊內,前來祝壽的賓客癱倒一地,別管出于什麽原因,範天雄作為一莊之主難辭其咎。還好,所有人都只是渾身酸軟,并沒有其他異狀,似乎是有人故意讓他們失去反抗的能力。

“範莊主,還請你給我們大家一個解釋,我等千裏迢迢前來祝壽,可曾有半點對不起山莊。”

“諸位,都怪老夫處事不周,還請多多見諒,請大家給範某一些時間,我一定揪出真兇,嚴懲不貸!”

“好,我們就坐等範莊主稽查真兇!”

範天雄面沉似水,用盡丹田之力高聲喝道“何方宵小之徒,竟用如此下作手段,若與老夫有隙,便該直沖我來,豈可牽累諸位英雄,你若還有些膽識,便請現身一見,否則,待身份查明,天下英雄必群起而擊之,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廳堂前走進來一個小人,少年摸樣,仆從打扮,對着範天雄深施一禮。“莊主何須動怒,小子來了。”

範天雄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阿憶……是你下的毒?”

少年無所謂的搖搖頭“莊主,下毒一說未免危言聳聽,我不過是在酒裏放了些軟筋散,待過些時辰,藥性一散,大家自然平安無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氣,至少大家暫時沒有性命之憂,而且背後之人針對的似乎也不是自己,只等靜觀其變。

範天雄沉吟半晌,眼底透出殺機。“為什麽要這麽做!”

阿憶再施一禮“莊主明察秋毫,阿憶也不過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薛小乙!”範天雄咬着牙說出了這三個字。“他現在人在那裏?事已至此,他還是要躲在背後不敢見人嗎?”

阿憶歪歪頭,露出一副天真模樣“小子不知,或許就在這附近吧,或許是你,或許是我,或許是在座的任何一個人。”

範天雄閉了閉眼,一把扣住了阿憶的脖子,将他緩緩的提了起來,少年臉上漲紅,卻掙紮着不能掙脫。“到了現在,還敢跟我打啞謎,就不怕我殺了你!”

“呼……莊主一代……豪俠,卻當着天下英雄的……面,殺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此事傳揚……出去,莊主顏面何存……”

範天雄一陣獰笑“非常之時,當有非常之舉,怪也只能怪你品行不端。我數到十,如若他還不肯現身,你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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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周圍是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殺人并不可怕,在座的每一個人誰的身上沒有幾條人命,可是這樣一點一點的等待着自己的死期,卻是最大的精神折磨。所有人互瞪着大眼,卻始終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胡鐵花饒有興致的看戲,忽然覺得這心裏面痛快極了。楚留香看着那個處在生死邊緣的少年,若真到危及生命之時,他也不會袖手旁觀。

“四……五……六……”

始終盯着同樣癱軟在地的薛總管和範謹之的李尋歡忽然開口道“沈兄,還不肯現身嗎?”

所有人看向李尋歡,似乎他話中有話,知道其中內情。薛總管一臉苦相“李公子,你這是何意啊?你可不能血口噴人啊,我現在渾身癱軟動彈不得,哪裏像小乙了?”

李尋歡輕笑一聲,灌了一口酒。“這本是山莊內部事宜,我本不該插手,但是,李某确實不忍殃及無辜。其實在鳳凰山上,當我看到那具墜崖身亡的屍體時,我就已經在懷疑,沈兄其實還活着,當然,那時也只是懷疑,可是,當我撿到範莊主故意丢給我的紙條時,我就已經确認,沈兄還活着,而且就在範莊主的身邊,盡管我不願相信,但我還在猜想,座深巷小院裏發生的慘案很有可能就是沈兄的手筆,雖然我還不知道那時的沈兄是誰,所以,我格外留意了在山莊裏的每一個人,直到方才,薛總管和少莊主與諸位滿酒時,我才确信,薛總管就是沈遺錯。”

薛總管直了直身子“哦?何以見得?”

