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羞恥
出租屋裏空蕩蕩的,晏安魚呆坐在床尾,愣了許久都沒回過神。
一分鐘前,溫景煥還把他抱在懷裏,現在卻奪門而出,拿着他的手機,似乎是去找于斯年的麻煩了。
想起溫景煥一臉茫然的表情,晏安魚渾身發麻。
明明都是他自己幹出來的事……他居然完全不記得。
忽然間,晏安魚想起了溫景煥鑰匙上挂的折疊刀,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他迅速回過神,使勁兒拽着綁在床柱上的繩子,企圖下床去開門。
溫景煥如何對他都是兩個人的事,若是扯上于斯年,事情就變得更加糟糕了。
繩子實在太結實,晏安魚扯不斷,于是放棄用蠻力,換成用手解末端的死結。
他的雙手被綁着,又拉又拽地弄了好半晌,指甲都磨破了,終于把繩子從床柱上解下來。
晏安魚擦了把臉上的汗,轉身就往床下跑,結果被地上的衣服絆了一下,膝蓋撞上了衣櫃,淤青一片。
他忍着痛挪到卧室門口,使勁兒擰了擰門把,發現根本就打不開。
——他被溫景煥反鎖了。
或許是早有預謀,晏安魚怎麽也掰不動反鎖鈕。他費力地用雙手扭動,甚至把繩子挂在反鎖鈕上,試圖用蠻力破開。
他試了大概十幾次,後背的衣服都被汗濕了,門鎖依舊完好如初。
晏安魚脫力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如果打不開門,他根本無法阻止溫景煥。
他懊惱地在地上坐了許久,上身靠着床尾,屈起身,開始解腳踝上的繩子。
粗粝的繩子緊緊綁在腳腕處,解起來十分費力,晏安魚用手指一點點掰開打結處,指腹上的皮膚都被磨爛了。好不容易解開,腳腕處又是一陣劇痛。
上次解開還是在洗澡的時候。長時間的捆綁,再加上晏安魚總是動來動去,傷口已經破了皮,露出紅色的嫩肉。
雙腿分開的時候夾雜着肌肉的酸楚,晏安魚撐着床墊站起來,像剛擁有雙腿的人魚似的,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再次嘗試開門。
他使出了渾身力氣,握着反鎖鈕使勁兒搖晃,卻只聽見金屬片碰撞的聲音,門鎖絲毫沒有動靜。
晏安魚急得滿頭大汗,強行開鎖也不是辦法,他想了會兒,回身走到書桌前,四處翻找,看看有沒有能用的東西。
溫景煥的書桌看上去很亂,各種生物醫學的雜志書籍陳列其上,其中還夾雜着幾本心靈雞湯,書脊嶄新,根本沒有翻動的痕跡。
情況緊急,晏安魚也顧不上什麽個人隐私,拉開抽屜,看看能不能翻找出螺絲刀之類的東西。
書桌有三個抽屜,他從上至下的翻開,依次看到了香水面霜剃須水、各種幹花和标本制作用具,以及滿滿一抽屜的西藥。
晏安魚苦惱地擦了把汗,視線在那些奇怪的西藥上停留片刻,把抽屜推了回去。
他的動靜不小,小黑被驚醒了,隔着玻璃好奇地打量他。
“還有什麽能找的呢……”
晏安魚嘆了口氣,出神地望着小黑,喃喃自語。
忽然,他從玻璃缸的反射上看到了什麽,猛地回身看去。
衣帽架上挂着溫景煥上午穿的外衣。
晏安魚從地上起身,快步過去把衣服摘了下來,放在床上,兩只手在上面摸來摸去。
摸到口袋處,他的動作一頓,從裏面掏出來了一部手機。
——溫景煥的手機還在!
晏安魚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跪在床邊,顧不上膝蓋的疼痛,開始猜鎖屏密碼。
他稍微思索一下,犯了難。
晏安魚忽然發現,他連溫景煥的生日日期都不知道。
他捧着手機,深吸了口氣,盲猜了6個8。
手機震動了一下,密碼錯誤。
晏安魚抿起嘴,又猜了6個6,依舊密碼錯誤。
眼見着輸入的機會越來越少,晏安魚不由得緊張起來。
為什麽溫景煥能猜對他的密碼,自己卻完全猜不出他的?