李尋歡從懷中取出了一枚扳着,笑道“這是我在那具屍體上取下來的,沈兄經年累月的戴着它,幾乎成了身體的一個部分,當把它取下來時,屍體的拇指上應該會出現一道明顯的白印,與周圍 膚色迥異,這是常年無法接受陽光照射的結果,但是屍體上并沒有這道白印,這說明死的人根本沒有戴扳着的習慣。再看薛總管,身為一個仆從,為了避免惹人閑話,身上從來不戴此等名貴之物,但他的拇指上竟然有一道白印,這該作何解釋?一個人的容貌,嗓音可以改變,但他的習慣很難改變。沈兄,你說我說的對嗎?”

薛總管和範謹之站起身,撫掌大笑“尋歡,不愧是我看中的尋歡,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出賣了我。其實,我也是為了你好,才出此下策,把你困在山莊。有道是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你不會怪我吧。”

李尋歡閉上眼,輕輕搖了搖頭。“只是沈兄不該為了博取範莊主的信任,便肆意屠殺自己的屬下,實在讓人心寒。”

“形勢所迫,無奈之舉。希望尋歡可以體量。”

一旁的範天雄臉色極其難看,他丢開了手中的少年,眼睛一錯不錯的盯着往昔那個最為熟悉不過的總管大人。“薛小乙,老夫待你不薄,沒想到你真的能如此的喪盡天良,不擇手段。”

沈遺錯轉回身,和範謹之一道揭開了自己的假面皮,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竟然真的是沈遺錯和他的屬下遺珠。“範天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沈遺錯蟄伏二十多年,就是要在今天,當着全天下英雄的面,揭開你這張僞善面具,替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報仇雪恨。”

“一派胡言,我範某人的為人世人皆知,豈容你在此诋毀。我何曾與你有過私仇。”

沈遺錯冷笑連連。“我的好大哥,別人不知道,難道你自己還不清楚嗎,你我可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呢,只可惜我卻是個不被範家人承認的野種。不被承認也就罷了,可你們不該趕盡殺絕!”

此言一出,衆人一陣嘩然,如此家族內部的糾葛,外人确實不當插手。

範天雄怒目圓睜,只恨不能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剝“薛小乙!你不要信口雌黃,當年父親念你機敏聰慧,收為義子,待你視如己出,誰想你竟然不知感恩,陽奉陰違,妄想觊觎山莊基業。不想事敗,被趕出山莊,竟然不思悔改,還想妄圖卷土重來,似你這般奸佞之徒死不足惜!”

“哼哼……觊觎山莊基業,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且問你,一個年僅十二歲,竟然被挑斷手筋腳筋的孩子如何觊觎山莊基業,一個寄人籬下,無親無故,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如何觊觎山莊基業,一個不被世人承認的外姓野種如何觊觎山莊基業。”

偌大一個山莊竟然對一對孤兒寡母做出此等殘忍之事,簡直匪夷所思,令人發指。

範天雄恨道“既然你從未想過要奪取山莊,今日又為何要這麽做!”

沈遺錯冷嘲道“我就是想請大哥明示,當年父親身體健碩為何會突然暴斃而亡,父親屍骨未寒,生下我的那個女人為什麽又會在父親死後短短的十日之內無疾而終,為什麽我喝下治傷之藥後會吐血不止,如果當年我沒有逃走,是不是也會随同他們一樣的下場。”

“你少不更事,父親身有隐疾多年,突然發作,不治身亡,你娘思念過甚,無疾而終,這都在情理之中,至于你,那我就無從知曉了,或是你脾胃虛弱,虛不受補。或是你故意咬破舌尖,裝作吐血,陷害與我,也未可知。”

沈遺錯仰天大笑“我一個孤兒,偌大山莊之內卻無立錐之地,陷害你有何用!只不過我想告訴你的是另外一件事,楚大俠在調查少夫人身死一案時,有了意外的發現。範莊主想不想聽一聽。”

範天雄嘴角抽搐,青筋暴起,卻還在極力的控制着自己。

沈遺錯轉過身來對着楚留香一笑。“楚大俠,你我之間雖然有隙,但事實如何,卻是不容置喙的,我想楚大俠定然會據實以告。”