晏安魚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他擰着眉,覺得實在是太羞恥,于是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然而,他卻想不到更多的可能性了。
猶豫再三,晏安魚小心翼翼地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鎖開了。
手機壁紙是一張做過模糊處理的照片,依稀能看出晏安魚熟睡的面容。
晏安魚卻沒心情管這個,他長出了一口氣,緊張地像是拆了個炸彈似的,上半身倒在了床上。
鎖解開了,要怎麽阻止溫景煥呢……
晏安魚盯着手機屏幕裏的社交軟件,手指微微有些發抖,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溫景煥到學校的時候,已經臨近黃昏了。
他穿着一身黑衣,短發幹淨利落,修長的兩條腿包裹在深色休閑褲裏,整個人看上去不像是找茬的,更像是去面試走秀的。
他邊往食堂走,邊低頭發消息。
【一條鯨魚:我快到啦,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時間改來改去的。】
【于斯年:你沒事就好,我真的很擔心你。】
【于斯年:在二樓出口的座位等你。】
擔心?說得真親密。
要是于斯年知道自己擔心的人正被捆在床上,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說出這樣的話。
溫景煥輕笑一聲,乘着自動扶梯,往樓上去了。
放假時間,幾乎沒什麽人來食堂吃飯。他一路進了二樓食堂,明亮的燈光落下,角落裏三三兩兩坐着幾個人。
溫景煥轉身往安全出口的位置走,遠遠便看到了那個人影。
于斯年穿着身藍色沖鋒衣,正對着他。兩人目光交彙的時候,對方明顯露出了驚異的表情。
頭頂的燈光落在他臉上,顯得格外慘白。
溫景煥優雅地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于斯年卻騰地站起來,警惕地瞪着他。
“怎麽是你?”
他緊張地攥着拳,“安魚呢?”
“安魚不方便來見你。”
溫景煥倒是很悠閑,十指交叉,笑着用手背撐起下巴,歪着腦袋打量他,像是欣賞什麽有趣的動物。
“他在哪?”
“我的床上。”
“你對他做了什麽!”
于斯年急了,他一掌拍在桌上,怒目而視。不遠處的學生擡頭看他,不知發生了什麽。
“他不是你的所有物,他是個獨立的人!”于斯年狠狠攥着拳,咬牙切齒地看着溫景煥。“你監聽他,還挑撥他和我們的關系,你有考慮過他的感受嗎?”
“他說過,無論我做什麽都會支持我,”溫景煥眼裏的笑意收斂了幾分,一雙眼睛冷冽地看着他,“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于斯年同學,你不要以為晏安魚喜歡你,你就可以幹涉我們之間的事。”
于斯年皺着眉,站直了,沉聲威脅道:
“你再這樣下去,我會報警。我知道你的過去很痛苦,但是你不應該把痛苦強加在晏安魚身上。”
溫景煥似乎聽不懂他說話。
小鯨魚很痛苦嗎?可是他明明上午還在和自己接吻呢。
“你倒是查得很清楚,”溫景煥緩緩起身,手指推着椅背,把座椅收進去,“不過安魚的狀态不需要你擔心,比起這個……”
他眼裏閃過一絲陰翳,于斯年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一把抓住衣領拽進安全出口。只聽腦後“砰”地一聲,他已經被溫景煥按在了牆上。
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防火門重重地關上,樓梯間亮着綠光。
溫景煥的手從口袋裏伸出來,手腕翻飛,清脆的一聲響,一把精巧的小刀架在于斯年的下巴上。
于斯年呼吸一滞,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于斯年同學,我求你一件事呀,”溫景煥輕飄飄地說,“你告訴安魚,你讨厭他,根本不想和他做朋友,好不好?”
于斯年仰着頭,領口卻被溫景煥死死攥在手裏,雙腳幾乎要離地。
“你休想,”他艱澀地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我不相信…你有勇氣動手。”
溫景煥依舊笑着,“你可以試試看。”
“就算我做了,晏安魚也不會喜歡你這種人。”于斯年瞪着他。
兩人僵持不下,鋒利的刀面映着頭頂的安全出口标志,反射出綠色的幽光。
刀面冷冰冰地抵着于斯年的下巴,正這時,溫景煥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他微微皺眉,收回刀,一手按着于斯年,一手掏出手機。
看到來電提示,溫景煥的眉毛動了動。
他開了免提,接下視頻電話。
看到畫面的瞬間,溫景煥的眼睛睜大了。
“溫醫生……你什麽時候回來?”
晏安魚的聲音格外軟糯。屏幕那邊,他以一個平視的視角側對鏡頭,兩條腿緊緊合着,褲子松松垮垮挂在臀部靠下的位置,衣服也弄得皺巴巴的,露着一小截腰,難耐地扭了扭身子。
“你快回來吧,”他頗有些尴尬,甕聲甕氣地,睫毛輕顫,聲音越來越小,“我想上廁所……你怎麽把門鎖上了……”
溫景煥哪受得住這個,瞬間便紅了臉,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于斯年也聽到了晏安魚的聲音,他從未見過晏安魚對誰用上如此軟糯的聲音,頓時驚訝地瞪着眼睛,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溫醫生,你怎麽不說話,求求你了,”晏安魚難受地聳着肩,“快點回來……”
“好好好。”溫景煥完全顧不上于斯年,攥着衣領的手瞬間便松開了。他滿臉激動地握着手機,安撫晏安魚,“小鯨魚乖,再忍一下,我馬上回來……”
“快一點……”晏安魚依舊催促着。
溫景煥哄了幾句,匆匆忙忙挂了電話。
“看到了嗎?”
他朝于斯年晃了晃手機,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你以後別來找晏安魚了。”
于斯年還沒有從剛才聽到的對話裏回過神來,他愣愣地靠着牆,看着溫景煥收起手機,急匆匆地開門出去,卷起一陣冷風。
出租房裏。
挂了電話,晏安魚長出了口氣,一頭紮進被子裏。
“啊啊啊羞死人了!”
他把臉埋進枕頭裏,羞憤地蹬着床單,感覺身上有一萬只螞蟻爬過。
晏安魚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用如此羞恥的方式對付溫景煥。
別說是把“那樣”的姿态展現在喜歡的人面前,光是說出幾句現編的臺詞,他就已經羞得想要鑽地縫了!
什麽想上廁所……他到底是怎麽想出這樣爛的借口的!
晏安魚在床上滾來滾去,氣得嗷嗷亂叫,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艱難地拽了拽褲子,平躺在床上,不動了。
不管怎樣,溫醫生沒犯錯就好……晏安魚心想。
他盯着六邊形的卧室燈,心緒逐漸平靜下來。
胃部因為饑餓而隐隐作痛,晏安魚回想剛才的事情,不免有些後怕。
某個念頭在他心裏越來越清晰,他逐漸意識到,再拖下去不是辦法,是時候該給溫景煥一個答案了。
他想起剛才,在手機那一端,溫景煥滿臉着急的模樣,忽然覺得心裏暖暖的。
晏安魚嘴角揚起,他摸着自己的胃,清晰感受到了一股暖流,從喉嚨一直流淌到小腹。
他忽然就想通了。
或許愛意和饑餓一樣,都是無法掩蓋的。
他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躺着等溫景煥回家。
很快,卧室外傳來一陣堪稱狼狽的聲響。下一秒。卧室門被用鑰匙打開,溫景煥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安魚!”
他還沒喘勻氣,沖進來就要抱晏安魚,臉上紅紅的,“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鎖門的,要我背你去廁所嗎?”
晏安魚睜開一只眼,溫景煥英俊的臉上滿是擔憂,熱氣急促地灑在他臉上。
或許是這模樣看上去過于純良,晏安魚忽然就萌生了捉弄他的心情。
于是,晏安魚又換上剛才那副羞憤的表情,伸手去環他的脖子。
“要忍不住了……”晏安魚似乎要哭出來。
溫景煥着急了,摟着他的腰就要把人抱起來,卻被晏安魚毫無征兆地拽住了衣領,整個人倒回了床上。
他差點兒壓在晏安魚身上,頓時亂了方寸。
“溫醫生,對不起,我剛才騙了你,”晏安魚望着他的眼睛,語氣變得十分認真,“我剛才不是想上廁所。”
溫景煥被他抓着衣領,根本不能起身。他身上的外衣還沒脫,生怕灰塵沾在晏安魚身上,只好撐着手臂,盡量不碰到身下的人。
“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晏安魚卻并不在意,解綁了的兩條腿微微屈起,碰了碰溫景煥的腰。
“……什麽事?”
溫景煥的呼吸越來越亂。
“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晏安魚鄭重地與他對視,“溫醫生,我暗戀你很久了。”
身上的人抖了一下。
溫景煥的呼吸凝滞了,他愣愣地看着晏安魚,半晌,躲閃着露出一個苦笑。
“安魚,你不用這樣騙我,這樣沒意思……”
“我說真的!”
晏安魚大着膽子,伸手捧住他的臉,“溫醫生,我說我喜歡你!”
溫景煥不動了。
手腕的繩子擱在下巴上,他卻像是被刀架着脖子,眼珠都不敢轉一下。
過了許久,他的視線才重新移回晏安魚臉上。
晏安魚與他四目相對,心裏被什麽東西猛地撞了一下,理智被徹底淹沒在多巴胺裏。
“你不相信嗎?”
他的聲音輕柔如羽毛,湊近了,捧着溫景煥的臉,說道:“那我們來做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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