楚留香站起身,苦笑一下,從頭至尾一直都被別人當搶使的滋味并不好受。“楚某在一副女人的棺椁中發現過一件随葬品,是一副扇面,正面是一張女人的畫像,背面是一首名為《錦瑟》的詩,這個女人死了至少已有二十年,手骨和腿骨處多出斷裂,然而這個人卻是死于中毒。當時我還不能确定這個人是誰,後來,楚某又在墓穴的深處找到了老莊主的棺椁,上面記載了老莊主範志遠的平生事跡,同樣,在他的棺椁裏,我發現過一幅畫,畫上是一個女人,和扇面中的那個女人極其相似,留白處同樣是一首名為《錦瑟》的詩。至于老莊主的死因,他的肋骨發黑,應該也是死于毒物。後來,經過了多次的推斷考證,那個女人應該就是沈麗娘,也就是眼前這位沈二爺的母親。至于下毒之人,楚某不便妄加評斷。”

衆人竊竊私議,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範天雄,如果眼前這個範莊主真的做出了弑父害弟之事,那當真是天理難容了。

範天雄在無數審視的目光下後退一步,随即仰天大笑。“楚留香,縱然你所說屬實,那也只能證明他們二人皆死于毒物,乃是被奸人所害,與我又有何關系!”

李尋歡突然淡淡的說道“很不巧,兩位前輩所中之毒,乃是範莊主的母親即範老夫人所有,且為她的表兄,隐劍山莊的公子,千手蜈蚣陸通陸老前輩所制。多年來,陸老前輩滿含愧疚,隐居于鳳凰山上,及至數日之前,才将那段故事和盤托出。”

範天雄不以為然“哼,既然如此,他為何不肯現身,當面指證,恐怕是你李公子蓄意捏造吧。”

李尋歡目光黯淡,想起了那個可憐的老人越發感同身受。“陸老前輩只是不想再見那些令他失望的人。”

“空口白牙,不足為憑!”

李尋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苦笑道“李某曾經與陸老前輩交過手,巧合的是,我也中了這種毒,不過我的命比較大,現在還活着,諸位如果不信,可以開棺驗骨,看看我所中之毒與兩位前輩所中之毒是否相同……看看我李尋歡所言是否屬實。”

楚留香再也坐不住了,好似晴天霹靂,他竟不知尋歡居然中了毒。他上前幾步,卻見到李尋歡的脖子上竟然被人架上了一把匕首。只得硬生生的站住了腳步。“尋歡,這樣的事情,你怎麽不曾與我說起?”

李尋歡好似為了故意掩藏自己的情緒,立時灌了一口酒。“本就無礙,多說無益。”

“你……”

沈遺錯輕輕嘆了口氣,不禁惋惜。“尋歡,你本不用如此的。”

李尋歡淡然一笑“這不正是沈兄想要的嗎?”

沈遺錯閉上眼睛,咬着牙說道“我針對的從來都不是你。”

李尋歡不以為然“是我還是別人又有什麽分別,更何況,我是自願的,與旁人無關。我也很慶幸是我自己。”

沈遺錯無力争辯,豁然回身擡手指向了楚留香。“楚留香,我真的很嫉妒你。”

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這個看似文弱的李公子當真有如此膽量?竟敢以身試毒!當真匪夷所思。

這時,已經有人擡着兩口棺材走進了廳堂。沈遺錯跪倒在地,對着兩口棺材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爹、娘,孩兒以前從未這般叫過你們,爹娘既然不許,孩兒自然也不會這樣叫。但是,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恕孩兒不敬,但為了還原真相,手刃仇人,請二老在天之靈保佑。’

範天雄用手指點沈遺錯,義憤填膺。“你居然将他們的屍骨擡進山莊!”

沈遺錯站起身,回頭朝着他冷冷一笑。“怎麽,你在後悔當初沒有将他們挫骨揚灰!哼!來人,開棺驗骨!”

“不必了!”範天雄斷喝一聲,随即擡手一揮,無數山莊的門人便抄起手中的兵器,将山莊團團圍住,不放任何一個人随意出入,山莊內頓時陷入了紛亂與恐慌。範天雄走到沈遺錯身邊,冷笑道“小乙啊,難為你一番謀劃,為了今天,你恐怕是已經準備了二十年,縱然我有天大的冤屈,你也會讓我百口莫辯,讓我在天下英雄的面前無力反駁。其實,你的鐵證對我來說根本毫無意義,今天,誰也別想活着走出山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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